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時念微微一笑:「哥哥對陛下真是一片忠心吶!」她慢慢的起身,「今兒燉的銀耳蓮子湯可還有?」


    有!隨時備著的。


    「盛一碗,食盒裏放上冰,用冰鎮著,提上,給陛下送去。」她說著,就叫人抬了鏡子來,對著鏡子將妝容整理了整理,這才起身。


    李昭躺在龍床上,殿裏伺候的都是鴉雀無聲。他說話含混,便也不說話。伺候的就更不敢跟他說話。


    每半個時辰,就有人過來餵水。每兩個時辰,就有人過來餵飯。什麽瓜果點心,定時定量的,跟過去自己的作息是一樣的。早上起的早,但沒法讀書。沒關係,就會念書的宮人進來,一篇接著一篇,念給他聽。


    自從躺在這裏,聽的最多的反而是什麽帝王列傳。史書上的歷代帝王,都有涉獵。一篇一篇讀完了,再返回來再讀一遍。


    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是許時忠在教訓他。


    剛開始還憤怒,現在連憤怒的心都沒有了。越發的平靜起來。


    這一平靜下來,很多事情就有足夠的時間去後悔了……


    他跟往常一樣,在心裏做著各種的假設,假設當初沒那麽辦,會怎麽怎麽樣。這些個事隻能想一想而已,說……也沒人可說。原本伺候他的,都被一股腦的殺了。新上來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稍微伺候的不好,拉出去都砍了。因此,這些伺候的,越發噤若寒蟬。他現在連這些伺候的叫什麽都懶的問了。


    文氏倒是能說一說的人,可惜……她一來,說的最多的也是大皇子。


    皇子啊!


    這唯一養成的兒子也就這麽廢了。她知道,文氏想著給大皇子選個好生養的女子傳血脈……她做的非常小心,她怕許時忠知道。為了不叫許時忠注意,她上自己身邊的時候都不多了。


    當年愛慕他的女子,他真正放在心上的女人,卻真的不再屬於他了。


    她愛上了那個人……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還是不得不麵對這件事,那就是文氏的心裏,有兒子,但是真沒了自己。


    可這一刻,他的心還真就不恨,不恨文氏,也不恨那個已經作古的金仲威。有時候甚至幻想著,要是他活著……要是他活著就好了。他活著,是不會看著許時忠這般而不作為的。


    心裏一遍一遍,一天重複一天的這麽想著,突的外麵傳來了喧譁聲。


    好熱鬧!有多久沒聽到這麽喧騰的聲音了。


    那是許時念吧,自己的皇後。以前特別厭煩她說話,要不是她哥哥,他真恨不能一輩子不見她。此時,他聽見她說:「……怎麽?要攔著本宮?本宮看看自己的丈夫,親手給夫君熬了湯送來補養身體,也不許嗎?」


    許時忠隻是說不叫皇後打攪皇後養病,但沒說不叫看望皇上。


    那就讓開吧,沒有攔著人家夫妻不叫見麵的道理。


    李昭饒有興致的看著,他現在的嘴不歪了,眼睛也不斜著了。李昭總是要找太醫給瞧病的,太醫自己也拿不準,這是要治啊,還是不叫治?沒有起色,是他們的罪過。真給治好了,許時忠也得治罪。於是,李昭就這麽躺著,但瞧著卻好多了。至少臉正了,嘴不歪了,眼不斜了。


    這些個貓膩大家都心知肚明。反正是好長時間不見李昭的許時念,猛的一愣,李昭真就像是慵懶的賴床的樣子,她微微有些不自在,那是本能的對他的敬畏還在。可這也隻一瞬,她的恨意就蔓延了上來。臉上帶著冷笑,厭惡的選了距離他最遠的地方坐了,「這些人,伺候的可好?若是有不順手的,您說話,我給您換了。哦!對了……這天熱,我看這裏裏外外的紗窗也該換了……」說著,就跟跟進來的宮人使眼色,「替本宮去看看,有多少窗戶需要換。」


    李昭眼睛一眯,看向許時念的眼神就多了幾分意味深長:「你是聽到什麽消息找來的吧。」


    許時念臉色一冷:「看來陛下還真沒歇著……這殿裏果然是藏了人了。」


    藏了人?


    李昭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然後看了身邊伺候的一眼,「去吧,去把人請出來,省的咱們皇後娘娘興師動眾……」


    這太監低眉順眼的去了,不大工夫,就帶了一個宮裝女子進來。


    這人一進來,便滿屋生輝。饒是三十多歲的人了,也依舊是光彩耀人。


    許時念盯著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女人,那腳步猶如踩在蓮花上一般,優美輕盈……這個走路的節奏,走路的韻律,叫她不由的朝後退了好幾步。那個夢裏,跟著李昭身邊看不清臉的女人……原來是她!


    這是多諷刺的事,誰能想到,李昭心心念念的人,竟然是她。


    取代自己的人……竟然是她!


    怎麽可以?


    怎麽可以這樣!


    原來,不管哥哥是不是活著,都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嗎?明明已經調換了哥哥跟金仲威的命運,為什麽這個女人還是出現在宮裏了。


    她又想起,冷宮裏那太監的話,皇上是太後親生的,你不是皇上的生母。那個時候,是大皇子登基為帝了。


    也就是說……文氏是大皇子的生母。


    通了!通了!很多不通的地方這會子全通了。


    好好好!李昭!文氏!大皇子!還有處心積慮的金家!


    文氏很謙卑,低眉順眼,可許時念看著她,心裏就莫名升起了寒意。她幾乎是逃出了寢宮,疾步離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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