「誰醒不過來了?」


    清麗幹脆的女聲,下一刻輕徽師叔帶著懷江趕到,幾位弟子都忙行禮。


    輕徽師叔是玄門派四位長老中唯一一位女子,未修駐顏術,不過修行之人都是看著要年輕一些,她四十歲上下,頭髮未白,穿著一身道士衣著。


    「師叔她……」


    輕徽上前摸上女主人的手腕,問道:「此前接觸過什麽?」


    沒人回答,輕徽轉過頭:「江兒?」


    懷江結結巴巴,吞吞吐吐。


    「雲齊,你說。」


    雲齊便將所見都說了,但是並未說出懷江在夢中的反應。


    輕徽沉默了片刻:「去取香爐來。」


    顧風取了一座普通香爐來:「這……我等法力不及,恐無法用這未經雕刻經文的香爐入夢。」


    「此事我一人去即可,你們守在外頭,不可輕舉妄動。」


    四人皆道遵命,懷江道:「師尊千萬小心!」


    當年輕徽師叔進去後,還有些小波折,那夢妖入了每個人的夢,大家各自在夢中經歷了一番,倒也沒什麽事,這事就了了的。


    至於裏頭發生了什麽,誰也不知。


    四人一狐守在外麵,我突然想到:他們進不去,我呢?姬塵影在此處,我能走得範圍不大,夢中算不算遠?


    說著也去摸那香爐,果然行得通,隻身一人入夢。


    我忙趕上輕徽師叔,一睹當年之事的真容。


    過了那條橋,輕徽也看到了那無名女子抱著女主人,她嘆了口氣,伸手一指,那女子便脫離了女主人,化為霧氣散去了。


    輕徽走到女主人身邊。


    「如雲,我以為你與我一般早就放下了,你真是……糊塗啊。」


    亭子裏剩下的女主人茫然地抬起頭,眼神清明了些許:「阿蘭,你來了。」


    「我再不來,你還要在這殘魂的蠱惑下活多久?」


    「哪裏是什麽蠱惑,隻是我不願出去罷了。」


    「你可知你已醒不過來了?」


    「知道,方才你說夢裏寂寞,想要我陪著你,我答應了。」


    「你……」


    「阿蘭,我們有多久未像這樣說說話了。」


    「有三十八年了。」


    「三十八年七個月零十二天……一萬四千零九十八天。」


    輕徽嘆道:「你這又是何必。」


    「阿蘭,我知道你怪我,怪我當日不曾有勇氣站出來,與你一同麵對,那時我……我……」


    「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如今要過得好才是真的。」


    女主人搖著頭,神情悲戚:「修得駐顏之術又有何用,在這幻音坊做了主人又有何用,不過也是日日熬著過罷了。」


    「那時年輕,我也衝動,想來這些年也不怨你的。如雲,那時的我們都是極其有天賦的人,懷著得道成仙的願望拜入師門,若因兒女情長之事毀之,得不償失,且人言可畏,你我……罷了,這許多年了,還提那些做什麽。」


    女主人道:「六十餘載,不日你定能成仙,我卻是不再指望。若當初我與你站在一起……」


    「沒有若當初,一切都是合該這樣走下去,你不必自責,人各有路,你我彼此伴過,我已心滿意足。」


    女主人忽然愣道:「如今你對我……」


    「多年交情,已是重要故交友人。」


    「……是,多年……這許多年……」


    「隨我出去吧。」


    「我想留在這裏陪著你。」


    「如雲,你知道那不是我。」


    女主人怔怔看著輕徽半晌:「我知道。」


    從來知道,自己騙自己罷了。


    輕徽攙扶著她走回了橋的另一麵,我心裏五味雜陳,說不出的不舒服,想到了過去,我忘記了姬塵影,忘記了關於他的一切。


    想到了陰山山洞再相遇後的一切一切。


    「若再給你一次重來的機會,你會選心之所向嗎?」


    我四下望了望,輕徽二人已經走遠消失不見了,「是誰?是在和我說話?」


    「自然是你,這裏也沒有旁人了。」


    「你怎麽能看到我?」


    「你在某個人的一段記憶裏,可是這個人的記憶卻沒有到達此地,是你自己進來的。」那聲音忽遠忽近,聽不出男女老少。


    「你是何人?」


    「我?我不是什麽人,若非要說,隻能說是一切的執念吧。」


    「執念?」


    「此地是夢妖的域,我由此而生,方才那女子便是悔意太深,促成了這座橋這方涼亭和那個人。」那人道:「你本來是要走,可你多想了。」


    「想什麽?」


    「一個人。」


    「誰?」


    「你知道,何必再問。你懷著對此人的感情,思念無窮,卻還有另一道感情擋著,仿若愧疚。」


    「我這人不玩文字遊戲,你說得都沒錯,那愧疚是因我有未報之仇,不該想男女情愛,我卻生了邪念,愧對對我有大恩之人。」


    「……」


    「嗯……男男情愛。」


    「為何不該?」


    「我知自己必定是要報仇的,世間無能阻我,我也為此賭上全副身家性命,遂不能再全心全意將自己交付出去,這對他不公平。」


    「你的魂魄千瘡百孔,可魂識並無可破,也是少見。」


    我笑道:「那我能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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