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語堂回神,握起空空的雙手。


    那冊子上沒有馮依依的名字,他翻了兩回,一個個查的,沒有!


    人到底去哪兒了?


    。


    中書侍郎府。


    牆邊的花開放,引來蝶蜂飛舞,風過,搖曳一片花兒。


    婆子們由最開始的期待,變為現在的失望。原本想著第一個進府裏的女人,定是婁詔中意的,誰知把人擱在這院兒裏兩日,連看都沒來過一次。


    所以,她們也就從在意轉為怠慢,料想定是婁詔抹不開對方麵子,才收下屋裏的女人。


    現在幹脆幾人湊在簷下,鋪上一張竹席打起了牌。


    馮依依對於婆子們的態度,並不在意。捧高踩低,在哪裏都是這樣。


    兩日裏,她就呆在這間屋子,最遠也隻是到了院門處,那些婆子便不讓她再走。


    空閑時間多,除了掛念家人,馮依依還在想婁詔,想他心裏對馮家的怨氣。


    同時,她還記起另一件事。在魏州婁家時,顏穆曾說婁詔進馮家最初,是帶著目的的,他們說馮宏達犯的錯?


    馮依依一直在琢磨,是不是婁詔知道馮宏達當年在京城的事?


    正想著,有婆子端著飯食進來,一聲不吭放在桌上,撂下筷子轉身就走。


    “這位媽媽留步,”馮依依從裏間出來,聲音軟軟。


    婆子停步,看著門邊女子。一身曳地輕紫石榴裙,腰間緞帶細軟,整個人嫋嫋婷婷。


    “姑娘有事?”婆子麵無表情問了聲,心裏仍惦記著外麵的牌局。


    馮依依點頭,嘴角淺笑:“大人今日在家否?我想見他。”


    她不能一直就在這兒幹等下去,婁詔不露麵,那她就去找他。


    兩年讓馮依依改變不少,可她還是不喜歡這樣被動。就算婁詔想做什麽,她也想要個明白。


    婆子奇怪看了看馮依依,那眼神中明明就寫著四個字:不自量力。


    婆子走後,馮依依坐在桌前用膳。去見婁詔,也是需要體力的。


    一頓午膳用完,婆子回來了,說婁詔同意見馮依依。


    馮依依兩日來,第一次走出院子,正午最盛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


    涼亭中,婁詔背對著,立在亭柱旁。


    馮依依走近:“大人。”


    第二十五章


    婁詔聞聲回轉過身, 目光瞬間鎖上亭外女子。


    陽光落在她的身上,柔和了那身紫色衣裙。夏衣飄逸,風一吹, 就有一種飄飄若仙之感。


    雙肩依舊那樣纖柔, 細細腰身若輕拂柳枝, 柔軟易折。


    馮依依沒聽見回應, 稍抬一下臉龐,手提了下有些累贅的衣裙。


    兩年來, 有的習慣早已改變。馮依依現在更喜歡簡單利索的衣裙,行動起來方便。


    華麗衣裙雖然漂亮,但終究是帶著束縛。


    “林伊見過大人。”馮依依聲音清亮,雙手疊在身側,淺淺彎腰作禮。


    婁詔站在亭柱前,背光的原因,看不清他的臉:“你找我?”


    “是。”馮依依起身, 兩日來的心緒沉澱,已經能控製住見到婁詔的情緒波動。


    兩人之事已成過往, 何必糾結?左右, 她要離開, 還是得他開口才是。無邊的等不行,那她主動些,努力解開婁詔同馮家的死結。


    他不去,那就她來。


    婁詔往前兩步,半邊肩膀灑上日光, 眉眼清冷好看:“何事?”


    馮依依仰臉,柔和聲音像此時的暖風:“大人真想知道這兩年來的事?”


    有些事她決定說出來,但是有些是絕對不會說的。她同他是有過往, 但是不再是親密夫妻。


    更何況,兩人已經其實離得很遠。


    “哦?”婁詔似乎不覺得意外,“進來說。”


    就這樣看著,婁詔覺得好像又回到了過去。她仰著臉看他,眼睛被陽光晃得彎起,亮晶晶的盛滿碎光,身上自帶一股靈動勁兒。


    兩天前將她尋回,一身粗布衣裳,要是混進人群實難發現。可他找了她兩年,幾乎每天都在等她的消息,所以一個人印在心裏的時候,她即便多好的隱藏,他仍能發覺。


    馮依依也不扭捏,提著裙裾踩上石階,進到亭子。


    此處清涼,湖中荷葉蔓延,嬌豔花兒托在水麵上,隨波蕩漾。


    “好看,看上去這裏很大!”馮依依讚歎一聲,嘴角淺淺勾起。


    當初被人質疑的贅婿,如今真的成為一代權臣。


    婁詔想留下女子嘴角的笑,遂隻收回視線看去前方,不過一片池花,裝飾而已:“是不小,重新修繕花了大半年。”


    “修繕?”馮依依低頭看看,果然地上石磚是新的,那些蓮花石刻邊愣並不圓滑,“原先很舊?”


    “倒不是舊,”婁詔餘光比了下,身邊的人還是以前那樣,個頭隻到他的肩處,“原先這裏幾乎廢棄。”


    馮依依嗯了聲,心裏並未對這宅院有什麽興趣,不過是想找一個融洽的相處,這樣說起話來也舒服,事情好商量。


    “這裏原本是晉安伯府,廢棄多年。”婁詔說著這宅子的過往,隨後淡淡一笑,“收拾起來,可又覺得少些什麽?”


    馮依依迎合的笑笑。這裏缺少什麽,有的是人幫他置辦,他一句話,有人連山都會搬來一座。


    “我來京城是有一件事,我爹病了。”馮依依提及馮宏達的時候,小心看了眼婁詔,見他臉色如常,便又道,“京城名醫多,我來尋藥。”


    婁詔眼尾一掃,嘴角輕啟:“找藥到了西域神堂,你找的是禁藥?”


    “隻是有人提過一嘴長生藥,我便去看看,並不知道是禁藥。”馮依依並未承認,禁藥可是大事,要掉腦袋的。


    婁詔負手而立,風擦過他光潔的下頜:“我勸你別動這個念頭。”


    其實那日神堂之事,馮依依想明白了,婁詔很可能手裏有樁要事,就是關於那神堂或是西域,因此她自然不會往上去湊。


    “謝大人提醒,”馮依依道聲謝,“我爹一直在等我回去,他有很嚴重的頭疾,忘性越來越大。”


    “這兩年,你在哪兒?”婁詔問。


    婁詔眼中,馮依依的心思還是那樣簡單就能看透,她想走。


    可是,找了她兩年,他想留!


    馮依依嘴角的笑漸漸淡下,已不如方才來時輕鬆:“人都有自己不想說的,大人你不是也有嗎?當初,你本也是存心進的馮家。”


    隻不過碰上孔家逼婚,這才讓兩人成就了一段孽緣。


    到底一步錯,步步錯。


    “你說什麽?”婁詔眸光一閃,麵色不變。


    他瞬間便想到兩年前,魏州婁家,初二的戲台子。他與顏穆在水榭的對話,當時馮依依就在那後麵,她全聽見了。


    這也就解釋得通,為何她突然堅決要離去,並同他和離。


    “說起來,馮家對不起你,但是現在馮家也沒了,”馮依依垂首,若有如無歎息一聲,“詔表哥,權當我與爹爹葬身在那場火中,不好嗎?”


    她當初那樣喜歡他,都會鬆手放下;如今換做婁詔,馮家已經沒了兩年,而他也平步青雲,為何還要去執著?


    馮依依說完這些,輕輕後退兩步,等著婁詔回應。


    婁詔坐去靠椅,剛輕快些許的心重新沉下去:“你回去吧,神堂的事還未查清,不能走。”


    馮依依微怔,沒想到話說到如此地步,婁詔還是直接拒絕。其實放不放人,不就是他一句話,非得扯上神堂,異教徒?


    “好,”馮依依對人揚起下巴,笑了笑,“那林伊就等著大人的好消息,家人等等著民婦早日回家,過端陽節。”


    不意外,馮依依就見婁詔輕擰了眉頭。偏偏他就是習慣了壓抑情緒,麵上好像什麽都不在意。


    馮依依猜不透婁詔心中所想,但是知道他已經習慣隱藏他自己。


    “大人,有人來找你。”馮依依眼睛朝湖邊示意。


    婁詔視線從馮依依身上移開,看去那往這兒來的人。打扮得精致靚麗,可不就是顏從夢?


    本來以為消停了數日,是顏從夢心裏已經想清楚,沒想到這個時候又過來。可巧,還被馮依依看到。


    “她的父親在給我辦事。”婁詔道了聲,特意看進那雙清澈眼底。


    馮依依不在意的轉身邁出亭外,回頭對婁詔笑笑:“那是大人的事。”


    說完,馮依依獨自離去,朝著不遠處候在那兒的婆子。


    婁詔目送走遠的背影,輕歎一聲:“你願意過來同我這樣說話,心裏一定還是在意的吧?”


    不像剛見麵,她驚慌失措,今日相見,她願意對他笑,提及過往也並不逃避,還願意說她來京城是為了尋藥。


    唯一一點,在提及馮宏達的時候,她是有所顧慮。可能是怕他追究之前馮家的事。


    其實婁詔後來明白,強逼他入贅是馮宏達所為,馮依依並不知曉。父親的錯,何必要女兒來承擔?


    他不會追究她。


    “詔哥……”顏從夢一路而來,終於在涼亭中尋到了婁詔,到了嘴邊的稱呼咽回去,改口叫了聲,“大人。”


    婁詔轉臉看去滿塘荷色,碧波泛起鱗光,方才眼角的鬆軟重新化為冷淡。


    顏從夢見婁詔不回應,裝作不在意的笑笑,目光卻是盯著馮依依離去的地方。


    方才隔得遠,她隻瞧見一個紫衣女子嬌嬌柔柔站在婁詔身旁,兩人說了許久。她感覺得到,婁詔不排斥那女子。


    今日過來,就是聽說婁詔帶回一個女子,現在還養在後院。


    兩年來,這可是馮依依之後,婁詔第一次接受女子。顏從夢就算再怎麽樣,到現在也無法忍住,想要過來看看。


    “我爹的幾個學生從魏州那邊過來,明日會到家,大人要不要見見?”顏從夢站在亭外,看看石階,婁詔沒說話,她到底不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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