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真摯,一路上的艱難卻隻字不提。


    隨即他麵色嚴肅了起來,那些感嘆安慰為以後籌謀這些廢話一句沒提,先是朝兩邊看了一眼。


    屋裏其實沒有別的伺候的人,隻金逸也隻在外間坐著,小爐子上放著小鍋子,吃的跟裏麵是一樣的。


    四爺就道:「家裏說話很安全,但說無妨。」


    賀知庭便低聲道:「有件事小婿拿不準……但又隱隱覺得事關重大……」


    嗯!四爺也正色了起來,示意他隻管說。


    賀知庭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一般,「本來這次祖父隻是叫我去給姑母賀喜,結果這邊出事之後,我走水路往回返……在沿河的碼頭上採買補給的時候,見到了家裏的管事。管事是祖父的親信之人,我隻說朋友家有事,我得去幫忙……管事也說去採辦年貨。我也沒有起疑!結果我那隨從跟府裏的那一行人裏,有幾個相熟的。幾個人喝酒的時候意外的得了一個信兒,說是要找什麽乳母……一定得可靠,是往宮裏送的……」


    給宮裏送乳母,那必是後宮誰有孕了。


    四爺將腦子裏的東西翻騰了一遍,「太後當年選了賀家女入宮的……隻是當時封了個采女還是?」


    賀家其實早把這個女兒給忘了。


    賀知庭說起這個也有些臉紅,「當時是被冊封了奉儀……隻是太後跟陛下很是念叨了幾回,才蒙了恩典,升了采女……」


    林雨桐愕然:這奉儀是九品,采女是八品。奉儀是後宮最低的品級,可這太後跟陛下念叨了幾回,竟然隻是從九品的奉儀升為了八品的采女。


    話說,這是打誰的臉呢?


    而且,這個女婿性情舒朗但不失謹慎,在這裏說話,還說什麽『蒙了恩典』,這是恩典嗎?這是把臉皮揭下來踩了。


    再有,太後不是陛下親媽,如今太後也不在了。當時太後跟陛下絕對不隻是念叨。念叨隻能用於親近的人之間,不熟悉的人哪裏有什麽機會念叨別人,兩人之間必是為這個起了爭執,結果便是李昭並沒有妥協,反手一巴掌扇的更狠,你叫升就給你升,這個位份升的,太後不得氣死。


    短短幾句話,這裏麵的潛台詞在坐的都聽明白了。


    四爺就問:「你是懷疑,你們家這個采女,有孕了?」


    賀知庭點頭,「是!您大概還不知道,之前,宮裏已經打發人去江南採選宮女和雜役了……」


    而這個時候,賀家的管家南下,以採辦年貨的名義偷著找乳母要送進宮……


    四爺明白賀知庭的意思,這是打算把乳母夾在宮女和雜役之中送到宮裏去,給賀采女用。


    賀知庭又苦笑:「許是小婿想多了?宮裏還有大皇子呢!」


    四爺看了他一眼,「巧了,大皇子騎馬摔傷了腰,恐終身不得起身。」


    啊?


    賀知庭麵色大變,他在路上,確實是沒有聽到這樣的消息。如果是這樣,那賀家怕是捲入到了不得的事裏去了。


    「祖父糊塗!」他到底是沒忍住,說了這麽一句大逆不道的話。


    糊塗倒是未必就糊塗,隻不過賀家也很無奈便是了。若是賀家的采女有孕了,他賀家不是保皇派也不行了。想兩頭都討好,哪裏有那麽便宜的事。


    可賀家若從騎牆派變成了保皇派,這跟金家的立場是一樣的。瓊姐兒的處境自然就好了起來。


    而四爺才不去管賀家的事,隻問女婿說:「想沒想過出京,去外麵尋的差事。比如,西北!」


    之前賀家不同意,如今隻怕賀家的老兒巴不得在外麵留上一支兒孫,以防著滅族之禍。


    賀知庭一沉吟便知道嶽父的意思,他緩緩的點頭,「……嶽父的安排一定是對小婿和瓊兒最好的安排,如何不願?」


    何況,那裏是妻舅家。並不算是沒有根基!再說,大男人走四方路,交天下友,沒有路也該走出路,沒有朋友,也該結交朋友才是。


    他起身鄭重行禮,「叫嶽父為小婿費心了。」


    話說完,彼此心裏都暢快。沒有飲酒,但這頓飯吃的著實是舒服。菜吃了不少,回頭下了餃子又煮了麵條,實實在在的塞到肚子裏,都怪自在的。


    吃了飯沒歇著,四爺帶著女婿去見金匡,又去給大房和三房請安。因為來的匆忙,並沒有準備什麽東西。反倒是林雨桐給準備了一份,給大房和三房都是六百兩的銀票,回頭孫氏就送來給三爺做好的大氅,叫給女婿先穿著。


    徐氏見了孫女婿,多是說一些好好對瓊姐兒的話,到底是親祖母,親近是肯定的,卻是真沒別的心思。那邊小徐氏想見,但壓根就沒見成,金伯儀直接給攔了,隻說:「你大伯母身體有恙,這次就不能見了。回頭跟瓊丫頭好好過日子,她便放心。」


    賀知庭一一應著,從裏麵退出來。


    心裏卻對嶽家越發有不一樣的認識了。金家藏著個原配老太太,誰知道?人家老太太在這裏守著家業,誰知道?金匡堂堂帝師,遭遇此事,原以為多少得有些鬱鬱不得誌,可從人家的臉上,卻看不出絲毫。那一屋子擺著的是各種石碑,他在雕刻石碑,給當朝的人物做傳記。他這樣的帝師,是有臧否人物的資格的。見了他,還叫他給祖父帶話,說著百十個石碑上,必給賀老匹夫留一個。端是灑脫!


    都說文定侯的世子體弱多病,原想著遭此大難,路上的狀況便是好又能好到哪裏去。可這次見了,不說多康健吧,但也不是說立馬就咯噔的樣兒。叫他看,人家不說活個七老八十,但年過花甲,得了壽終正寢,怕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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