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有些失望直皺眉頭,又不想表露出來,隻能遣走謝允,耐著性子等待。


    到了午時,他在殿中用著午膳。謝允得了飛鴿傳書,忙到他跟前稟報。


    “主子,顧府來報。說是顧太傅已應允賀家的提親,賀家公子大喜之下跑去三姑娘院中,兩人聊了一會兒,賀家兄妹約莫半月之後回江州,還有……三姑娘叫賀家公子……”


    他這話停頓在關鍵的地方,難受得蕭珩又皺緊了眉頭,手裏捏緊了碧玉杯子,“叫他什麽?繼續說……”


    謝允有些心虛,女兒家對自己心上人的稱呼,他實在說不出口啊,“叫他,叫他……宣哥哥……”說完他低下了頭,十分後悔吩咐顧家那人時說的“事無巨細”這四個字。


    蕭珩沉默了片刻,攥著碧玉杯子的手已發白,“密函留下,你下去吧。”


    謝允聽了如釋重負,將手中的紙條放在主子跟前,腳底抹油般溜走了。吃醋的男人惹不得,尤其是主子這樣凶殘的。


    他走後,蕭珩拿起紙條,“宣哥哥”三個字十分刺眼,他煩亂地將紙條捏成團又撕個粉碎。若不是知道賀承悅與她同住,他怕是管不了那麽多,今夜就要去她房中,讓她知道誰才是她的情哥哥。


    罷了,那礙事的兄妹半月之後便離京,他且忍耐著多等一等。到時候,他要她主動放棄與賀家那個小白臉的親事……


    第二十六章 喜樂茶樓遇侯禮


    賀承宣一早才去顧文瑞麵前將親事定下,傍晚時,曹氏那邊就得了消息。


    曹氏向來顧忌顧芷柔的美貌,就怕太子在選妃宴上被那丫頭的皮相勾了去。如今得了消息,開心得不得了,隻盼著這個庶女能早早嫁去江州。


    若是留在京中,免不了親戚走動或者參加宴會什麽的,又要被太子瞧見。尋常的美人她便不擔心了,可顧芷柔生得太出色了些,比她那娘親還出色幾分。


    曹氏隻記得那賀氏已去世多年,可自家太傅還是對那狐媚子念念不忘,直至今日也不肯與她同房。想到此處,她又恨得牙癢癢。


    可到底,賀氏生的那個死丫頭要嫁去江州是件好事,她連忙跑去自家寶貝女兒跟前說。


    “阿瑩,阿瑩,天大的喜事,天大的喜事啊!”顧梓瑩在房中看著賬本,便聽見阿娘吵吵嚷嚷地進了門。


    她也知道自家娘親這性子,全是叫外祖母慣出來的,還是不免有些頭疼。就算太子看得上她,可皇後呢?如何看得上這樣一位親家母。


    曹氏進了門便氣喘籲籲地坐到顧梓瑩跟前,一口氣喝完一杯茶,邊拍著胸脯順著氣邊壓低聲音說:“你父親答應將那死丫頭嫁到江州賀家了,這樣一來為娘就不用擔心那死丫頭礙著你的路啦。”


    她喘了口氣停頓了片刻,“到時候你成了太子妃或是良娣,那死丫頭就嫁了個商賈人家,那我們與她相比不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嗎?!”說完她又笑了兩聲。


    顧梓瑩皺皺眉,這的確是件好事,但曹氏的話她並不認同,“娘親又說錯話了,太子妃一定是我。”


    父親是太子老師,受聖上看重、百官敬仰;親哥哥是太子摯友;自己與太子自幼相識。這太子妃之位,她如何做不得?


    她目光堅定,似是胸有成竹。(麗)


    ~


    日日在顧府中悶著,還沒過三天,賀承悅就憋壞了,腦子裏隻有“出去玩”這一個念頭。


    好不容易來京城一趟,總不能哪也沒去,就擱家裏待著吧。


    打定主意,她便纏著顧芷柔帶她出門。可顧梓誠有太子的差事脫不開身,賀承宣又在鋪上忙著查賬,顧芷柔在江州時得了教訓,沒有兄長陪著不想出門。


    可小丫頭死纏爛打,撒潑賣乖,“姐姐還不是自個兒跑去江州,我們就在盛京城裏逛逛,姐姐帶我去吃些好吃的,看些好玩的。我們便回來,可好?”


    見小丫頭眼饞得緊的可憐模樣,顧芷柔不得已答應了。隻是她對賀承悅有兩個要求,一是要著男裝抹香灰,二是要聽她的話、與她寸步不離。


    可兩個姑娘家,就算是是著男裝出門也不是萬全之策。顧芷柔叫來院裏管事的許嬤嬤,詢問她自個兒的芙蓉居裏有沒有會些功夫的丫鬟。


    許嬤嬤招了院裏的丫鬟詢問,問了好多遍都沒有人應,“三姑娘也是異想天開,這府裏的丫鬟怎麽可能習過武。別說是芙蓉居了,便是整個太傅府恐怕都找不到一個。”


    她小聲嘀咕著,一個小丫鬟聽見了,卻向前走了一步,“嬤嬤,我習過武。”


    那許嬤嬤瞧見她瘦弱的身板,不太相信。可還是笑著將人領到自家姑娘跟前,“三姑娘,此人說她習過武。”


    顧芷柔抬頭打量,那人生的纖細,麵容清秀,瞧著不像是會武功的,“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了?你當真會武功?”


    那個丫頭看著她懷疑的目光,隻回答,“奴婢冬影。”


    她的聲音冷冰冰,就像她的名字一般。顧芷柔再次打量她,倒瞧出來幾分話本裏寫的殺人不眨眼的女殺手的模樣,先前的懷疑動搖了幾分。


    那冬影瞧見她不說話,隻徒手打起拳來,拳風淩厲,腳步穩如泰山。顧芷柔和賀承悅見了,驚得直瞪大眼睛。


    “姑娘武功這麽好,怎麽會來顧府中做丫鬟?”覺得奇怪,顧芷柔還是問出了口。這個叫冬影的瞧著麵生,不是她院中的舊人。


    “我家父兄皆是練武的,我自小跟著耳濡目染自然就學了些。可家中遭了難,武館又不招女子,比起在鋪上當夥計,還是到府中伺候姑娘幹淨體麵一些。”


    她這話說得利落,目光也未曾閃躲,瞧著倒也真誠。顧芷柔沒再多問,隻給了她一件小廝的衣物,吩咐她明日穿著來找自己。


    正為賀承悅那小丫頭的男裝發愁時,小丫頭卻跑到臥房裏,沒一會兒就拿了身淡藍色的男裝出來,“姐姐才到賀家那一日,我便央著奶娘給我做的。我想著要是以後娘親逼我嫁人,我也學著姐姐跑路。”


    小丫頭興致勃勃,兩眼發光,顧芷柔隻能撫額,“舅母聽了,怕是要被你氣壞了。舅母同那曹氏有得比嗎?你可別想著逃跑,等著外祖母要怪我把你教壞了。”


    表姐又訓自己,賀承悅直嘟嘴。終於能出府去玩,她樂得直到半夜都沒睡著。


    隔天一大早,顧芷柔和賀承悅皆做好男子裝扮,待昨日尋好的那個叫冬影的小丫鬟也來了,三人便悄悄往後門去。為避免太過惹人注目,顧芷柔將小婉和紅兒留在府中,以防萬一曹氏派人過來,也好同她周旋。


    盛京城分為東、西、南、北城,最中央的便是皇城。東、西各有一市,顧家所在的七裏街離東市近一些,幾人自然去了東市。


    沒有馬車,她們隻能步行過去。路程不過也就一盞茶的功夫,可她們是日日在府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家,待走到東市,兩人已累得腿酸腳軟。


    “柔……表哥,我實在走不動了,我們尋家茶館休息片刻吧。”賀承悅氣喘籲籲,拽著自家表姐不肯撒手。


    路都是邊問邊尋著走過來的,顧芷柔哪裏知道何處有茶館。她隻能東望望、西看看,“冬影,你來過東市嗎?”


    冬影未語,隻愣怔著搖搖頭。


    正想著尋個人問一問,顧芷柔卻不小心迎麵撞上個人。冬影眼疾手快,在她身後穩住了她。


    那人卻頭也不抬就破口大罵,“你這人是沒長眼睛嗎?走路的時候還東張西望的,可把小爺我給撞疼了。”


    本就是自己有錯在先,顧芷柔忙拱手賠禮,“這位公子,實在抱歉。”


    饒是她極力壓低嗓音,可那人還是察覺出了異常。他抬頭望去,目光先掠過顧芷柔的手,才又落在她臉上。


    他見顧芷柔手又白又嫩的,臉有些黑可生的卻十分好看,便瞥了一眼她的脖頸。果不其然,沒有喉結。


    他眯了眯眼睛,也朝顧芷柔拱拱手,“適才有些心急,多有冒犯,在下侯禮。小兄弟,你們是要去哪?”他嘴低著頭,目光卻偷偷看著顧芷柔此時放在身側的如玉般的柔荑。


    聽見那人自曝家門,顧芷柔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家弟弟有些累了,我們打算尋一家茶館坐坐。”


    “好巧不巧,我便正打算去茶館,往前百米有家喜樂茶樓,不若我帶你們過去?”那侯禮仍眯著眼看她。


    這麽快就變了一副嘴臉,顧芷柔起了戒心。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況且這個叫侯禮的,目光猥瑣,實在看著不像是什麽好人。


    “我和家弟還有其他事,就不勞煩公子了。”尋了個借口,顧芷柔朝那人拱拱手,繞開他走了。


    這侯禮,不是別人,正是與曹氏勾結欲對顧芷柔圖謀不軌、後又不知為何娶了曹氏侄女的侯侍郎的小兒子。他雖比不得薛平惡劣,但也是京中數一數二的紈絝。


    雖然他幾日前才剛剛成親,但那曹蔓的容貌如何能比得上顧芷柔。他打定主意,打算先到喜樂茶樓等著美人送上門來。


    顧芷柔拉著賀承悅又逛了兩三間鋪子和幾處小攤,瞥見那個叫侯禮的已沒了蹤影,這才往那處喜樂茶樓走去。


    京城地貴,喜樂茶樓比不得過雲樓寬敞明亮,卻建的比過雲樓高也比過雲樓華貴,統共四層。賀承悅那小丫頭懶得再多走一步,本想就在一樓尋個位置坐下,可一樓沒有雅間,顧芷柔拉著她去了二樓。


    小丫頭懶得選,顧芷柔照著自己喜歡的,依舊點了茉莉雪芽。


    賀承悅突然想起,那日在過雲樓那位謝公子也點了這茶,頓時有些奇怪。不知是那謝公子湊巧猜對了表姐的喜好,還是自家表姐湊巧和那謝公子有一樣的喜好。


    見冬影拘束地站在她們的身側,顧芷柔望著她開口:“走了許久也累了,冬影你也坐下來,一起喝杯茶解解渴。”


    冬影遲疑著坐到一旁的小凳上,想起昨晚傳給主子的信。她不知主子將她安排在姑娘身邊到底有什麽企圖,他們這些做死士的,哪能知道主子的意思。


    三人坐了一會兒,聽見隔壁有幾個公子說話。木板本就不隔音,雅間也不大,關鍵是那幾人說話十分大聲。


    賀承悅忍不住想過去理論,卻被顧芷柔拉住,“他們那邊有好幾個男子,我們隻有一個冬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別忘了昨日你答應過我什麽。”


    小丫頭心虛,隻能坐回位子上,聽著隔壁幾個公子囂張地話語。


    第二十七章 叫聲哥哥


    “侯兄今日怎的也來了, 還以為侯兄娶了美嬌娘,舍不得出府來。”說話那人話語中有幾分挪揄。


    曹蔓是有幾分姿色,但娶她不過是氣曹氏騙了自己, 又顧念著曹家的身份, 而不得已為之。何況隻是有幾分姿色的美人, 得了手便失了分樂趣, 哪裏用得著日日守著。


    “李公子此言差矣,賤內不過就是有幾分姿色, 哪裏比的上外邊的野花有滋味。方才我便遇著一個女伴男裝的絕色美人,那小手白白嫩嫩的,想來衣襟之下……哎呀可別說了,萬一待會美人來了聽到可不好。”


    那人聲音猥瑣,可不就是方才遇到的那個叫侯禮的。


    “哦,侯兄一貫是見慣了美人的,侯兄都說絕色, 想必是差不了的。”


    “那是自然,張兄就等著瞧吧。若是被我騙到手了, 納回家做個小妾也是極好的。”


    這些話別說是未出閣的少女聽, 便是已為人婦的女子聽了, 也是不堪入耳的。


    賀承悅握緊拳頭,想過去將那嘴巴不幹不淨的公子哥兒爆揍一頓。自家表姐哪裏是他口中的野花,分明就是仙女兒,如何能是他這樣的癩|蛤| |蟆能夠肖想的,何況表姐還是自己未來的嫂嫂。


    她看了一眼對麵坐著的自家表姐, 可顧芷柔麵色無異,仍氣定神閑地喝著茶。


    瞥見了小丫頭眸中的怒氣,顧芷柔無奈柔聲勸她:“阿悅覺得那公子如何?”


    聽見她的話, 賀承悅愕然,隨後氣憤地回答:“自然跟個癩|蛤| |蟆一般,心髒麵也髒。”


    “那就是了,阿悅何必同他計較,”她停頓片刻,飲了口茶,“阿悅這般罵他可是順便也委屈了癩|蛤| |蟆了。”


    小丫頭皺著小臉喝茶,沒料到她還有這麽一句話,頓時大笑出聲,卻不想被那茶水嗆到。顧芷柔坐到她身邊給她順氣,可她被嗆得厲害,咳嗽半天也沒消停。


    遲遲不停的咳嗽聲終是引得隔壁那窩癩|蛤| |蟆的注意,“隔壁的,嗆了半天了,平白擾人興致!”是那個侯禮的聲音。


    顧芷柔沒去理會,隻邊替賀承悅順著氣,邊端起茶杯哄她,“阿悅再咽口茶就能好些。”


    那侯禮見沒人理會他,咳嗽聲還在繼續,起身過來找茬兒。才到雅間門口,卻猝不及防看見了一個著男裝的綽約身影,可不就是先前那個小美人。


    他一改臉上的不耐,像是看見獵物般兩眼放光,“原來是小兄弟啊,你們何時來的。”


    賀承悅喝了口茶,已好了許多,顧芷柔轉頭望那人,目光冷冽,“便是公子說嫂夫人比不上外麵的野花那時來的。”


    侯禮麵露尷尬之色,心虛地摸了摸鼻尖,“方才不過是跟友人玩笑,小兄弟見笑了。”


    見賀承悅那個小丫頭如今已緩過來,這個討人厭的侯禮也尋了來,顧芷柔拉起表妹的手就要走。可到門前時,卻被那侯禮攔住。


    “既然都聽見了,那我就不裝了。姑娘打算去何處啊?”侯禮說這話時,先前與他同坐的那兩個男子也尋了過來,見著顧芷柔和賀承悅,皆倒吸口氣。


    美人不遇著就算了,一遇就遇著兩個,年紀大一些的那個當真是生的沉魚落雁,小的那個也很是不凡。


    可賀承悅聽見侯禮的話,已是忍不住了,“癩|蛤| |蟆都到了跟前了,哪還有留在此處的道理!”她說完,厭惡地瞅了一眼攔在跟前的人。


    “你……”侯禮聽見自己被說成是又醜又髒的東西,麵上已經掛不住,卻又生生忍下,“姑娘的妹妹出言不遜,姑娘是不是應該替她賠禮?本公子大人大量,隻要姑娘陪著喝一盅茶,我便不計較了。”


    尋個未出閣的女子陪自己喝茶,這事兒怕是整個盛京城都聞所未聞,更何況那女子還是太傅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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