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金巧在顧準還未出門的時候便已經坐著馬車過來了。李夫人知道顧準今日必定不著家,所以早早地吩咐丫鬟,讓她過來將雙胞胎接過去。


    顧長安兄妹倆一早就習慣了李夫人的照顧,尤其是顧長樂,看到金橋過來的時候乖乖地長起了雙臂。


    金巧含笑地將她抱起來:“真乖。”


    顧長樂害羞地笑了笑。


    金巧抬頭同顧準道:“夫人知道顧公子今兒出門辦公,讓我給您捎句話,道晚上不必在外頭吃,家裏廚房留著您的晚飯。若是蘇公子與世子爺一同過來也是可以的,夫人已經讓廚房備著了。”


    顧準心中劃過一陣暖流:“勞煩姑娘替我謝過師娘。”


    “顧公子客氣。”


    顧準雖然知道師娘多半是因為自己一對弟弟妹妹才對他如此照顧,但這種被人看重的感覺甚是不錯。除了吳嬸子,也就師娘讓他感受過被悉心照料的感覺了。


    快到了約定的時間,顧準三人在縣城外頭碰麵。隻一日的功夫,沈元徹卻已經沒有了鬥誌,哪怕見顧準過來也是意興闌珊:“咱們今兒要做什麽?”


    “去查一查李家吧。”


    蘇墨言驚奇:“李大人未曾跟你透露過李家的背景麽?”


    顧準搖了搖頭,他昨天問過,但師父說這事情已經交給他了,所以還得他親自來查。


    沈元徹哀嚎:“我怎麽感覺李大人在故意折騰我們呢?莫名其妙交代了這麽一件事情,別說差使的人了就連一點線索都不給,這叫人從哪裏下手?”


    “與其抱怨,還不如直接過去查。”顧準一槌定音,決定了今天的行程。


    沈元徹繼續唉聲歎氣。


    蘇墨言心想此行也是對自己的曆練,所以並不叫苦,隻有沈元徹一個處處不滿意,一路上絮絮叨叨,被顧準瞪了兩下之後才乖覺下來。


    這是他心裏還不服氣,覺得自己虧了。早知道會碰到這樣的倒黴事,回鹽官縣的頭一日他就不該去拜訪李況的。


    到了李家村後,沈元徹賭氣地走在前頭不說話,蘇墨言落後一步,與顧準聊了起來,甚至已經約好了晚上一塊兒讀書。


    沈元徹也是在前麵走了許久,不見他兩個人跟上才回頭看了一眼,見他們倆又粘到一塊去了,氣道:“還愣在那裏幹什麽,不想查案了?”


    臭脾氣,顧準無語。


    這是事情還是要查的,不過其難度遠超顧準所料,他們本想在李家村旁敲側擊打聽一下,結果問了一圈竟沒人跟他們說實話。


    沈元徹被他們氣的哇哇直叫,實在忍不住親自去捉的一個,見他長的憨厚便率先質問:“你們敢這麽跟官府叫板就不怕被抓進牢房嗎?”


    被捉來的漢子一臉鄙夷:“我又沒犯法,怎麽可能會被抓?”


    這人……似乎能問出些東西了。顧準給蘇墨言一個眼神,隨後道:“視朝廷法令如無物,竟還敢說自己沒犯法,真是可笑至極。就我所知,縣衙去年冬日應當也派了衙役過來同你們說法,本以為是件好事,如今看來卻也收效甚微。”


    顧準毫不掩飾他的嘲弄,幹脆地用起了激將法:“被人拿槍使反倒對別人敢感激涕零,就是不知等日後發作下來那人還會不會幫你抵命。”


    “你……你嚇唬誰呢?”漢子結結巴巴。


    蘇墨言附和:“朝廷令鹽官縣百姓今年秋稅交錢,你們若不交,自然就違抗法令。待知縣治你重罪時別說什麽法不責眾了,錯了就是錯了,敢問一句,你們幾個村子加起來又能有多少人?”


    加起來……不過五六百人,這麽看來確實不太多,漢子擦了擦腦門上不存在的虛汗。


    顧準冷笑:“去年豐縣剿匪都剿了兩萬之眾,你們這點人又算得了什麽?想與朝廷作對,也不先看看你們有幾顆腦袋!”


    漢子被嚇到了,改口:“誰說我們要與朝廷作對了?”


    蘇墨言放緩了語氣:“那你們又為何反對新稅法?”


    “我們即便要交錢,也不會讓官府占便宜!”那新稅法他們也聽說了,說什麽等到今年秋天的時候常平倉會購糧,百姓可以將自家糧食拿去與常平倉交易還錢。


    他們才不信常平倉不會壓他們的價錢呢,到時候糧食一多,他們若能賣出價錢來才有鬼呢。


    顧準念頭一閃:“你們不想與官府交易,想同李家交易?”


    漢子臉色驟變,再不敢說一句,丟下一句胡說八道之後便匆忙離開。


    人就這麽走了,沒辦法,顧準隻能盯著李家。好在他心中已經有了些猜測,所以並不著急。


    晌午過後,李周終於出門了。顧準三人立馬小心地跟在後頭。半個多時辰後,三人停在了縣衙的一處鋪麵跟前。


    “興隆米行。”顧準看著牌匾,“這李家做的生意怕不會就是這個?”


    “多半是的,那小二恭敬的態度便像是對待主家。”蘇墨言補充,“如此一來倒也說的通了。”


    顧準微微頷首,他也是這麽想的。


    見李周往外看,顧準閃身一躲,將另外兩人也拉到了身後。


    李周往外看了一一眼,沒見到什麽奇怪的隻得收回目光。也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一路總有人在背後看他,興許是錯覺吧。


    巷口處,顧準又道:“這麽米行看著並不大,隻憑這個還不足以讓李家如此穩得住,看來咱們得查一查這米行背後的人了。”


    蘇墨言也是一臉凝重。


    自古以來變法也意味著鬥爭,無論怎麽變,總有想從中獲利或者誓死反抗的,誰也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利益被剝奪。


    沈元徹聽得雲裏霧裏。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在打什麽啞迷:“他家開米行,跟這邊的事情關係麽?”


    顧準伸手奪過沈元徹的折扇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先不說憑李家一個小小米行吃不下這些糧食,即便是吃下了也隻虧不賺,單說與官府作對這種事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李家既然敢教唆村中百姓,後頭必然有更大的靠山。”


    第61章 查清   損人的辦法


    既然要查興隆米行, 光靠他們三個人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三個人商量了一下,又去李況那兒借人。


    李況隻有一句話, 不借。


    沈元徹差點沒有被他氣了半死:“是你讓我們去做事, 現在有了困難又不幫忙, 有你這麽當人師父的嗎?”


    李況回得那叫一個義正言辭:“如今縣衙正是用人的時候, 公務要緊, 也實在分不出人手給你們用。我看你們三人就足夠解決這件事情了,該怎麽辦,你們三個看著辦吧, 查出來了隻要給我一個結果就行。”


    這話說的,擺明就是不想管。


    沈元徹氣得直接調頭回家了, 多在這裏待一會兒他都覺得憋屈!


    偏偏這麽一個人他卻還一點辦法都沒有,他要是不認真做事,回頭李況直接跟他父王再告一狀,那他估計是要涼了。秀才這個名頭都保不住他。


    沈元徹不管不顧地走掉了,蘇墨言卻留下了,還被熱情的李夫人拉著一塊用了晚飯。


    用過飯之後, 顧準帶著弟弟妹妹回家, 蘇墨言也同他一道,他昨日溫書看到了一個問題,想與顧準討教討教。


    顧準聽他提起也頗感興趣,兩人談著談著便忘了時間。若不是後來見天色晚了,蘇墨言還真不想回去。他在京城的友人雖多,但是卻沒有像顧準這樣給他一種誌同道合的感覺。越單純的友誼越是彌足珍貴,同顧準相處的時候不用計較派別,不用計較得失, 這樣的狀態,蘇墨言十分滿意。他甚至覺得比起爾虞我詐的京城,鹽官縣才是最適合他的地方。


    另一頭,李夫人也聽說今日沈元徹被氣走一事,四下無人的時候她便開始教訓起了李況:


    “世子還是個孩子呢,你老是與他作對幹什麽?真把他給氣跑了,你以為聖上會讓你好過?”


    秦王世子為何會行事張揚,那還不是聖上寵的。


    李況道:“不過就是隨便逗他兩句。”


    “這是什麽壞毛病?趁早改了它。你要是衙門騰不出人的話,就讓小廝幫幫他們。都已經求到跟前了還不出手,你這個師傅未免當得太名不正言不順了,你也不怕你徒弟埋怨你?”


    “這你就不知道了,我可是為了他們好。你也說了他們年紀輕,這樣的年紀能有如此極好的曆練機會已經十分難得了。就連我當初讀書的時候,也沒見著這樣的好機會。尤其是我那徒兒,他雖聰慧過人但到底沒有經曆過什麽事情,如何用人,如何做事,這裏頭門道大著呢,他還有的學。”


    李夫人搖了搖頭:“當你的徒弟可真是不省心。”


    李況攤了攤手,他這確實是為了徒弟著想。自從這事兒指派下去了之後,李況就沒想著自己要插手。他不僅現在不會插手,往後也不會。在他看來,顧準還是或許太稚嫩。可留給他這徒弟的時間也不多了,他必須快速的成長起來。


    府試與鄉試並不是一年,但算一算日子,明年秋天鄉試,次年春天會試,待會試過後便要正式進入朝堂為官了,可顧準這十來年並沒有受過係統的教育,學的東西還多著呢。首先要做的,就是看清自己往後道路之艱難。


    變法,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


    今日過去之後,顧準也知道此事的複雜程度了。第二日他仍早早地起身,與他們匯合。


    隻是今兒隻蘇墨言來了,沈元徹直接賴在床上起不來,打發當歸過來遞一句話,問問顧準能不能給他放一天的假,讓他在酒樓休息休息。


    顧準黑著臉直接調頭去了酒樓,當歸攔都沒攔住,讓顧準闖了進去二話不說將沈元徹從床上拉了下來。


    沈元徹人都傻了,這大早上的,他都很沒清醒呢!沈元徹沒想到顧準竟然這般殘忍,在那兒叫苦不迭:“我這兩天腿走的都快要斷了,你就不能讓我休息休息休息?”


    “等你七老八十了自然有的是時間休息,現在休息,你怕不是想讓我師父寫信給秦王?”


    沈元徹一聽到這些就頭疼:“行行行,我不跟你爭了,我起來還不成嗎?”


    沈元徹認命地從床上爬起來,穿衣洗漱,一點不好含糊,隨後怏怏不快地跟著兩人後麵。


    本來以為今天能偷一次懶的,誰想到顧準這麽不近人情。


    可出來了之後卻不得不麵對另一個問題,他們手頭人手實在不夠——為數不多的幾個能用的就是沈元徹帶來的羅管事、杜嬤嬤、當歸幾個小廝外加蘇墨言的兩個小書童了。


    這是他們手頭上僅有的人手。


    想要在短時間把李家查的清清楚楚的,這麽些人手肯定是不夠的,而且這些人裏頭沒有一個是鹽官縣土生土長的,本身就得縣內不甚熟悉,讓他們過去查東西也是為難人家。


    沈元徹為了讓他們放機靈點兒,認真辦事,還知道拿個獎勵在前麵吊著。這獎勵毫無疑問必然就是錢了,畢竟沈元徹啥也沒有,就是錢多。


    係統看這樣子又是沒忍住一陣心動,它要是沈元徹身邊的小廝就好了,這樣的話那些錢通通都是它的。有它出馬,還怕有什麽是查不出來了?


    有錢在前麵放著,幾個人立馬就動起來了。


    有這些人出去辦事還不夠,顧準他們自己也得時刻盯著。李家人很慎重,一連盯了兩天也沒有什麽收獲。


    沈元徹撐了兩天實在是覺得無趣,便開始鼓動顧準讓他放棄:“咱們在這米行外麵已經等了這麽久了,一個可疑的人都沒發現,這結果想必也不用多說了。要不是那些人謹慎小心,要麽是你猜測的那些事情本就是子虛烏有,與其調查這些,還不如早些回李家村勸勸那些不長心眼的村民,講多了說不定就管用了。唉,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我說顧準……”


    “閉嘴?”顧準目光緊緊盯著米行,在看到一個穿著富貴的人進了米行之後,他便再也沒有注意到沈元徹說了什麽了。


    蘇墨言也打起了精神。


    那位老爺進了米行之後是李周跟他父親親自接待的。要知道李周如今的身份可是秀才,能讓李周如此討好的人,來曆能簡單麽?


    幾個人在裏麵說了近兩刻鍾。


    出來時,那老爺還細心的看了周圍一眼,見並沒有什麽人注意到他才放心地坐著轎子離開了。


    顧準一路尾隨。


    跟蹤這件事情,一回生兩回熟,自從上次跟蹤了李周之後,顧準便摸到了跟蹤的門道了。一路跟到了縣衙榮合胡同的一處大宅子家。


    這地兒顧準熟,畢竟他來過:“溫老爺府上?”


    “你認識這人?”沈元徹指著出來的那人。


    顧準想起了之前買他畫的溫如言溫老爺,那位溫老爺是家中幼子,這一位與溫如言有些相似,想必就是溫家大老爺了。


    顧準這陣子跟著李況,對縣城裏頭幾個富貴人家也都一清二楚,若說他師父沒來之前是高家獨大的話,那麽高家之後就是溫家了,再就是城西張家,城南宋家。


    這四家每家都有人當官,且官職都不小,又是一等一的富貴人家,在鹽官縣中頗有地位。


    顧準不知為何總覺得另外幾家也摻和了進來,所以他就帶著沈元徹跟蘇墨言專門打聽這幾家的消息。他們手頭的渠道有限,若想打聽消息就得利用別的渠道,各種三教九流的場所才是消息最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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