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因為密道建於牆根之下, 越往裏走便越潮濕, 那人微微蹙了蹙眉, 終於在密道的盡頭處停了下來。


    盡頭有一扇門,那人輕輕一拉,便又鑽了進去。


    這會子,空氣幹燥了許多。


    這是一座十分空曠的屋子,那人環顧四周, 最終將燭火輕輕放在幾子上。


    “師父,徒兒不孝,才來見您, 您不會怪徒兒吧。”


    那人轉過身來,幽黃的燭火照在了她身上,竟是映出了一張絕美無暇的臉來。


    阮柔撇去了白日裏在外頭柔弱賢惠的麵目,此時她的眸子裏仿佛是一灘來自深淵的水,深不見底,神秘且危險。


    黑暗中,有一處地方動了動,發出了一陣鎖鏈觸地的聲音以及令人聽不清的“嗯嗯”聲。


    阮柔勾唇一笑,複又端起燭火,往裏頭再走了幾步。


    順著燭光推移,裏頭的情形慢慢展現,卻見有一身上戴著手腳鐐銬的女子,正艱難地被掛在空中,動彈不得。


    而她的口中正塞著一團布。


    “哎呀,那些人可真是大膽,怎能如此對師父呢!”阮柔站在她麵前,裝出一副十分關心她的模樣。


    被禁錮的歐陽四娘見她如此嘴臉,更是怒火中燒,口中的“嗚嗯”聲更大了些。


    阮柔卻依舊溫柔道,“師父,這裏是冷宮,是整個皇宮人煙最少的地方,就算師父您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應的,就算是應了,也不會有人在意。”


    她道,“您可是重犯呢。”


    她的目光緩緩遊離在了歐陽四娘被捆的四肢上,輕歎了一聲,“可惜,陛下仁慈,隻命人將您關起來。”


    說著她從腰間拿出一把匕首,屋子本就冷,這把匕首一現身,竟愈發讓人覺得冷到心也在發涼。


    “師父曾教過徒兒,做任何事,絕對不能給對方留下餘地,徒兒想若是師父遇到這種情況,定會讓徒兒斬了對方的四肢,可惜……”


    匕首在歐陽四娘的臉上輕輕劃過,隨之劃過的冰冷卻一下息了她眼裏的怒火,她眯了眯眼。


    她倒是想瞧瞧她親手教出來的徒弟會怎麽對自己。


    下一刻,阮柔將匕首收了回去,嘖嘖幾聲道,“畢竟師徒一場,徒兒又怎能真的這般忤逆不孝?師父放心,徒兒會好好命人細細挑斷師父的手筋腳筋,不會讓師父有任何痛苦的。”


    歐陽四娘冷哼一聲,閉上了眼。


    “師父可有什麽囑咐徒兒的?”見她不想說話,阮柔便順手將她口中的布取了下來。


    屋子裏一片寂靜,靜得似乎隻有燭火燃燒的劈啪聲。


    許久之後,歐陽四娘才冷笑一聲,“三個男人,嗬,阮柔,我倒是看錯你了。”


    “不,師父錯了,是五個。”


    阮柔說得極其輕描淡寫,“師父或許還不知曉,其實徒兒並非阮太傅親生,我阿娘被這人麵獸心的畜生強占時,我不過六歲。”


    “好在他還算有些良心,允了我與阿娘的富貴榮華,還送我去了飛雲觀,可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他強占我阿娘時的情形。”


    “可就算如此,我依舊應了他入宮給先太子當伴讀,並趁機勾引他,隻可惜太子太聰明了。”


    如今想來,若先太子沒有察覺她的目的,她也不會與歐陽四娘合謀設下當年那場內亂之局。


    太子聰明,卻過於衝動,所以她便利用這一點,挑唆他與歐陽將軍之間的和睦,並引東海細作滅了歐陽府。


    先帝隻有兩個兒子,她勾引不了太子,便隻能退而求其次,在劉牧身上做文章。


    好在劉牧性格軟糯溫和,一下子便被她的明豔聰慧吸引了,順帶著她竟也將霍桑吸引住了。


    其實霍桑之聰慧比之太子更甚,可他自幼與父母分開,他內心極其渴望得到雙親之情,她便利用這一點,博取他的同情,將他牢牢抓在了自己的手心。


    令她沒想到的是,霍駙馬竟與霍桑一樣,是個嘴硬心軟外冷內柔之人,隻要以他唯一的兒子霍桑為誘,他想不就範都難。


    太子變數太大,她掌控不住,便讓霍駙馬在合適的時機將其毒殺,再設法一並除去阮太傅。


    可笑那劉牧,事到如今還以為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他,所以他極力為她隱瞞,甚至聽了她的建議,將毒殺太子的罪名栽贓在了阮太傅的身上。


    如此算下來,阮太傅、霍駙馬、先太子劉擎、劉牧、霍桑,不多不少,剛好五個。


    “師父啊,其實毀掉劉家真的很簡單,如今我大權在握,那些人在我手中也不過是螻蟻罷了。”


    她諷笑一聲,“您自小教我,在這世間,男子與女子原本相同,可男子卻比女人更能成事,原因隻在於一個字,情。”


    “師父,你知道為何你會一敗塗地嗎?因為你心中有情!你一直執念於霍駙馬,你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為了當初長公主殿下強行從你手中奪走霍駙馬而複仇罷了。”


    她目光流轉,複又輕巧地將燭火放下,“師父,不如你好好活著,看徒兒如何一點一點幫你奪了劉姓的江山,何如?”


    說完,她輕柔地將鬥帽又罩了回去,隻衝她微微一笑,轉身便往密道而去。


    彼時興正殿內,劉牧正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霍桑強行拉著納蘭渠為其醫治。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劉牧的狀況才慢慢得以恢複。


    納蘭渠退至一旁,道,“陛下元氣大傷,雖臣下勉強用藥物護住心脈,陛下依舊不能過渡勞累。”


    劉牧聽罷,緊湊的表情漸漸舒緩了開來,甚至嘴角還微微揚起一絲得意的神情,“聽見了?朕身子如此虛弱,你忍心棄朕不不顧?”


    此話分明是說給霍桑聽的。


    霍桑沒好氣道,“陛下,科舉榜上人才比比皆是,您何必獨獨扯著臣不放?”


    “因為你是霍桑!”劉牧道,“夫人跑了朕就再賜你一個,你若是跑了朕問誰要去?已故的姑母嗎?”


    霍桑神色一凝,但很快便正色道,“論理政之才,淑貴妃不在臣之下。”


    “朕知道。”


    劉牧眸光微微一頓,“可她畢竟是個女子。”


    先帝子嗣單薄,隻有先太子與他兩個兒子。


    劉晟雖有皇室頭銜,但他終究不是先帝的血脈,況且劉晟也實在無理政的能力,隻要盡量保住他的富貴,便算是他對得住先帝了。


    所以滿打滿算,他身邊最信任最可靠的,便隻有霍桑一人。所以他決計不會放霍桑離去的!


    霍桑看了一眼納蘭渠,“陛下的病,何時能康複?”


    納蘭渠道,“子母蠱雖罕見,但並非無解毒之法,況且臣下研究了這麽些年的蠱毒,所研製出的抑製的藥物還是有效用的,隻不過藥物在陛下體內還需周轉個七七四十九日,方能完全將蠱毒排出。”


    霍桑點點頭,再道,“聽見了?陛下正值壯年,七七四十九日之後,與後宮的娘娘們要個孩子吧。”


    說完他猛地甩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霍桑前腳剛走,阮柔便被侍婢們扶著進來了,納蘭渠見狀,連連告退。


    至此,內室中便隻剩下了劉牧與阮柔兩人。


    看著連日來為了照顧他日漸憔悴的阮柔,劉牧心疼不已,他柔聲道,“讓你回去休息,你怎地又來了?”


    阮柔近前坐在床榻旁,一雙剪水眸子水盈盈地望著他,“妾擔憂陛下身子,聽聞納蘭醫生來了,便也想來瞧瞧。”


    劉牧反握住她的手,“朕沒事。”


    阮柔溫柔地點了點頭,“妾就知道陛下會沒事的。”


    劉牧眸光微頓,“柔兒。”


    “恩?”阮柔看著他。


    看著眼前這個溫柔似水的女子,劉牧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不知被什麽東西微微攪了攪,有些疼。


    “陛下?”她追問。


    良久,劉牧才開口,“你我與子淵一道長大,我知曉你心中有他,若是你……”


    “陛下。”阮柔掐住他的話頭,“妾早已嫁於陛下,陛下難道還不知妾的心意嗎?”


    “可朕當初……”他想立她為後,她為何要拒絕?


    阮柔輕輕投入他的懷中,溫順得像一隻貓兒,“陛下忘了,妾本是先太子的伴讀,僅是這一層身份,陛下便很容易遭人詬病。對妾而言,隻要能好好待在陛下身邊,便已然是上天賜給妾的福氣了。”


    她微微抬頭,看向他,“陛下是想趕妾走嗎?”


    被堵的心口一下子全都疏通了,劉牧輕輕撫著她那柔軟的頭發,輕柔一笑,“朕哪裏舍得?”


    第89章 糯米團子   晉江獨家首發


    自出宮之後, 楊幼娘連夜收拾行裝,托人給妙英帶了句話便匆匆往汝州而去。


    也不知怎麽得,這一路走來, 她的心一直平靜的很, 無喜無悲無憂慮, 她隻想盡快到達汝州, 盡快見著江郎君,盡快打理好絲織坊, 隨後盡快跟上梁師父的步伐,做走商。


    可直到入了汝州境內,她才猛然覺得自己的心是疼的。


    她與他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她不該喜歡的,此行京都,她也不該去尋他的!


    可她偏偏去尋了。


    說不上什麽心情,但她卻有些後悔。


    可越是後悔, 她便越是可以肯定,她是喜歡他的。


    這是一件多麽諷刺的事!


    在路上逗留了整整三日, 她才收拾好心情往崔氏而去。


    小蓮忙照顧兒子, 是楊二川出來迎她的, 她去京都這一來一回有一兩個月了,沒想到絲織坊的生意比她離開之前更加好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探望江郎君,可楊二川卻攔住了她,“東家自回來之後便將自己關在屋子裏,除了每日早晨出來轉轉, 其餘時辰誰也不見。”


    楊幼娘咯噔一聲,定是他在霸天寨受了委屈了!


    她拍了拍他的肩,“我去試試。”


    楊二川也不攔著, 隻是囑咐道,“我總覺著東家與從前不同了。”


    楊幼娘明白,任由誰遇著那些事心裏會好受的?


    江郎君的屋子在後院的最裏頭,楊幼娘走到走廊盡頭,站在一處門前,正要敲門,卻聽江郎君的聲音從裏頭傳來。


    “出去。”


    楊幼娘微微一愣,隨後道,“江郎君,是我,幼娘。”


    裏頭的人亦是一驚,許久之後,他道,“你剛回來,還是先去歇息吧。”


    “江郎君,我想見見你。”楊幼娘懇切道,“見著你安康我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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