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準如今是真的不缺錢了。


    那本遊記雖然隻寫到了第二卷 ,到如今都沒有再出新的,可就單單那兩本日記便足夠他們富貴無虞了。去年剛開始賣的時候,那進賬可是如流水一般,就連如今買了大半年,來看的人早已經看了,可每月也依然能有一百來兩的進賬。這年頭一文錢便能買一個大饅頭,一百來兩,這可是許多人家一輩子都掙不來的錢。若不是顧準知道自己不會在鹽官縣逗留多久,隻怕早就買好了宅子。


    顧準將荷包遞到韓斯年手上:“拿著花吧,咱們家什麽時候缺過錢了?”


    韓斯年一想也是。


    別扭還挺是別扭的,卻沒有拒絕,他總覺得,自己那些錢還能贏回來,到時候請他們家公子吃幾頓好的就是了。


    顧準見他收下,這才安心回去洗漱。


    在裏頭呆了這麽多天,顧準早就覺得渾身難受了。泡了個澡還不夠,顧準直接從傍晚一直睡到了第二日一早,期間也沒人打擾,叫他睡了一個好覺。


    不過睡得太久了,翌日醒來總還有些昏昏沉沉的。


    顧準用過早飯便開始回憶自己的考題與答卷,思索了一番也找不出什麽錯,於是便靜待放榜了。


    聽天由命吧。


    貢院的學子離開之後,大門依舊緊閉。


    考生們的考卷在糊名易書之後,再經過層層對讀,才終於到了閱卷這一關。不過閱卷過程也同樣繁瑣,自從臨安府前兩年出了舞弊一事之後,科舉考試便謹慎了許多,較之從前更為嚴苛。當然這份嚴苛不僅是針對學子,更針對考官。朝廷有那麽多雙眼睛盯著,這一層接著一層的監督,實在沒有多少人敢動什麽歪心思。


    眼下諸位考官也是通過抓鬮各自閱各自的卷子,彼此之間再無交集,隻能從他們眉宇之間流露的情緒判斷這份試卷的優劣。


    此次主考官乃翰林院趙學士。


    因臨安先前科舉出了漏子,趙學士此番前來也是被聖上叮囑,務必嚴以待之。趙學士路上也想過可能會遇到些亂相,不過如今想來還是自己多慮了,臨安府內風氣不錯,並沒有多少人敢知法犯法,在科舉中作亂。其實不僅是風氣好,連文風也好。就他手裏看過的這些答卷中,並有一些寫的分外出眾,比之京城那邊的也不差了,甚至還要更好。


    可話說回來,好歸好,卻沒有一份讓他感覺十分驚豔。直到日落之後,趙學士重又拿起了下一份,這回他卻覺得是看得一愣,而後趕緊細看起來。


    第103章 解元(上)   錢贏回來了


    趙學士連著看了三遍。


    這篇時務策跟以往看到的任何一篇都不一樣。好比後麵一道題, 別人答的都是對和錯,這份答卷提出了第三個觀點,介於對錯之間, 叫人讀來耳目一新, 又忍不住跟著他的設想走了一遍。隻要一想到這個法子來做會有什麽樣的結果, 就叫人滿心激動。


    不錯, 想法雖說還有些瑕疵, 但卻是未嚐不是一個良方,而且是前所未有的良方,瑕不掩瑜。


    趙學士忍不住懷疑, 整的朝堂之上就沒有人想起過這個法子麽?難道那些朝廷命官還比不上一個小小學子?這麽一想,趙學士又覺得開科取士實在是一樁好事, 當官當得太久了,想出的解決之道基本都沒有什麽差別,被限製在條條框框之中,毫無新意。


    因為有著一份答卷,趙學士心情忽然變得好多了,精神也為之一振, 很想看看接下來會不會再有這樣新奇的答卷。不過很可惜, 優秀答卷是有不少的,這種特殊的卻獨此一份。趙學士雖然沒有看到寫出這份答卷的學子,但已經在腦中勾勒出他的輪廓來。


    ——這大抵是個深謀遠慮的中年人,足智多謀,精明睿智,如若不然,行文也不至於這麽老道。


    閱卷足足越了五日,因這文章不僅僅隻是披閱一遍便夠了, 閱過之後還要換著來閱,尤其是排在前麵的那幾份考卷,流程更為複雜。


    五日過去,這名次自然也就快要定下來了。


    沈元徹這兩天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


    若不是貢院那邊管得實在太嚴、他父王那邊又耳提麵命讓他不要惹事生非,沈元徹甚至想要動用自己秦.王府世子的特權,讓人進去提前打聽一下名次了。


    這主意他也跟顧準透露過,結果顧準隻回了他一個看傻子一樣的眼神。


    “你若真這麽做了,隻怕你父王該直接從京城那邊衝過來了?”屆時,少說也是兩條腿起步。


    被他這麽一說,沈元徹隻能作罷。


    沈元徹又換了別的話題:“你就不好奇自己能不能拿案首嗎?如今外頭都在下注,你怎麽就不給自己下一注?”


    聽到下注的這件事情,韓斯年臉色就複雜了起來。


    顧準卻無所謂:“這種東西有什麽好爭的?”


    “這不是為了麵子嗎?我聽說現在他們最看好的是李周,你跟他比起來還差了不少呢。”


    他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頭頭是道,顧準於是也猜到這家夥肯定參與了。


    不同於韓斯年,沈元徹可從來不是一個缺錢的主,他花錢從來都是大手大腳,且全看心情的,顧準問他:“老實交代,你都投了多少錢?”


    沈元徹嘿嘿一笑:“不多,給蘇墨言投了一百兩,給你投了三百兩。”


    這年頭一般的花銷用的都是銅錢,金銀固然珍貴,但是百姓用得卻不多,除非金額實在太大,譬如沈元徹這回的手筆。顧準聽來也是服氣:“這麽多錢若都賠光了的話,看你找誰哭去。”


    “不就是些小錢嗎,有什麽好計較的,隨隨便便賣一幅字畫便換回來了。再說,我這錢可不是白押的,反正穩賺不賠,我心裏倒是更願意你當解元,畢竟咱倆的關係不同尋常。可你要是實在倒黴,讓蘇墨言做一做解元也不是不可以。”沈元徹擠眉弄眼,“我是最向著你的,給他押的錢還不如你多呢。”


    顧準並不感動,甚至還想恥笑他兩句:“沒準京城那邊的人也對你押了注。”


    沈元徹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我有什麽好賭的?”


    “自然是賭你能不能考中舉人。”顧準覺得完全有可能會出現這樣的賭盤,畢竟沈元徹在京城也算是風雲人物了,即便就不再京城中,想來京城那邊也總還是會有一大批人惦記他。


    不得不說,顧準有時候猜的可真準。


    又過了兩日,才終於到放榜的時候,萬眾矚目,說得便是今日之盛況了。


    那些人畢竟是花了錢的,他們比誰都好奇到底誰能當案首,可不得早早地就去那兒候著。有沈元徹這個世子爺在,顧準跟蘇墨言甚至都不用操心,放榜當日,客棧裏頭最好最寬敞的位置已經給他們留好了。


    他們隻消要在那邊坐等消息便是了。


    隻是快上樓的時候,不巧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別數月,再見麵的時候,顧準已經很難從李周身上看到什麽傲氣了。這位昔日鼻孔長的眼睛上麵的神童已經徹底換了一副模樣。碰上顧準三人之後,還客套地點了點頭,而後竟然還攀談了兩句。


    顧準並沒有什麽好跟他寒暄的,也是點了個頭便擦肩便而過。


    沈元徹跟這個人更沒什麽好說的,要不因為今天是個好日子,他說不定還得上去嘲諷的。


    也是他今兒走運了。


    快走進雅間的時候,顧準聽到李周身邊的一個秀才在問他:“剛才那三人穿的貴氣,想來出生也不俗吧。”


    李周頷首:“裏頭有一個是秦王世子。”


    “秦王世子?”那人顯然沒想到剛剛碰到的那些人來頭這麽大,他又驚又疑,“李兄怎麽還認識秦王世子?”


    李周說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之前有過幾麵之緣,雖然不是很熟,但好歹也算有些交情。”


    旁邊幾個人聽到這話,心裏立馬活泛開了。秦王世子這身份,他們實在攀不上,可既然李周有這樣的人脈,那跟他打好關係的話,豈不是也變相的跟秦.王府的打好關係了嗎?往後若是有需要的話,興許還能讓他在旁邊牽頭搭線。


    於是一行人又轉而恭維起了李周。


    李周雖然嘴上謙虛,不過還是把這些話照單全收了。他今兒帶過來的這些人裏頭,有不少在府城裏都算名門望族,平日裏約的見麵也不大能約得上來,隻今兒因為要一同等榜,所以才碰了麵,誰想到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呢。


    他跟秦.王府世子爺有沒有交情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的這個結果對他有利。


    這就夠了。


    一時不察,竟有人問了一句:“過些日子我府上剛好要擺宴,不知李兄能否請來世子爺?”


    李周忽然聽到這一句,立馬停下了腳步。


    那人問:“有何不妥?”


    李周想了想還是搖了頭:“並無不妥,待放榜過後,我便立馬同跟世子說。”


    那人立馬轉喜,直誇李周這個朋友沒有交錯。


    顧準將外麵的這番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雅間裏頭,沈元徹毫無所覺,甚至已經高高興興地在窗邊坐下來。


    見顧準看過來,沈元徹略顯得意地問:“是不是覺得本世子今兒特別英俊?”


    顧準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口中附和:“俊是俊,就是有點醜。”


    沈元徹搖頭晃腦的高興了一會兒,才驚覺不對。


    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就連蘇墨言那廝都在偷笑!


    可惡,士可忍,孰不可忍,沈元徹怒了:“我看你們倆就是嫉妒我,畢竟我長的好是人盡皆知的,皇伯夫為什麽那麽疼我,還不是因為我這張臉。”


    是是是,顧準笑笑不說話。


    既然他覺得自己生的俊,那就俊吧。


    顧準不反駁,沈元徹吹著吹著也就沒意思了,嘀咕了一句:“怎麽還不放榜?”


    顧準知道離放榜還有好一會兒,他們來的這麽早,其實也沒有這個必要,唯一能做的無非就是讓人占個好位置,等待會兒放了榜,便能一個知道自己中沒中。


    三人在屋中足足呆了一刻鍾,午時一過,貢院準時開了門。


    一群官差直接開了道,去了貢院旁邊的粉壁邊兒,糊了漿糊,直接將紅榜貼了上去。


    剛貼好,便又來了一群官差,且身上都帶著刀。


    這些人守在這兒並非是想動粗,隻是為了防止出現什麽亂子發生什麽踩踏。到時候喜事變喪事,反而不吉利了。


    果然,人群一下子就湧了過去。


    沈元徹看到那群人烏壓壓的聚在一塊兒,眼睛驟亮:“來了來了!”


    聞言,顧準同蘇墨言也探出了窗。


    顧準即便不是十分在意名次,可若是能拿到解元的話,也是一樁美事。


    隔了這麽遠,顧準依然能清楚地看到,人群中那個格外不同的身影。那般擁擠的場麵,韓將軍卻像是沒看見似的,三下五除二就鑽進了人堆裏。他個頭高,此刻卻格外地靈活,沒多久就到了粉壁旁。


    再之後,顧準便看不清了。


    人太多了。


    沈元徹問他:“你們這回能奪得解元名頭嗎?”


    顧準沒吱聲,蘇墨言卻偏頭看了看他。自從聽說了顧兄的時務策,蘇墨言心裏便確定,此次自己大概又無緣頭名了。別的考官他不知道,隻是那位主考官趙學士,也是個變法派。


    不得不說,顧兄有時候的運道是真的好。


    這邊,韓斯年也是終於來到了粉壁前。若不是怕太招人眼球,韓斯年真想直接踩著這些人的肩膀飛過來。亂軍之中取首級的事情又不是沒幹過,如今雖不是打仗,但是其激烈程度也差不到哪裏去了。


    一路擠過來,韓斯年已經被擠得徹底沒了脾氣。


    不過好在他比別人結實一些,站在前麵邊站定了,任憑旁人擠得再厲害,他自巋然不動。


    我看一眼便走,韓斯年心道。


    他看榜單都是在挑最前麵的看,直接尋到最前麵的那張紅榜,韓斯年定睛一看,見到上麵的名字之後,被烈日烤的燥熱的心像是一下子掉進了冰窖裏麵。


    痛快。


    錢贏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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