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四娘依舊要去看他,卻如何都掙脫不了李懷的束縛,“楊娘子讓屬下轉告,四娘隻有半個時辰的時間,這半個時辰若是拿不定主意,宣正侯的迎親隊伍會如期上門。”


    原是如此,看來楊幼娘在她身上撈的好處,也不過值這半個時辰,果然是精算的生意人。


    但就算如此,她也有些感激楊幼娘給她爭取的半個時辰。


    這半個時辰,足夠了。


    她直接甩開李懷的手,往後府而去。


    李吉正住在後府客院中。


    如今整個刺史府都洋溢著熱鬧的喜氣,隻唯獨這客院冷冷清清。


    徐四娘輕車熟路地進了客院,李吉還真是醉倒在廊下,有些昏迷不醒。


    徐四娘連忙從院中水缸中舀了一勺水,對著他那張憔悴且滿是胡子的臉直接倒了下去。


    滿目的冰涼一下子將李吉衝醒了,他睜開眼,見著徐四娘就在眼前,竟有些恍惚。


    “晴兒。”徐四娘的閨名乃是一個晴字。


    他迷離地看著她,伸手在她的臉頰上摩挲了幾下,定是他想念得緊,竟是連醉夢中也瞧見了她。


    徐四娘連忙將他拉起來,“快起身,咱們隻有半個時辰,若此時不走,此生便再無機會了。”


    連日裏的宿醉不安,早已讓他的腦袋有些不清醒,胡子也有好些時日沒刮,此時實在是憔悴不堪。


    好一會兒,他才意識到眼前的人兒是真實存在的。


    他猛地一個激靈,酒已經醒了大半。


    “晴兒,你這是作甚?”


    徐四娘力氣太小,始終沒有將他拉起來,她紅著臉道,“楊娘子給我爭取了半個時辰,李郎,咱們遠走高飛吧!我不願嫁給宣正侯,更不願與你相見卻無法廝守。”


    她啞著聲音,充滿希冀地看著他,“李郎,我們逃吧。”


    李吉的醉意全都醒了,甚至在聽完她的話後,額間連連冒出冷汗。


    “晴兒,你瘋了?”他震驚地看著她,“你好端端一個女兒家,難道名聲也不要了嗎?”


    自古奔者最遭人唾棄,女子更甚!


    徐四娘咬唇,“能與你在一處,毀一毀這名聲又何妨?”


    李吉猛地將她推開,臉色也逐漸變得蒼白,“晴兒!”


    徐四娘滿懷希冀地看著他,“李郎,咱們走吧,眼下隻有這麽一條路子了。”


    “晴兒,你難道忘了徐刺史的警告了嗎?”


    徐四娘倔強地拉起他的手,“我不管,就算是死,我也想同你死在一處!”


    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與他奔走,她還有什麽可怕的?


    無盡的苦澀湧入胸口,李吉手裏捏著她那隻嫩滑小巧的手。


    他不過是個身無功名出身寒門的窮書生,而她乃是高高在上的刺史嫡女,歸根結底他什麽都配不上。


    所以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讀書,等到喪期過去,他便能上京參考,若是拚盡全力,或許功成名就。


    自那時他也能名正言順地娶她為妻。


    可如今他什麽都沒有,他不能害了她。


    “晴兒。”他將她的手包了起來,又淺淺放下,“你我雖有情,但門第在前,我不過是一介寒門子弟……”


    “李吉!”徐四娘急了,眼下已經是她最後的機會了!若是她人入了侯府,這一切說什麽都晚了!“你若不走,我便讓李懷綁了你!”


    李吉甩開她,“晴兒,莫要胡鬧!”


    無論如何,私自奔走對於兩個人而言,都是死路!他不能這般做。


    可徐刺史對他有知遇之恩,若是此時當著眾人的麵舔著臉向他求親,這一下便得罪了徐刺史與宣正侯兩個人。


    這更不能做。


    “四娘,時辰不多了。”李懷不知何時出現在院中,極其機械地向她通報著。


    徐四娘早已淚流滿麵,內心所有的希冀在李吉的猶豫中漸漸淡去,不知為何,她的心竟是一陣一陣在抽痛。


    他不願意。


    他不願意為了她放棄一切。


    那她的選擇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


    不遠處的高台之上,楊幼娘正吃著葡萄看著客院裏的一舉一動。


    她實在著急,這李吉看著人模人樣的,怎地做事這般墨跡?都已經給他機會了他怎地還不動手?


    難道真的是吃酒吃壞了腦子?


    身後有黑影閃過,霍三的聲音傳來,“夫人,已經辦妥了。”


    楊幼娘點點頭,“派人好生看著,都快六十的人了,嚇唬嚇唬便好,可別嚇死了。”


    霍三頓了頓,有些無奈地近前道,“夫人,我們壓根兒沒嚇他,他一瞧見我們便雙腿發軟……還……失|禁了。”


    楊幼娘險些被吃進去的葡萄噎著,她不可思議地雙目瞪圓,“就這副德行,還敢自稱什麽侯爺?”


    霍三道,“那位的爵位也不過是先帝在時隨口封的,除了個名目,沒甚用處。”


    楊幼娘嘖嘖一笑,“那徐刺史豈不是虧大了?”


    霍三:“隻是裝的像罷了,夫人可要去拆穿?”


    楊幼娘聳聳肩,“這等事哪裏輪得到我?”


    她隻是想瞧瞧他們口中所言的“喜歡”能做到什麽程度罷了。


    第75章 何苦來哉   晉江獨家首發


    “我不在的這些時日, 楊娘子過得還挺快活。”


    她話音剛落,楚舟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楊幼娘下意識地護好麵前幾子上的葡萄, 這可是霍二專門給她從京都運來的回禮, 精貴著呢!


    要不是怕它壞了, 她恨不得一天隻吃一顆。


    但就算如此, 她也不打算便宜了楚舟。


    所以她迅速掰了十幾顆,塞進了霍三的手裏。


    可惜就算她動作再快, 也快不過楚舟,下一刻她懷裏剩下的那一串,早已經出現在了楚舟的手掌心。


    他依舊烏青著眼,瀟灑自在地在一旁席地而坐,“多日不見,可有想念楚某啊?”


    他瞧著刺史府滿目的喜慶,心中更是歡喜, “如何?瞧見如此撲麵而來的喜慶,楊娘子可有心生與我成親的歡喜?”


    “歡喜?”楊幼娘白了他一眼, “楚郎君莫不是對‘歡喜’兩個字有什麽誤解?”


    楚舟細細地摘起一顆葡萄, 塞進嘴裏嘬了一口, 又十分細致入微地將剩下的葡萄皮取了出來,看著十分講究。


    “多日不見,你也不問問我去做了什麽。”


    楊幼娘沒好氣地站了起來,眼下她最想知曉李吉的選擇,才懶得管他到底去做了什麽。


    誰想楚舟卻從懷中拿了一遝地契, 丟到她懷中,“眼下我也是個有定所有存銀有頭銜的郎君了,可要再考慮考慮?”


    楊幼娘蹙眉, “你這是從何處得來的?”


    楚舟微微一笑,“沒什麽,隻是近日重出江湖,接了幾個單子罷了。”


    楊幼娘掂量著手中的地契,這麽厚一遝,該花費好些銀錢,而他看上去並沒有那麽多錢,在霸天寨時甚至那地瓜當燒雞。


    他的錢是哪兒來的?


    早聽聞他入霸天寨之前曾是個殺手,殺手可是個賺快錢的行當,而且報酬不低!


    殺手接的自然是殺人的單子,買這麽些地契,自然也要殺好些人。


    她脊背一涼,不由往後退了幾步。


    這一幕,亦是突然讓楚舟臉上的笑容凝固了起來。


    他想都沒想便一個閃身近前,有些陰鬱又極其困惑地居高臨下看著她,那雙周圍烏青卻十分清澈的眸子清晰地倒影出了她的影子。


    許久之後,他才出聲。


    “楊幼娘,你怕我?”


    這是來自一個殺手的敏銳,他在江湖中殺過那麽些人,對於這種由心而發的恐懼再熟悉不過。


    可不知為何,他總覺著自己的心在微微顫抖,他覺著自己正在失去一樣他認為最寶貴的東西。


    這是楚舟這麽些日子以來,頭一回喊她的全名。


    楊幼娘也愣住了。


    她甚至能感受到來自楚舟身上的殺氣,這是一種十分利銳且能讓人窒息的氣息,從前他秀著一張小白臉大大咧咧地來無影去無蹤,她還沒覺得他原是個殺手。


    而今她信了。


    怕他一個不高興直接把她給殺了,她盡量小心翼翼地問:“楚郎君這是去……殺人了?”


    楚舟冷冷一笑,依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楊幼娘甚至能從他的眼中看出一絲冰棱來。


    她不由地吞了吞口水,竟是一下子想明白了他為何會突然跟著來汝州的目的。


    他或許並不是來看著她的,而是來殺她的!


    她的神情變化楚舟看在眼中,良久,他輕歎了一聲。


    手裏的葡萄被他隨手摔在了地上,動作雖看著輕柔,可那串葡萄到了地上卻已經成了一坨誰也看不清是何麵目的漿。


    “沒錯,我確係去了道上殺了些人。”楚舟自嘲一笑,喃喃道,“還以為你與旁人不同呢。”


    正此時,有一股淡淡的酒味飄來,楚舟烏青的眼微微一眯,單足點地,倏地消失了。


    待他走後,楊幼娘這才尋回自己的聲音,她拉過霍三的衣袖,問道,“他走了嗎?”


    霍三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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