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詔將薄紙才進袖中,清淡一聲:“說的是。”


    兩人離開藥堂,繼續在街上尋找下一家。


    烈日炎炎,幾乎曬透婁詔臉上寒冰。


    其實從京城寄過來也不是不行,晚幾日也不妨事。隻是婁詔想,他必須這樣做,親自找到帶回辛城。


    他在乎馮依依,而馮依依在乎馮宏達。他要想她回頭,就要接受關於她的所有,好的,壞的。


    如此,婁詔又跑了兩家,終於尋到兩味,雖然還不齊,但心中總算有了鬆快,他這也算為她做了什麽。


    宋越澤一直跟隨,他是軍中人,身體素質很好:“婁大人要不要歇歇?”


    婁詔停步,看著身旁的茶樓:“好。”


    兩人去到茶樓坐下,店家給了最好的雅間,隔著一層蓮花屏風,後麵是素手撫琴的琴娘。


    婁詔站去窗前,輕風晃著頭頂上珠簾,長穗垂下。


    “聽說大人同國公府世子相熟,”宋越澤走過來,一盞新茶擱在窗台,“宮裏指婚,我家妹妹不久後就要與他定親,不知他人品如何?”


    婁詔手指碰上茶盞,眼光微閃:“林昊焱?人不算壞,就是從小被人捧慣,性子懶散。”


    宋越澤點頭,茶盞送到唇邊,又問:“林世子可會些手腳功夫?”


    “不會,這點宋將軍大可放心。”婁詔想也不想,嘴角微不可覺得抽了下。


    有時候就是一物降一物,那林昊焱生來順風順水,什麽都有,一雙眼睛長在頭頂上,以後有的好看。


    宋越澤搖頭笑了聲:“怎能放心?阿瑤從小在西北長大,性子不受拘束,誰都知道國公府規矩最多,對女子尤甚。”


    婁詔讚同這話,當初老國公編撰的那些規矩,得到不少人的追捧。多都是權貴,畢竟那些規矩看似有道理,實則細裏看,多是針對被統治者,尤其女子。


    “妹妹,弟弟都大了,沒有一個省心的。”宋越澤歎氣,手中茶盞擱下,“成家後,總會收下心來。”


    宋越澤的話,讓婁詔想起婁家。好像他的弟妹也如此,談婚論嫁,但是比宋家孩子,就聽話許多。


    婁泉穩重和善,婁明湘溫柔話少。文家與武家,這一點上就能看出。


    “說起來,我小時候有個兄弟,如果他還在,說不定也成家了。”宋越澤道,低頭看去街上。


    婁詔心中一動,從窗沿上收回手,背去身後。


    宋越澤抬手搭上窗框,風掃過他的眉眼:“八歲之前,我同他算是一起長大,讀書,騎馬,射箭。婁大人恐怕不知,一個孩子,多晦澀的書都能看得下。我爹當時說,將來必成大器。”


    婁詔抬抬眼皮看去遠處,神情無有波動。


    “大約會同婁大人不相上下,或許也能考個狀元。”宋越澤笑笑,像是閑談。


    半晌,婁詔折身往屋裏走,道聲:“宋將軍過獎。”


    宋越澤回身去看,婁詔背影清瘦,像山崖邊孤獨的青鬆。


    。


    辛城。


    最近外麵有些亂,時不時就有人□□東西。


    吳管事大白天都會將門關緊,派家丁時刻在門房守著。


    “可不是?”朱阿嫂搖搖頭,嘴角撇了下,“就平白無故的,搶了人家銀子,回頭一刀捅了進去,根本就是個亡命徒。”


    這說的正是昨日之事,前街發生劫案。


    馮依依抱緊桃桃,這倆日她已甚少出去,心裏也盼著馮宏達趕緊回來。


    “突然就亂起來,辛城這邊地勢平,根本沒有惡匪,這些人哪裏跑來的?”馮依依往桃桃手裏塞了一塊麵餅。


    桃桃出牙,口裏癢得厲害,抱著麵餅就開始啃,下巴上留下一串口水。


    聞言,朱阿嫂往這邊站了站,道:“我相公說,怕是外麵過來的。都說朝廷給了咱辛城百姓多少銀子,這不就聞腥而來?”


    馮依依無奈笑笑:“不管真話假話,總有人會信。”


    這不正像她當日,為了那什麽鬼藥,義無反顧的去了京城?


    “現下就希望,咱外麵的人趕緊回來,也不知要亂到什麽時候?”朱阿嫂歎氣,隨後抱起桃桃。


    馮依依掃掉沾在身上的餅渣,心裏同樣算著關語堂的歸期。


    這時,吳管事從外麵進來,指著大門方向:“娘子,有人找你,是前幾天來家裏的人。”


    馮依依一怔,隨即看去大門處,邊上開了側門,一個婆子站在那兒,露出半邊身子。


    見她張望,婆子福身做了一禮。


    馮依依走出前廳,往大門處走,頭頂烈日照著她瓷白的臉龐,一身淺紫衣裙,身段婀娜嫋嫋。


    “姑娘好。”婆子臉上帶著客套的笑,舉動十分規矩。


    馮依依站在側門內,也就看見門外停了一輛馬車,四下站著幾個家丁守護。


    “媽媽有何事?我父親和大哥都不在家。”馮依依笑著問,並沒有像讓人進門的意思。


    是,她是有林家的血統沒錯,但是林家將她的母親趕走,絲毫不管骨肉情,她又何必給他們好臉?


    婆子也不惱,微微欠身,臉始終半垂,一副恭謹姿態:“知道,是我家夫人想見姑娘,特意差我來請。”


    馮依依臉色淡淡,說話客氣疏離:“最近亂,我不想出門。”


    說完,馮依依就想轉身,臉上的笑瞬間沒了。對她母親不好的人,她才不會去認。


    “依依!”


    馬車處傳來一聲輕喚,婦人略帶焦急,匆匆掀了簾子出來。


    “夫人,你小心。”婆子忙回去,伸手扶著林菀玉下車。


    馮依依回頭看了眼,林菀玉也在看她,兩人隔著兩丈遠,一高一低。


    林菀玉掃開婆子的手,提著裙裾上了台階,走到側門外。


    “依依,好孩子,能不能就聽姨母說兩句?”林菀玉盯著門邊女子,秀美的眉頭蹙起,“不說我是你的長輩,就算我大老遠從墨州過來,你也得給口茶吃,不是?”


    馮依依看著林菀玉,嘴角抿起:“您回去吧。”


    林菀玉無奈一笑,抬手揩揩眼角的濕潤:“要姨母回去,總得讓我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馮依依眼睫輕扇,聲音低柔:“我很好……”


    話音未落,街上嘈雜起來。看過去,就見有人慌忙逃竄,一片混亂。


    第四十三章


    “這, ”吳管事跑出去看了一眼,神情慌張折回來,“娘子, 怕是街上有人又開始鬧事, 咱還是先進去吧?”


    林菀玉臉色微變, 看著那群奔逃的人免不了心生忐忑。


    今日特意過來一趟, 就是覺得已經等了幾日,時候也算安定, 怎料到這廂又亂了。


    雖說帶了幾個家丁,但是相比起來,誰知道街上的那群,是什麽樣的亡命徒?


    “依依,能不能讓姨母進去躲避一下?”林菀玉問,回頭看看帶來的人,“一會兒亂起來, 免不了會傷到人。”


    馮依依看去街上,卻是越來越亂, 人們尖叫著, 四散奔逃。


    吳管事也不再猶豫, 趕緊將一眾人進了門,後麵伸手上了門栓。車夫也趕著馬往後麵馬廄去躲。


    剛關好門,就聽見外麵打成一片。


    一個家仆哆哆嗦嗦,趴在門房的望眼向外看,一聲不敢吭。


    馮依依也沒想到, 會突然亂起來,好像一夜間,亂民都出現在辛城。


    “官府不管嗎?”林菀玉問。


    恐怕連林菀玉自己都沒想到, 來一趟辛城會出這麽多事兒。人還沒接回去,這地方就亂起來。


    “夫人不知,這麽多人突然鬧起來,官府倒是想壓,壓不住啊!”吳管事搖搖頭,一臉無奈。


    馮依依站在門邊,聽著外麵動靜,招呼了家裏夥計,全拿了工具守在大門邊,以防外麵人衝進來。


    “為何壓不住?平日裏養著那麽多衙差,現在哪兒去了?”林菀玉很生氣,端莊的臉上全是不滿。


    這要是墨州,斷然不會亂成這樣。


    吳管事壓低聲音:“辛城是小地方,衙差本就少。再說這次是因為運河的事,說動了辛城地下的龍脈,所有人都會遭殃。”


    事情還是三日前,一個挖河勞工莫名埋進沙土中,死了。


    後麵起了傳言,說動了龍脈,上天降責,短短一兩日,全辛城都傳了個遍。


    連著挖河道的勞工也放下了工具,更有甚者,幹脆動手填土,將河道再封好。


    如今這種情況,不是著急就能解決,還是得官府來作為。


    馮依依回到前廳,讓朱阿嫂抱著桃桃回了房去。


    看得出,所有人都很緊張。所幸,外麵的人倒是沒衝過來打砸。


    林菀玉想了想,也走進廳中,眼下這種形勢,越早離開辛城越好。


    她不是不知道這種亂事會有多嚴重,小的就是被鎮壓下,一旦大起來,那就沒法說。曆史上也不是沒有這種事。


    是以,林菀玉還是想勸馮依依。


    “依依,亂成這樣,你還是要提早打算。”林菀玉開口,“今晚,跟著姨母出城,好不好?”


    “林夫人,”馮依依客氣喚了聲,“這裏是我的家,我不會走。”


    林菀玉絲毫不生氣,麵對和小妹那張相似的臉,心中也生出傷感:“你不走,那姨母也留下陪你。”


    馮依依抬眼,實在有些不解:“您不必這樣。”


    “我不知道馮宏達同你說了什麽,但你是我們林家的姑娘,始終變不了。”林菀玉也不急,左右今天找來,也是說個明白,“姨母同你說實話,是老太君想見你。”


    馮依依抿唇,京城定國公府總也是聽說過,世家大族,百年根基。


    林菀玉看著一身樸素的馮依依,心疼得慌,這要是在林家,還不是錦衣玉食的養著。哪需跟著馮宏達東躲西藏?


    “知道你心裏怨氣,換做是誰也會這樣。可是你不知道,老太君年年春天去靈山拜佛,其實是去等你們母女,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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