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肯定的答複,顧芷柔向父親道謝請辭,回自己院中去了。


    可她才回到芙蓉居,卻見著了信陽長公主派來送帖子的女官。


    她朝那人行了個禮,聽見那人對她說:“三姑娘可算回來了,再過半月,駙馬要去蒼州辦差事。公主自個兒在府中無聊,邀姑娘到公主府中一敘。”


    顧芷柔皺皺眉,正打算拒絕,卻聽見那女官又說:“公主知道三姑娘會拒絕,同下官說了,她隻請了永毅侯府的四姑娘和三姑娘您。那日您應當也見過那位趙四姑娘,公主到時候會遣公主府的車馬來接,還請姑娘一定前去,否則她便派太醫來請姑娘。”


    顧芷柔聽了,心中無奈卻沒有一點辦法,她接過拜帖,向那宮女行過禮,應了下來。


    這位信陽長公主跟蕭珩果然是親姐弟,連愛強人所難和好色的臭毛病都如此相像,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若是去到公主府上遇到那該死的蕭珩,還有那個煩人的太子,那她真要仔細想想自己上輩子是怎麽得罪這兄妹三人了。


    先是兄弟兩個夜夜變成她的夢魘折磨她,如今他們的姐姐又盯上她了,實在是冤孽啊……


    她摸了摸懷中揣著的白馬寺求來的那枚平安符,雖然將它帶在身上不知為何十分安心,但它還真是一點也不靈啊。


    曹氏院裏又炸開了鍋,她原本正因為各家夫人送的帖子而惱怒,長公主府中派來的人卻說公主隻邀了顧芷柔一人,就連一旁的顧梓瑩見此情形都坐不住了。


    “這下好了,連長公主都瞧上了那個死丫頭。”曹氏罵罵咧咧。


    顧梓瑩在一旁握緊了拳頭,心裏埋怨著自家娘親沒把自己生的跟顧芷柔一般好看,誰不知道那位長公主從小集皇家長輩萬千寵愛於一身,說一不二。


    要是她當真跟著去了,怕是要惹得長公主不高興,她隻能在心中默默嫉恨、咬牙切齒。


    經曆了五月初五龍舟賽這一遭,顧芷柔是真怕了,壓根不想出府到人多的地方去湊熱鬧。在自己小院裏多自在呀,樂得悠閑。


    她倒寧願那三姐弟瞧上的是自家二姐姐。


    她日日掬在芙蓉居裏,每夜關緊了窗戶,蕭珩那個浪蕩子倒也沒再來找過她,就這樣捱過了半月。


    到了帖子上寫的五月二十二日,按著先前的約定,信陽長公主午時過後便派來了車駕,顧芷柔帶著小婉和冬影兩個小丫頭一同前去赴約。


    從顧府往皇宮方向,大約走了一刻鍾,馬車便停在了一處府門前。小婉和冬影先下了車,然後站在馬凳旁邊扶顧芷柔。


    長公主府門華貴巍峨,匾額上題的“長公主府”四字,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筆。守門的是腰配長劍的侍衛,各個看著英勇嚴肅。


    由去顧府接人的女官領路,穿過重重月門、遊廊……三人終於到了公主府的會客廳,堂中已傳出女子的歡聲笑語。


    門前的侍女先進去通傳,得了信陽長公主應允才又帶著三人進到堂中去。顧芷柔在女官後邊亦步亦趨,恭恭敬敬地給長公主行過禮才又將頭抬了起來。


    果然隻有長公主和那天見過的永毅侯府的四姑娘在堂中,那位趙四姑娘看見顧芷柔,一改那日見她時的不樂意,朝她親切地笑笑。


    “瞧著臉色好了許多,是不是身子已大好了?”長公主同她說的第一句話,還是關心她的身體。


    “回公主的話,五月初五那日托公主的福,回家之後就覺得身子舒服了許多。”她依舊柔順恭敬地回話。


    下一秒公主卻笑了,“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


    她這話說的莫名其妙,顧芷柔困惑地抬起頭望她。


    “那日你分明就是在裝病!”


    第三十六章 見一個人


    欺瞞皇子皇女可是大罪過, 顧芷柔暗自心驚。


    她見信陽長公主此刻的神情,心下一橫,跪下求饒, “還請公主恕罪, 臣女不是有意欺瞞……”


    “那你且來說說, 五月初五那日為何要扮作病弱之態?”信陽長公主坐在堂上, 聲音有些冷,卻像是刻意的。


    顧芷柔想起她愛看美人, 自己長得不差,或許賣賣可憐就可以蒙混過去,於是她蹙了蹙眉頭可憐巴巴地望著公主。


    “我說了公主不要怪罪,”見公主遲疑地點點頭她才又繼續說,“公主也知道,臣女雖是太傅之女,卻不過是個小小庶女, 裝作病弱不過是不想給自己招惹是非的無奈之舉……”


    她的話說得懇切,信陽長公主也有幾分動容, 忙起身將她從地上扶起來, “好妹妹, 我不過是嚇唬你的,怎的還傷心起來了?那日我見你汗都快浸濕了額頭,卻不肯用帕子去擦,這才叫內侍去給你扇扇子的。”


    長公主前後態度差異十分大,顧芷柔心裏疑惑。


    “都是女兒家, 哪裏看不出你臉上抹著什麽?”公主笑著拉起她的手,湊近她低聲道:“妹妹閨名叫什麽?今年多大了?可定了親事了?”


    待她再一次稱呼自己為妹妹,顧芷柔才終於反應過來, 忙又要跪下身去,“臣女可擔不得長公主殿下如此稱呼。”


    “你問問阿寧,我雖出身皇家,但一向最討厭這些虛禮,”信陽長公主卻拽住她,笑了兩下,”當然,也最是喜歡像顧姑娘這樣的美人了。”


    她幾步坐回堂上,給顧芷柔賜了座,“你那日若是不裝模作樣,我倒不會像如今這般喜歡你。”


    聽了她的話,顧芷柔又困惑了,隻靜靜地等著她說下一句。


    “旁的女子,到了我和兩位殿下跟前,哪個不是急著表現,像你這樣緊張地冒汗又一句話也不說的,是我見著的頭一個。”她說完搖著頭笑了兩聲。


    見著顧芷柔有些害羞的表情,她又繼續說:“我當時就覺得你這個小姑娘有趣得緊,到後來你幹脆跑到外麵躲清閑,還遇到阿寧她哥哥……”


    說著,對麵的趙四姑娘溫和地同她笑笑。


    “阿堯那個臭小子,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慣了,哪裏知道會碰上你這快硬石頭,竟然連名字都不肯告訴他。這不,告狀告到我跟前來了。”公主又笑了笑。


    不清楚長公主還知不知道旁的什麽,她沒多言,隻在一旁彎彎嘴角。


    “顧家姐姐還不回公主表姐的話嗎?我們可都還等著聽呢。”沉默了一小會兒,對麵坐著的趙四姑娘卻發話了。


    顧芷柔又愣怔了一會兒,臉上有些紅,“回殿下的話,臣女叫顧芷柔,八月便及笄了,尚未定下親事。”


    她這可愛模樣逗得信陽長公主又笑了一聲,“三姑娘可知我和趙四姑娘的閨名?”


    見她搖搖頭,她又接著說:“我年紀要比你大一些,今年已經二十有三,閨名叫蕭璦。趙四姑娘閨名叫趙景寧,今年十三了。”


    如今,信陽長公主同她說話時都是溫聲細語的,哪裏還有先前的冷冽嚴肅。


    那邊趙景寧也起身朝她福福身子笑笑,然後往她這邊走了過來。


    “如今顧三姐姐也算是同我和公主表姐互通了姓名了,往後也算得上是閨中密友,姐姐不常在京中各家走動。自然不知道各家公子的情況,姐姐便同我們說說想找個什麽樣的夫君?”


    說完,她拉住顧芷柔的手。


    雖兩人向她投誠,有意與她結為閨中密友,但偶然被人提及婚事,她有些困窘。


    見她低著頭,信陽長公主都發了話,“到我這個年紀,你就會知道嫁個如意郎君是多麽重要的事兒了。如今隻有我和阿寧兩個人,你便說說,我們也好給你捋捋。”


    顧芷柔雖沒有什麽閨中密友,但身為女子,自然也知道女子的心性。她看得出兩人是誠心與自己相交,連那向來尊貴的長公主都待她這般平易近人。


    見蕭璦都發了話,顧芷柔隻能紅著臉說:“臣女其實從未想過未來夫君是什麽樣的,隻求他能一心一意待我,與我共白頭。”


    信陽公主和趙景寧聽了,相視一笑。


    趙景寧拉著她的手坐下,“聽顧三姑娘的意思,是想像表姐和表姐夫那般?想和未來夫君約好一生一世一雙人?”


    聽見自個兒表妹這般打趣自己,信陽長公主也不惱怒,隻難掩甜蜜地嗔她一眼:“你這個鬼丫頭,怎的拿我開起涮了。像三姑娘這樣的才貌,她未來的郎君隻娶她一人,難道還會委屈了不成?”


    趙景寧聽了也隻能賣乖,“是是是,表姐說的是,不委屈。”


    瞧見蕭璦的神情,顧芷柔倒有些好奇了,小心翼翼地詢問:“臣女鬥膽,想問一問殿下是如何與駙馬相識、相交的呢?”


    見她那模樣,一向大方直爽的長公主殿下卻難得地麵上微紅,“我記得同你說過很多次,我這個人最是喜歡生的好顏色的美人。我初見他時在父皇的書房裏,他生的是極好的,我於是就……後來我央著父皇給我和他賜婚,父皇自小疼我,便應允了。”


    她說著臉更紅了,“最難得的是,後來,我們成了婚,他於新婚之夜同我說他也鍾情於我……”


    蕭璦沒再說下去,可一旁的趙景寧卻忍不住了,“顧三姐姐可不知道,當時表姐夫可是京中出了名的翩翩公子,出門一趟都能被許多姑娘塞鮮花水果的。可為了公主表姐他可是傷了好些姑娘的心哩,每次被硬塞了東西,沒走多遠便從車駕上扔出去。”


    她說著似是忍不住般笑了幾聲,“後來表姐夫從翩翩公子,變成女見愁,那些個姑娘被他傷得看見他的車駕就躲得遠遠的。”


    堂上的蕭璦想起從前的這些趣事,忍不住也笑了起來。顧芷柔聽了,終於明白方才信陽長公主眼中的甜蜜神情源自何處。


    心心相印、兩情相悅的兩個人,即使是要在一起相守一輩子那麽長,也應當是幸福的吧。


    不會像父親和曹氏兩心相厭,抑或是父親和阿娘那般情深緣淺。


    遠遠地瞧見顧芷柔笑著愣了神,蕭璦隻吩咐趙景寧,“阿寧,我先去換身衣裳,你帶著顧三姑娘先到花園裏逛逛吧。”


    顧芷柔聽了回過神來,朝著她福福身子,待她離開,兩人手拉著手往公主府的花園去了。


    公主府中的景致自然是要比顧府中要好上許多的,兩人手挽著手走了許久,顧芷柔瞧著一路上的景致,未曾言語,可聲旁走著的趙景寧卻偷看了她好幾眼。


    顧芷柔自然察覺到了,知道她有話同自己說,先一步打破這僵局,“寧姑娘有何話想同我說嗎?”


    小姑娘是個直爽性子,剛剛不過是不知道如何開口,如今聽見她說話了,也不再扭捏,“顧三姐姐覺得我家哥哥怎麽樣?”


    聽了她的話,顧芷柔有些愕然,想起五月初五那日,穿著身半濕的朱紅色袍子、手裏拿著鹿皮彈弓的吊兒郎當的少年。那少年長得也算英俊,說話卻不太正經……瞧著也是個紈絝的。


    瞧見她愣神,趙景寧那小丫頭卻開心得隻差跳起來,稱呼都變了,“柔姐姐,你記得我二哥哥的是吧?!”


    不忍看她難過,她隻輕笑了一聲:“記得。”


    “那便好,我先前還擔心你會生氣,今日公主表姐叫你過來,還是想讓你見一個人。”她說這話時,隻著急地將她往一處領。


    她說得如此清楚,換做是再傻的也知道要見的是誰了?她無奈地直蹙眉,卻不好和小丫頭在公主府裏拉拉扯扯,隻能任由著她將自己拉過去。


    又過了一個月洞門,在一處臨水的廊亭底下,顧芷柔又見到了那個吊兒郎當的少年。


    他今日穿了身菘藍色的錦袍,右腳踩在坐凳楣子上,右手搭在右膝上邊,斜倚著漆紅的簷柱坐著,嘴了咬著根不知何處采來的不知名野草。


    還是之前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看著倒是十分悠閑自在。


    趙景寧瞧見了,卻氣得直跺腳,“二哥哥,你怎的成日裏沒個正形?!”說完還悄悄瞟了一眼旁邊的顧芷柔,瞧見她麵色無異,才又做罷。


    聽見自家妹妹喊他,趙景堯不緊不慢地轉過身來,朝著顧芷柔斜嘴笑笑,才又將放在楣子上的腳放下來。


    亭中的桌子上放好些糕點和佳肴,他徑自站到顧芷柔跟前指了指凳子,說了一句:“顧三姑娘坐。”


    見趙景寧沒有要走的意思,顧芷柔放下心來,選了個離趙景堯遠一些的座位坐了下來,可剛一坐下,趙景寧卻站起身來跑了。


    她邊跑還邊說著:“二哥哥、柔姐姐你們先聊,我去看看公主表姐的衣裳換好了沒有。”


    小姑娘跑得飛快,她想追也追不上,亭子外邊不遠處有會武功的冬影守著,她自然不擔心趙景堯對她無禮。隻是若她在公主府中與個外男獨處的事兒傳將出去,對顧家的名聲是十分不好的。


    那些官眷裏像曹氏這樣的婦人並不少,從她們嘴裏隻會說是她顧三姑娘不知羞恥意圖勾引永毅侯府世子,而斷然不會說眼前這位小世子一句不是。


    察覺到她美目中的薄怒,趙景堯似是想到什麽,“顧三姑娘別擔心,今日你我相見之事並不會有其他人知曉。”


    第三十七章 情敵見麵分外眼紅


    聽見趙景堯這般說, 知道自己的心事已叫他都知曉,她心中卻對他的印象改觀了幾分。


    若是這位小世子耍起蠻來,將今日之事傳揚出去, 她就算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楚, 到時候便隻能嫁予他。可他說這話時目光澄澈, 不像是在說假話哄騙她。


    “世子說笑了……”她隻低下頭笑笑。


    少年郎卻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我可沒有說笑,那日同顧三姑娘說的, 姑娘考慮得如何?”


    他突然說了這樣一句話,聽得她糊塗了。那日他哪裏有讓自己考慮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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