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她從未想過他會死,可一想起他那重症風寒的身子,無盡的後悔滾滾而至。


    她就不該喂他吃粥,不然他也不會中毒, 更不會在解毒後沒幾日身子尚且虛弱之時去處理公務!


    他為了護她,竟叫霍三點了她,這一行為恰恰證明了, 他此次的公務凶多吉少,有可能回不來。


    霍一霍二見她這般,更是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隻定定的站在那裏,楊幼娘不讓他們動,他們便絕對不敢動。


    良久,她才穩定住自己的情緒開口問:“他怎麽死的?”


    霍一道,“溺水而亡。”


    楊幼娘嗬地一聲,果然!仗著自己會水便肆無忌憚,看吧!淹死了吧!


    早知如此,把她點在屋子裏有何用?若是她在,好歹可以偷偷藏在下遊某處,伺機施救啊!


    但說這一切都已經晚了。


    人人都說哀莫大於心死,她此刻當真是體會到了這種心情,原本是想哭的,可她怎麽都哭不出來。


    成吧,她終究還是成了寡婦。


    她簡單收拾了一下心情,目光呆滯地衝他們看了一眼道,“罷了,抬進去吧,再去買一口上好的棺木,明日我帶他回京。”


    好歹她是他的夫人,總該要好好幫他辦好這後事的。


    隻是她剛說完,霍二卻道,“夫人,這恐怕不妥。”


    “怎麽不妥?”


    霍二道,“我們郎君答應過江郎君,將她的屍首於汝州停留七日。”


    楊幼娘微蹙起眉,他何時與江郎君這般要好?還為了他在汝州停留七日?


    她越想越不對,猛地近前掀開那塊蓋在屍首上的白布,一張如玉一般的臉露了出來。


    楊幼娘的心一下子又揪了起來。


    竟是小玉!


    她一時啞然,至今她還記得與小玉初遇時的場景,她孤身一人躲在南郊別莊,渾身是傷,眼裏盡是小心翼翼與絕望。


    無論她後來變成什麽樣子,楊幼娘卻依舊記得初遇時她的模樣。


    她怎麽死了呢?


    但很快,她心底的悲傷情緒一下子被衝散了,隻留下濃濃的怒意。


    楊幼娘起身,目光裏帶了一絲冷,“霍桑人呢?”


    霍二脊背一涼,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如實答道,“郎君正在茹密湖打撈物證,郎君讓屬下們過來告知夫人,今日布行可以開始營業了。”


    營業他大爺!


    楊幼娘轉身衝著楊二川大喊,“給老娘備車!”


    楊二川還是頭一回見著如此怒火的楊幼娘,二話不說便給她準備了一輛十分輕便且速度超群的馬車,並親自坐上車轅拿起馬鞭狠狠往馬屁股上一拍。


    不過幾息功夫,馬車便在長街上消失得無隱無蹤,隻留下一道長長的灰塵。


    在場眾人麵麵相覷,霍一霍二更是無辜地對望了一番,隨即抬著小玉的屍首,往後院而去。


    楊二川的趕車技術實在不錯,也不過才半盞茶功夫,馬車便已經在茹密湖旁停了下來。


    展眼望去,茹密湖上一片狼藉,雖然麵前這片湖與外海緊緊相連,水流湍急,但依舊沒有衝散湖裏濃稠的血跡。


    就比如她麵前的這一片湖,就像是一攤兌了水的紅漿水。


    可想而知,這些日子的打鬥是多麽地激烈與血腥。


    湖麵上行駛著好些船隻,湖水裏也有好些黑色的人影竄動著,他們似是在打撈著什麽。


    按照水麵上這些血紅深淺程度來說,那些屍首應該早就被打撈完了才是。


    她隻淡淡地站在湖邊,看著不遠處湖麵上打撈著東西的人,她到此時才完完整整確定,那個叫霍桑的人,已經住進了她的心裏。


    她在牽掛他,擔憂他,甚至無時不刻地想著他,她怕他遇到不測,她怕將來再也見不著他了。


    可他竟將她關了起來。


    正在失神著,不遠處款款走來一個一身黑的身影,霍桑聽聞她來了,便著急忙慌地想要過來看她。


    好些日子不見她,他實在擔憂地緊,又聽聞曹三娘不知怎地尋去了布行還險些傷了她,他更是無比急躁。


    他想快些見著她。


    “幼娘。”


    霍桑越走越近,那張俊臉亦是越來越近。


    很好,他完好無損。


    楊幼娘長籲一口氣,臉上複又掛上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霍郎君這幾日過得可還安好?”


    想要快些見著她,霍桑一時沒聽出她語氣中的異常,三步並做兩步,直接張開長長的雙臂將她攬入懷中。


    聽聞她一聽到他在茹密湖邊便立即趕來了,方才又特地在此處等他,她沒去見那姓江的!所以她心裏是有他的!


    霍桑開心地緊緊將她箍在懷中,心情不知有多愉悅。


    楊幼娘微蹙起眉,掙紮道,“你勒疼我了!”


    原先他是不願放手的,但想著下屬們都瞧著,好半晌,霍桑這才將她放開。


    他正要開口,卻被楊幼娘伸手止住,她微眯著眼笑著,“霍子淵,我方才好像在湖麵上看到了些東西。”


    霍桑神情微凝,順著她指著的方向看去,“何處?”


    “再前麵一些,你看,就在那裏!”


    霍桑依言再近前幾步,楊幼娘站在他身後,微笑著的臉瞬間凝住了。


    等到他走到了她指定的位置,楊幼娘拎起裙擺,毫不猶豫地往他身上一踹。


    卻聽噗通一聲巨響,堂堂長公主愛子、先帝最寵愛的外孫、朝中最年輕的宰輔、死傷最少便拿下海盜完成陛下囑托聖旨的巡按、京都第一美郎君、活閻王霍桑,被一個瘦小的小娘子硬生生地踹進了茹密湖中。


    一時間水花四起,動靜十分激烈。


    周圍眾人見狀皆紛紛放下手中活計,立馬過來搶救,誰想竟見岸上有一女子正齜牙咧嘴用手叉腰指著他破口大罵。


    具體罵的什麽他們也不敢聽,又聽人道那女子便是霍巡按千裏尋的妻,那些紛紛想要近前營救的人又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漸漸的,有人不禁心疼起了被踹下水的霍巡按,竟是娶了這麽一個悍妻。


    但就算如此,他們也不敢說,皆紛紛埋頭重新開始做自己的事。


    反正,他們這個巡按會水,大約也用不著他們救。


    楊幼娘幾乎是將這些日子的擔心受怕與委屈全都罵了出來,胸口積攢著的鬱結也終於疏散開了。


    她再一次瞪了一眼在水中浮著的霍桑,留下一句,“既然會水,就好好在水裏待著吧!”


    隨後轉身十分瀟灑地往馬車裏一鑽,中氣十足道,“二川,我們走!”


    夫人的馬車走了好久,才有下屬敢上前救霍桑。


    正如眾人所言,霍桑會水不用人救,隻是他卻依舊一動不動地浮在那片水域,似乎在盯著什麽東西看。


    茹密湖算是近海,海風很大,所以汝州刺史便下令在岸邊種植了好些樹木擋風,因是不知哪種樹木更好,於是岸邊便種植了好些不同種類的樹。


    有些樹木直根入土但有些樹木卻是盤根錯節。


    方才楊幼娘所站的地方便是一處盤根錯節的大樹之下。


    霍三遊到了他的麵前,“郎君,屬下先帶您上去。”


    霍桑卻指著岸邊那棵樹在水中露出來的一截樹根,“那裏可曾搜過。”


    霍三搖頭,“案犯並非在這裏落的水。”


    霍桑冷笑一聲,“誰說案犯在何處落水,贓物便在那處的?”


    霍桑回到布行時,布行已經大門緊閉,好在有霍一霍二在,倒也免了他進不了門的尷尬,隻是入了後院之後,見著一個個緊鎖著的門,他不僅皺起了眉。


    這會子,楊幼娘怕是真的生氣了。


    想嫁給他霍桑的女子,大多都是想貪一貪這風花雪月,想他護一輩子的,男子護著自己的夫人本就天經地義。


    可他忘了,她與那些女子不同。原以為今日在岸邊讓她罵夠了她的氣該消了,誰想她竟是真的生氣了。


    霍桑有些犯難,他可從未哄過小娘子。


    恰逢有間屋子傳來一陣孩子啼哭,楊二川因孩子尿褲子便出來尋換洗的尿布,見有人獨獨站在院子裏,著實嚇了一跳。


    好在他看清了對方是誰,便近前行了個禮,“巡按這是在瞅星星呀?”


    這方麵他熟!小蓮睡不著時也會出來瞅星星。


    霍桑逮住他問,“若是你惹了你夫人不快,會如何做?”


    楊二川撓了撓頭,“給她買吃的!什麽都聽她的!但小蓮從不生氣,隻是愛打人,雖然不大疼。”


    打是親罵是愛,老人們都是這麽說的。


    霍桑輕歎一聲,問了等於白問。


    誰想楊二川拍了一下腦袋瓜,激動道,“我前些日子聽小蓮說起城裏那位張郎君的事,他也惹她夫人生氣了,於是他跪在院中碎石上一日一夜。他夫人才肯原諒他!”


    “那姓張的小子嫌棄他夫人醜。”他憨笑一聲,“我好奇去瞅了一眼,嘖嘖,”


    他又搖了搖頭,“那張郎君還沒我長得俊!他那樣還嫌他夫人醜,嗬嗬。”


    霍桑難以置信地微微挑眉:???


    第100章 全文完結   晉江獨家首發


    霍桑來江南道汝州城, 原本就是為了追回失竊的玉璽以及捉回小玉。而今玉璽在岸邊的一棵大樹根藤裏被尋回,算是圓滿完成聖旨。


    他還將潛伏在汝州城裏的海盜暫時被趕了出去,所以整個江南道應該四處都傳著他神勇無比的美譽才是。


    可在他停留在汝州的這幾日看來, 似是不盡然。


    興許是他初來汝州時將“千裏尋妻”的名號打得太響亮, 後來與海盜大戰結束, 楊幼娘又將他揣入水中當著眾人的麵大罵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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