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有點淡淡的甜,也是糯糯的。他剛吃了好些酸口的菜,胃裏正饑餓呢。幾勺子下去一盅就吃完了。


    摸了摸肚子,其實已經飽了。但他總覺得還能再吃點兒。


    “不能多食,吃過了也會適得其反。”吃的正歡的年輕人趕緊捂住他的碗,遏製住老爺子再叫一碗的舉動,很是嚴格地把控道:“小半碗魚肉,小半碗這個土豆絲,一盅粥,夠了。莫要拿自己身子開玩笑。”


    老爺子被小輩說的有些悻悻,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了筷子。


    他們這邊吃得快,男人總是吃飯快的。都吃空了,小姑娘那邊兒才吃到一半。正在嘻嘻哈哈地說著話。


    西北的姑娘不像京城的大家閨秀食不言寢不語。聲音大的幾位經過都聽得一清二楚。老爺子還在嘀咕這小地方姑娘怎麽如此不矜持,就聽到裏頭一個姑娘說了句:“琳琅說過些日子,將布丁放到奶茶裏,做什麽布丁奶茶。兩個都是好吃的,合在一起估計更好吃,不曉得琳琅何時做哦……”


    老爺子腳步一頓,忽地扭頭問旁邊亦步亦趨跟著的林主簿:“奶茶又是什麽茶?”


    這林主簿哪裏知道?他在西風食肆開張前就搬回縣城去,今兒桌上好些菜他都是頭一回吃。不過老爺子既然問了,他自然就要答:“估計是方家小娘子自製的茶水……”


    這不是廢話嘛!那廂房幾個姑娘都說了。


    老爺子揉了揉圓鼓鼓的胃,遺憾地放棄去要一杯茶水的念頭。


    幾人在樓下結了賬,一餐吃了四兩銀子。酸菜魚二錢銀子一盤,土豆兒也得三錢銀子。其餘的素炒便宜,但老爺子那一鍋山藥南瓜粥和一吊罐的香菇雞湯就得二兩。這年頭山藥是藥材,市麵上賣不便宜。煮粥雖然隻用了一根,但耗了好些功夫。這是實打實的小火熬出來的功夫粥。


    幾個人對價格沒什麽質疑,他們平常在京城在外頭酒樓吃一頓少不得二三十兩。那些酒樓的大廚手藝還不及西風食肆的一半。西風食肆做出這個味道的菜色,他們私心裏還覺得四兩銀子是給少了。


    “等等,”眼看著幾人要走,周攻玉連忙出聲喊住,“粥還剩了不少,內子給裝起來了。老爺子不若帶上,這個天兒晚上熱一熱,也能做夕食。”


    林主簿聽這話差點沒給嚇死,誰知那邊老爺子還真不客氣地給收下了。


    笑話!當初在縣城客棧,老爺子連隔夜粥都喝了,還怕晚上喝粥?


    安琳琅將剩下的粥用了一個陶罐的小盅裝著,罐子外頭還溫熱溫熱的。其中一個黑臉的年輕人上來就把陶罐抱在懷裏,朝周攻玉點了點頭,又往桌子上放了一定銀子。


    “多謝,”黑臉年輕人聲音低沉得跟悶雷似的,“這是陶罐的錢。”


    開門做生意就是為了賺錢,周攻玉神色自然地將銀子收起來,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慢走。”


    幾個人走出食肆,外頭的雨還在下。不過他們的馬車就停在門口,幾步路的功夫。旁邊一個抱刀的年輕人鬥笠往腦袋上一戴,出去將馬車趕過來。黑臉漢子一手抱著罐子一手搭住老爺子的胳膊,想扶他上去。剛搭上就被老爺子甩開,他繃著一張臉道:“剛吃完就坐,難受。”


    黑臉漢子,也就是歐陽正清。荊州總兵歐陽望家的三公子。他抱著罐子聞言就是一愣,一想也對。大夫可是交代過不能吃完就坐,容易腹中脹氣。


    “既然來了,走一走。”老爺子背著手,指使他去拿傘。


    林主簿跟了這一路,蹭了一頓飯。心裏正在懊悔剛才手慢,沒有搶先付賬。這會兒站在老兒子身邊想搭話總覺得心虛氣短。他皺著眉頭,胖墩墩的臉上肉都擠在一起。猶豫都這個時辰了,老爺子他們回縣城估計也得晚上。要不然開口邀請老爺子去他鎮上的宅子住。


    正當他準備開口,歐陽正清已經取了傘過來。


    他將傘舉到老爺子的頭頂,幾個人便趁著小雨在武原鎮的西街溜達起來。趕車的小哥趕著馬車跟在幾人身後,車輪子吱呀吱呀地跟著。這般閑庭信步地走,別有一番閑適滋味兒。


    天色越來越晚,眼看著就要申時。歐陽正清看老爺子沒有半點著急的跡象,背著手左右地打量兩邊的商鋪牌匾,一臉不忍直視的搖頭。就忍不住想提醒:“老師,您不是說晚上不論多晚都得回縣城?您看,我們走了也有一刻鍾了。不如回馬車上,該啟程回去了。”


    這個時辰點已經有些晚了,不管走得多塊,夜裏怕是都得在馬車上過。


    “天下了雨,路估計不好走。咱們急著回去,估計得抄小道走……”歐陽正清蹙眉想了片刻,抬眸看老爺子道:“大路走,快馬加鞭也得三個時辰。抄小道走,路有點難走,但可以兩個時辰就到。”


    前頭老爺子步子一頓,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慌什麽?還早,胃裏還沒消食。”


    幾個人又走了一會兒,眼看著西街都走到頭。


    幾人在街頭站定,前頭再走就要到東街了。老爺子半點沒有回去的意思甚至突發奇想,要去這鎮子的瓦市裏看看:“那西風食肆的土豆是從瓦市裏買的吧?不如去瞧瞧。”


    歐陽正清:“……”


    這麽一會兒,他也算是看出來。老爺子這模樣根本就不想走。


    當初勸老爺子出門,他們可是花了老鼻子的勁兒。口水都說幹了,又是求又是引誘的,老爺子才勉強答應來武原鎮。不過當時是說好了,不管多晚,不管什麽時辰。等嚐試過這個什麽小廚娘的手藝以後就立即返回,他不想在陌生的小鎮子上過夜。


    結果這會兒吃完了一頓飯,老爺子又變了主意,不想走了。


    被看出來,老爺子也有些尷尬。他年輕時候最方正嚴肅的一個人,老了以後反倒跟小輩耍起無賴。老爺子避著小輩看過來的眼神,硬著頭皮抗。


    他不想走,他還想明天一早起來就在這家食肆吃朝食。


    歐陽正清:“……”


    林主簿跟了一路,可算是找到搭話的機會了:“這個時辰趕路也太晚了。幾位若是不嫌棄,不如去下官鎮子上的府宅住上一宿?”


    他是個機靈人,看得出來老爺子不樂意走是看上西風食肆小廚娘的手藝了。是他他也喜歡,好吃的誰不喜歡?很是給麵子地遞來台階道:“武原鎮雖然小,但靠近邊境,三教九流的人很多。幾位武藝高強也難保不會撞上不長眼的上來找晦氣,還是明日一早啟程更好?”


    這話就說到老爺子的心坎上,他立即就順著台階往下滾了:“是這個理。”


    不止歐陽正清,後頭趕馬車的抱刀小哥:“……”行吧。老爺子難得打起精神,順著他吧。


    幾人就這麽隨林主簿回林家,安琳琅這邊送走了王大姑娘,跟周攻玉坐在後廚的灶台旁邊一人端了一碗雞湯麵在嗦。周攻玉這廝被安琳琅帶著,如今已經能麵不改色地捧著大海碗嗦麵了。原先還有點貴公子包袱的周某人端著個小板凳,被安琳琅擠出了溫暖的灶台也不在意,吃的很香。


    兩人吃了一個清淡的午飯,回到前大堂終於有了空閑算一算帳。


    這些時日,新店開張,許多事兒都堆在一起,賬目都是周攻玉在管。安琳琅累得連看一眼賬冊的功夫都沒有。托了今日下雨的福,沒人客人,她做了兩頓飯,得了個空閑喘息。


    說起來,西風食肆開張已經有二十來日。


    最開始的前三天,生意好的忙不過來。三天加在一起,賺了二十一兩銀子。扣除三天的成本,大約賺了八兩。不得不說,這是個令人咋舌的數字。他們這間鋪子買下來才二十兩,加上修繕改造,也就三十來兩。結果三天就賺了十五分之四。


    不過高興也就高興那幾日,後麵生意就漸漸恢複正常。二十來天收了約莫三十九兩五錢零幾個銅板,扣除成本也賺了將近二十兩。一間鋪子的錢就這麽賺了,就是安琳琅算下來都有些吃驚。


    這麽一想,投入進去的成本兩個月就賺回來了!!天啊!


    “南邊那些富戶家姑娘占了一半,”周攻玉想想也好笑,“其中紅豆羊奶茶貢獻不小。”


    “難怪……”提到奶茶,安琳琅頓時就不吃驚了。


    紅豆羊奶茶成本低,羊奶才十二文錢一桶。用的茶葉雖然不算特別差,但也不是特別好的那種。就是茶葉鋪子裏二十文錢一斤的普通紅茶。紅豆這類的豆子更便宜,六文錢一鬥。這食肆裏賣十二文錢一杯的紅豆羊奶茶,所有的原材料裏頭最貴的就是糖。糖在鎮子上賣也才二十文錢一斤。


    十二文錢一杯,一天賣出五十杯,二十天就是十二兩銀子。就鎮南那邊的富戶一天就能承包三四十杯,這一天哪裏是五十杯的量?算一算成本,就知道這裏頭的賺頭有多大。奸商安琳琅對此等斂財行為毫無愧疚之心,甚至在琢磨加上布丁以後的奶茶定價為二十文錢一杯是否合適。


    周攻玉毫無‘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清高節操地思索片刻,猶豫道:“二十文,喝的人就少了。”


    “也少不到哪兒去。”二十文雖然貴,但鎮南那邊的富戶眨眨眼睛就能買。西街這邊鎮子上的姑娘咬咬牙也是能買得起的。


    周攻玉一想,這倒也是。畢竟主要客源還是鎮南那邊的姑娘婦人們。


    奸商夫婦腦袋碰在一起,覺得二十文定的有點低。雞蛋布丁做出來今日可是賣六十文一碗的。羊奶茶裏頭布丁小一點,收的太低也不大好。


    奸商安琳琅腦袋一拍,提議:“那不然還是三十文?”


    周攻玉一想,冷酷地點頭:“可以。”


    當出現我會你不會,我有你沒有的技術壟斷場麵時,賣多少錢都不算過分。


    ……


    鎮子上一派祥和,甚至周攻玉已經提議起招不到工就去瓦市買人。方家村,方婆子又送了一碗杏仁羊奶到桂花嬸子這邊來。一大早起來煮,順便就連桂花嬸子的一份一起煮了。


    左右這羊奶也不值錢,家裏人每日要喝,她多煮一點就是順手的事兒。


    桂花嬸子出了這一檔子事兒,方家老兩口也好些日子沒有去鎮子上。方老漢每日在家裏鋸鋸磨磨,正在用弄回來的竹子做竹筒杯子。方婆子除了在家做做飯洗洗衣裳,就是多多照看一下精神頭兒不大好的桂花嬸子。桂花嬸子有親人等於沒親人,能照顧她的也就方家老兩口。


    桂花嬸子雖然總叫她嬸子,其實年歲也不是很大。三十三,有那人家這個歲數還給家裏添個姑娘小子呢。就桂花這丫頭命苦,三十三活得跟垂垂老矣的老婆子似的。方婆子有時候看著桂花嬸子就仿佛在看年輕時候的自己,這讓她對桂花嬸子有一種難以用言語描繪的同病相憐。


    她也是年紀輕輕丟了孩子,結果一輩子就沒有孩子。被人戳著脊梁骨說命裏無子送終。


    這事兒膈應了方婆子三十年,到現在都過不去。


    慶幸餘才的一句話激起了桂花的求生欲,她憋著一股氣逼自己吃喝。藥塗了兩三日,人可總算是緩過氣來。隻是往日還能見著笑臉,如今是連笑都不會笑了。


    “桂花啊,”一個人在村子裏日子過得這麽苦,不如去別處,“我們家食肆還在招人,趕明兒我去鎮子上跟琳琅玉哥兒說一聲。往後你就在我們家食肆的後廚幹吧。”


    正好家裏食肆在招人,桂花是什麽人她這麽多年看在眼裏。最老實不過的,幹活也利索。


    方婆子心裏的打算,夜裏就跟方老漢提了一嘴。


    方老漢倒是不反對,食肆後廚總歸是要招人的。琳琅再是能幹,也隻有一雙手。每日裏不僅要招呼來來往往的客人,空了還得給馮掌櫃的裝香腸,好多事兒。招別人做不如招桂花,畢竟知根知底。隻是這事兒也說不好,他們家好意桂花不一定接受。


    方老漢拍拍心軟的老婆子輕輕歎了一口氣:“等跟琳琅玉哥兒商量以後再說,先別聲張。”


    “晚了,”倒是她沒想周到了,“這事兒我已經跟桂花說了。”


    方老漢頓了頓,“罷了,說過便說過吧。桂花什麽人琳琅也曉得,不會說什麽的。”


    兩人說了會兒話,又各自歎了口氣,閉著眼睛睡了。


    原本方婆子以為桂花那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那日她說的話沒聽進去。誰知一大早開了門,收拾得幹幹淨淨的桂花站在方家的門口。也不曉得站了多久,鼻子眼睛凍得通紅。二月裏雖然已經算是漸漸轉暖,但朝晚還是冷的厲害。她背著個大包袱就吸了吸鼻子問:“玉春姐。”


    玉春是方婆子的閨名,已經將近四十年沒外人叫了。平常也就能從方老漢嘴裏聽到過一回,再來就隻有桂花叫一叫:“你說的讓我去鎮子上的食肆幹活還作數嗎?”


    “我,我……”她說著話眼睛就紅了,嗓子裏跟堵著什麽東西似的哽咽道:“村子裏我一日都待不下去了。我去鎮子上做活,多苦多累我都願意。隻要給口飽飯,給個住處就行。”


    方婆子被她哭得心酸,粗糙的手給她抹了一把臉忍不住也紅了眼睛:“作數的,作數的。村子裏住不下去,就去鎮子上住吧。我這就跟老頭子說一聲,讓他牛車送你去鎮子上。順帶跟琳琅玉哥兒說說。你也別說什麽傻話,要給食肆裏幹活,那就正經拿工錢。琳琅那丫頭你曉得,心善得很哩!她不會叫你吃虧的。”


    桂花嬸子嗚嗚地就哭了。怎麽這輩子,哪怕是碰到的外人都比親娘親爹對她好。


    哭著哭著,她就要往下跪。被方婆子一把扶住。


    “有的人就是沒有父母親緣,求不來的……”


    第三十五章 豬肉怎麽了?看不起豬肉?……


    院子外頭的動靜方老漢自然聽得清清楚楚。他人就在院子裏鋸竹子, 抬個頭就能看到。


    不必方婆子特地過來說一聲,他放下手中的鋸子就去後院套牛車。


    方婆子引桂花進屋來坐。方老漢則忙著將這段時日打磨的竹杯子給弄了個筐子裝上。這些天在家,他得了空就做, 竹筒杯子做了差不多三百個。方婆子偶爾也跟著一起上山, 也摘了不少野菌子。有些曬幹了有些還是新鮮的, 也拿個簍子裝上車。


    等這都弄好了, 方老漢才轉頭進屋來喊了一聲。


    “我就不去了, 我在留下看家。”方婆子下午還得去隔壁村子看看,鎮子上的菜估計早就不夠了。她還得親自去十裏八鄉看看,以便於補足食肆的供給。


    方老漢點點頭, 讓桂花嬸子坐穩。牛鞭一甩,牛車就吱呀吱呀地駛動起來。


    桂花嬸子抱著她的大包袱, 神色茫然地蜷縮在牛車上。牛車上放了不少東西,地方有些擁擠。她背對著方老漢,人就蹲在角落裏。透過清晨的霧氣遠遠看著方家屋後頭的茅草屋。雖然下定決心離開,真走了她心中還是忍不住害怕。天大地大,竟然無她一個容身之地。


    吸了吸鼻子將畏懼咽下去,心裏想著自己枉死的兒子。她可憐的孩子, 死的時候才十五歲。


    她若不立起來去討公道, 真就是死了也白死!


    今日的天兒不算太好,陰沉沉的。沒一會兒就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初春的雨水夾雜著斜風料峭寒冷,落在身上沾濕衣襟,帶著一股入骨的寒氣。方老漢趕緊將鬥笠拿出來帶上,見桂花縮著身體不聲不響地淋雨,歎了口氣:“你手往車下麵摸一下看看,應該還有個草帽。雖然不必鬥笠,但也能搪水。”


    桂花愣了半天才明白方老漢的意思, 從車下麵摸出一個草帽帶上。


    牛車晃晃悠悠的,到了快巳時兩刻才終於到了鎮子上。


    這些日子春雨連綿的,天兒都不大好。受天氣的影響,西街上沒什麽人在,食肆裏的生意自然有些冷清。方老漢帶著桂花嬸子出現在食肆的後院,安琳琅剛好在跟周攻玉洗腸衣。難得有清閑的時候,馮老板的香腸還沒有灌,自然是趁機趕緊弄。


    灌香腸一般用的腸衣就是豬小腸或者羊小腸。這東西是最天然的腸衣,隻是洗的時候裏麵的一層黏膜比較麻煩。得先用麵粉和醋先揉搓一遍,洗得幹淨了再反過來。拿個小刀將裏麵黃色的腸膜一點一點刮幹淨。這是個比較累人的仔細活兒,安琳琅通常就交給周攻玉來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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