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都沒怎麽召見他,除了頭一天喊他過去時叮囑了兩句,無外乎是吃好睡好住好,然後就將他丟一邊了,壓根就沒怎麽理睬他,更別提他原先想的那些陰謀過招,這樣一來弘暉就越發覺得住在宮裏頭實在是空乏無聊。


    因為年歲不小,他除了每日打著請安的名義往德妃的永和宮跑幾趟外,就哪裏也不能去,時間久了,他感覺自己都要生了怨艾惆悵心思了,幸好這時與宮裏的小太監宮女們都處得熟稔起來,他手頭還算鬆乏,平時給底下的人打賞不少,那些小太監小宮女們樂得過來和他說說話。


    弘暉待在毓慶宮裏聽不到外頭的事情,但是他們這些身份低微的人卻有渠道知道宮牆外麵的熱鬧,甚至京中發生的時興事情都瞞不過他們的耳朵,如今和弘暉處熟了,也敢和他一起叨叨外頭的事情。


    而直到這時,弘暉才曉得那講學團兩幫人後來發生的事。那少年團隊帶著小廝推著板車找到漢族大家府上,那些漢族老爺們雖然覺得這些兒郎們簡直就是地痞無賴,但是等見到那些板車上女子們被折成扭曲畸形的腳時,也是被嚇了一跳,險些連麵上的威嚴都快要端不住了。


    但是有那麽多看熱鬧的人在,不管這些漢族員外老爺們心裏有多驚慌,此時還是盡力給穩住了,嚴詞喝斥了這些兒郎們的胡鬧行為,再次令家丁們嚴守住家中的門檻,不許講學團的人進去。


    而這一回他們雖然守住了家門,但心裏卻並沒有好受多少,那日被這群富家少爺們鬧了好久,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不少人都是頭回見到漢家女子金蓮裏麵的小腳原來是長這副模樣,也算是開了眼。


    就連漢族老爺們自身也被驚得不輕,等好不容易將這些行事荒唐的少年團給送走後,他們坐下就要沉思,大戶人家給女子裹腳已經是數百年的習俗了,他們早就習以為常了,而且還引以為榮,隻有金貴的女孩子才能裹腳呢。


    他們先前不是不清楚裹了腳的女孩子比不上大腳丫頭走路利索,可那又怎樣呢,反正他們都是大戶人家,家中的小姐夫人都是有丫鬟伺候的,平時也不需要做活,小腳走得慢就更顯得斯文貴氣了。甚至在江南那一帶還有不少富人家都給家中小姐建起了閣樓,尋常時候都不讓小姐們出閣。


    可如今在見到女孩子的小腳究竟長什麽樣後,他們還真做不到摸著良心說裹小腳是好事。


    講學團的幾個少年本是一番胡鬧,眾人一開始都沒當回事,但是在看到那些女孩子的小腳後,不少人都深思起來,也並非是所有人都那麽無智,隻是他們以前從未將目光放在女孩子身上過,他們潛意識裏便覺得女孩子裹腳是件好事,從未想過有什麽不對。


    但是經過這麽一鬧,不少大儒、文人都有所耳聞,這些人基本上都是家境優渥,家裏的夫人和女兒也都是裹著腳的,當下心裏便生了好奇。雖然外頭傳得風言風語,但是他們卻沒有親眼所見,甚至遠在京城以外的地方就更不得見到這樣鬧劇,但是他們自己家中夫人卻是可以見到的。


    但是麵對自家夫君這樣的要求,基本上所有的夫人都是羞惱拒絕,她們很清楚自己的腳是什麽模樣,穿上精美修鞋固然好看,可是平時睡覺休憩時,都是在腳上套著繡襪,繡襪下麵還裹著長長的裹腳布,等閑都不會拆開。夫人們拒絕這樣的要求,是擔心她們夫君見到後心裏嫌惡,影響到日後兩人的感情,故而才藏著掖著。


    而大儒文人們心裏生了好奇,終究還是不少人都“有幸”親眼目睹一次,最後都不由沉默。


    若非是有特殊嗜好之人,都很難對這樣的腳生出喜愛之情來,而好好的女孩子卻要遭受那樣苦楚,卻弄成這樣德行,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大儒文人們對裹腳之事心生微詞,卻仍有諸多顧慮,但是那些尋常走卒販夫可就沒這樣的煩惱,這裹腳之事同樣在民間鬧開,他們這樣平常百姓,以前隻覺得裹腳是富貴人家的體麵,如今曉得那些姑娘家的腳趾居然都被掰斷了,他們就更不理解了,這些富貴人家都不疼女兒的嗎,這得多疼啊。


    民間對這事議論紛紛,那些高門大戶想要當作沒聽見都難,心裏也添了怨氣,也不知是衝著誰去的,該怪裹腳這事呢,還是該怨講學團那幾個生事的家夥,好端端鬧出這樣一出,讓他們竟成了街頭的笑柄了。但是在他們惱怒的時候,也有人反思起來,覺得應該廢去這裹腳之事。


    尤其是那些疼愛女兒的父親,本就看著自家閨女被纏腳哭鬧不止,他們以前覺得即便是腳大生得醜些也沒什麽,如今在看到小腳到底是長什麽模樣後,就更加覺得不該給女兒裹腳了。


    既然聖人都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應當好生愛惜,那為何還要這樣對待女孩子呢?


    但也有不少人嚴詞反對,為此甚至還開了文壇辯論,弘暉聽著小太監和小宮女生靈活現地給他模仿著那些讀書人是如何辯論的,原先臉上還掛著笑的,在聽到有個讀書人說起“女子當三從四德,裹腳是因為女子當貞靜柔順……”時,沒忍住冷嗬一聲。


    小太監見雍王世子臉色不好,頓時不敢吱聲了,弘暉見著原本還嬉皮笑臉的幾人瞬間怯生生望著自己,這才收斂幾分,“你繼續說,我又不是對你生氣。”


    對著小太監確實沒什麽好生氣的,他惱怒的是說出這樣話的讀書人,他最討厭的便是開口就是三綱五常、三從四德的人,尤其是那種以高高在上的姿態睥睨著女性,哪怕同為男性,他對這樣的男人也是打心眼瞧不起,這種人仿佛隻有將女人踩在腳底才能顯出自己了不起,實際上是無能目光短淺還心胸狹隘,既看不到曆史上有那麽多出眾的女性,絲毫不比男子差,同樣能幹出一番風風火火的大事,也見不得女子在外麵大放異彩而將他們給比對下去,所以就想著將女子拘束在閣樓裏,成為自己的附屬品。


    想到這裏,弘暉就心痛不已,若論其學習能力來,女孩子可是比男生細致不少,如今他手頭培養出為數不多的人才中,有不少都是女孩子,但是還是太少了,若是能讓更多的女孩子走出大門,他肯定能攬到更多的人才啊。


    麵對如今高端人手不夠用的情況,弘暉是恨不得將一個人當十個人在用,而見到那種一心想要將女子關在家中的男人,那就更是火氣蹭蹭蹭往上冒,弘暉聽小太監提起那些人還開文壇進行辯論,當即心裏就有了想法。


    論其辯論,報紙才是好地方啊,既然那些男人們覺得女人該安分在家相夫教子,那他就讓這些人好生瞧瞧曆史上有多少偉大女性,不管是為官為將,還是當皇做宰,能力絲毫不輸男子半分,而這些隻知道將貶低女性的男子如今又幹出了什麽豐功偉績呢?


    小太監們相視一眼,他們雖然猜不到如今弘暉心中所想,但都能看出弘暉阿哥如今心情不太妙,機智的決定還是先換個話題,講學團那邊出了那幫少年兒郎外,不是還有不少中年文士們,那些人聽說用弘暉阿哥給的園子開起了學校,如今還十分順暢。


    其實當下還真沒多少人家重視女兒家讀書的事情,又不能為官做宰的,將來出嫁也隻是相夫教子,對多數人而言,與其讓女兒多讀書,那還不如讓她們學好管家女工等事宜呢,好歹將來能派上用場,所以那些中年文士們一開始招生時十分不順,但是在拿到弘暉阿哥給的那個園子後,情況就發生了改變。


    如今弘暉在京中的地位還是頗受歡迎,雖然那些朝臣文武百官們對雍親王父子二人頗有微詞,但是對京中多數人而言,能攀上雍王府的弘暉世子,那便是天大的好事,不管是權勢還是富貴,這雍王府都在京中屈指可數。


    而中年文士們雖然隻是拿出了弘暉給的園子,這在那些人眼裏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若不是阿哥看重這些人,又怎麽會特地賞下一個園子呢,可見是在阿哥跟前有些牌麵的人,所以得知他們是想收女學生,還是有不少人肯將女兒送去。


    他們送女兒去讀書,並非是真的指望自家孩子能讀出什麽名堂拉,而是想著能借此和雍王府攀上一點關係,那就很值得了,至於攀不上的話也不打緊,反正隻是一個姑娘家嘛,沒有多大損失。


    這樣的想法居多數,而在弘暉被康熙召進宮,而且還是在毓慶宮住下後,眾人對中年文士們開的學校那就更加熱忱,更是紛紛找上門想將女兒送到那個學校裏去,原本就對這些人心懷不滿的中年文士們此刻反而端起來,對於這些主動送上來的學生並沒有一概收下,反而挑挑揀揀起來,那些明顯心思不純,甚至過於愚鈍不可教化的,直接就被拒之門外,而那些被收進門的也不能保證就一定高枕無憂了,中年文士決定要借鑒弘暉阿哥先前開辦的那些學校經驗,將嚴格的校規校紀製定起來。


    聽到這裏,弘暉臉上才露出一些高興來,那幾個中年文士還真令他頗為意外,原本這些人都是胤祉推薦來的,弘暉一開始也沒對多這些人抱有多大的期望,隻當是湊人數先送到海外摸摸情況的,如今看來倒成了不小的驚喜,這幾個文士也不是完全不可改造的,如今倒也勉強能派上用途了。


    弘暉不可能凡事都親自來做,他有太多的想法想要去實施,但是手底下的人手卻永遠是不夠用,對於那些想要上門投靠的人,他並非是一味排斥,若是當真有能力而且還能為他所用的,弘暉是可以接受的,可惜適合的人也不是很多。


    對於這些中年文士,雖然才能平庸了些,但是既然他們肯學而且還花了心力去學習鑽研,知道跟著他的模板來揍,弘暉還是很看好他們的,就算不能大用,但有這樣的人擺在那裏,也好讓旁的聰明的人知道該如何選擇,總歸是發揮了作用的。


    弘暉心情好了起來,繼續漫不經意地問起了外麵的情況,他如今是真的對外麵情形不太了解,畢竟四爺是讓他老老實實在康熙跟前待著,壓根沒給他安排什麽線人,而他自己就更沒有這方麵的人手了。但是可以料想到,如今外頭肯定是沒什麽大事發生,若不然這宮裏頭多多少少都能聽到一些風聲。


    小太監們雖然是盡挑些熱鬧的事講給弘暉聽,看似都不相幹的,但是弘暉還是從中理出了不少東西,譬如如今他住進毓慶宮之事,已經讓京城裏眾人心思浮動,紛紛猜測著皇上此舉的用意。


    對於京中朝臣而言,皇上若是當真選了雍親王為下任儲君,其實也算不得驚奇的事情,畢竟論其能力和資曆來,雍親王都比較靠前,而且這些年皇上對其也頗為器重,朝中不少事情都是交由他去處理,都做得井井有條,所以這些年其實有不少實幹派官員心裏也是屬意雍親王的,隻是這些人向來不怎麽發聲,更不會牽扯到奪嫡站隊當中。


    而對於更多的朝臣來說,他們心底還是抱著一絲僥幸和期望的,希望皇上最終定下的儲君並非是雍親王,而死誠親王,畢竟比起在一位鐵麵無私禦下極嚴的君主手底下做事,他們當然更想要的是仁慈寬厚些的,雖然看不出這誠親王是否仁慈寬厚,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要比雍親王好上許多的。


    而且他們心裏的這種野望也並非是完全不可能,在胤褆與胤礽都已被貶為庶人的情況下,如今可是胤祉居長,而胤祉擅文,在士林當中一向有著賢明的好名聲,這樣一看似乎反而比雍親王更合適才對。


    但如今康熙下旨讓弘暉搬進毓慶宮的這一舉,讓他們不得不承認,也許皇上是更屬意雍親王的,畢竟毓慶宮的地位實在是太獨特了,如今卻讓弘暉阿哥住了進去,此舉意義非凡。


    有許多原先搖擺不定的朝臣如今都沉寂下來,顯然是逐漸默認了這個事實,但也同樣有不少人仍然不甘心,畢竟皇上還沒下明旨立儲,那將來究竟如何就還不是定數,若是搏一把未必沒有可能。


    弘暉聽了半晌,差不多已經將京城眼下的形勢摸清,整體上而言,現在的局勢是對他阿瑪有利的,不少人已經在心底承認了他阿瑪為儲君,若是將來他阿瑪登位,議論的聲音應該不會再像原本軌跡上的那麽多了吧?


    但此時還不是放鬆的時候,越是到了最後的關頭,越不能掉以輕心,尤其是在康熙跟前,誰知道這老爺子會不會突然就看他們不順眼了呢。


    弘暉心裏正念叨著康熙,沒想到就立馬有人過來傳召他,說是皇上如今召見他過去用膳。


    弘暉本來就是以盡孝心的名義住進毓慶宮,可如今這還是頭一回被傳去陪康熙用膳,立馬打起精神來,他不清楚康熙這次究竟是一時興起,還是另有所圖,但總歸是要小心應付的。


    其實此刻時辰還不算晚,弘暉跟在領路的小太監身後,見到天際日頭還早呢,但眼下卻是用晚膳,不過也算不得奇怪,等到天黑各處都是門禁,宮人也不能四處亂晃,所以宮裏的晚膳時辰都比較早,反正各宮都有點心,真到了夜間也不會餓著。


    他走在路上還想了許多,揣測著康熙待會兒要與他說些什麽,沒想到等到了養心殿時,卻見康熙一臉閑適,身上穿的也隻是一件常服,平日裏的威嚴都斂去,瞧著與尋常人家的老翁也沒甚太大區別,有些發白的發須顯得慈眉善目,見他終於過來了還動作熟稔地招招手,示意他坐近些。


    “快來看看,這些照明物瞧著如何?”


    弘暉乖巧地坐了過去,凳子離康熙很近,他還能聞到對方身上傳來的隱隱龍涎香的氣息,他斂住心神,眼睛看向康熙口中所指之物,目光不由微愣。


    怪不得他進殿時就覺得今日屋裏的光線似乎格外好,瞧著比以往光亮不少,原來這殿裏擺了不少燈具,雖然收拾得很好看,但是弘暉還是看到了線路,應該就是他先前弄出來的電燈,可如今瞧著卻不再是他剛拿出來時簡陋粗糙模樣,康熙竟讓人用玉器做出了燈盞,其間還鑲嵌著彩色琉璃,他仔細一看,燈光照射下,這燈具流光溢彩,哪裏還看得出半分先前粗陋模樣。


    弘暉臉色有些古怪,康熙找他過來,總不能就是為了炫耀這漂亮燈盞的吧?


    第104章 日常一章


    紫禁城裏不缺能工巧匠, 尤其是康熙親自下令吩咐的事情,就更是辦得妥妥帖帖。


    那被呈現上的燈具芯子不過是弘暉應急粗糙趕製出來的,但是罩在外麵的裝飾物卻極盡精致奢華, 如今放在這乾清宮裏, 不僅與這華貴的寢宮相得益彰, 還讓隆威莊重的帷帳都被照得明黃光亮起來。


    康熙愜意坐在涼床上,他用欣賞的眼神打量著內務府呈上來的東西,眼神卻格外冷靜。


    弘暉在康熙麵前沒有耍小聰明,老老實實將眼前燈具打量一遍, 然後不明所以地看向康熙。


    “朕還從未見過這般耀眼的照明之物……”康熙發出一聲喟歎, 這燈盯久了眼睛有些酸痛,他轉過頭來看向弘暉, “燈台越亮,人們往往就忽視了很多東西……你看, 便是這般耀眼的燈台下, 也是有陰影所在的。”康熙對著弘暉伸出手指,他所指的地方卻是燈具的最底下, 果真是有一個黑團。


    這燈具是呈放在案台上的,又被配置了一個精心打造的殼子, 在光影照不到的地方肯定會出現陰影啊, 弘暉盯著那一小團黑影,心裏卻警覺起來, 康熙對著他說這番話, 定不是真的就為了討論燈下黑影。


    燈下黑影?弘暉一愣, 突然想起一個詞,燈下黑。


    燈具這麽明亮,卻照不了自己身下, 人們經常會忽視掉那些發展在自己身邊的問題,弘暉的眼神若有所思起來,康熙見自己不過稍微一點撥,弘暉就陷入思忖當中,臉色緩和幾分,心裏也多了幾分寬慰。


    老四的能力他自然都是看在眼裏,但是康熙卻並不喜歡這個兒子的脾氣,他記得當年老四年歲還小時曾被自己說過“喜怒不定”,雖然這些年老四看著沉穩許多,但康熙心裏很清楚,一個人的本性是很難改的。


    胤禛這種“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的脾性其實根本不適合當一個君王,為君者不該以自己的喜好來定事,帝王之術在於權衡,從前朝到後宮牽涉各方利益,而老四偏又急躁性烈,眼裏還容不得沙子,這樣的人其實更適合當一個賢王能臣輔佐上位者。


    但是如今的形勢,若老四不為儲君,隻怕也很難有人再容得下他們父子了吧。


    弘暉恭敬地對著康熙,“還望皇瑪法指點。”


    康熙心裏做了決定,此刻臉色淡淡卻看不出絲毫,“咱們爺孫二人還需用‘指點’二字?不過找你來說說話罷了……”


    弘暉隻好做出小輩陪聊模樣來,乖巧坐在一旁聽康熙講話,“之前弘時生事,雖是被人誆了去,但你阿瑪也有責在身,他好歹也是皇室阿哥,平日裏卻與那些宗親不怎麽往來,若不然也不至於連個提點弘時的人都沒有……”


    弘暉心裏很清楚,他阿瑪平時避著那幫宗室,一方麵是真的不喜宗室貴親的做派,另一方麵也是為了不讓康熙猜忌,但是如今聽康熙的意思,倒像是想要他阿瑪與宗室親近起來?


    弘暉有些不確定地抬眼,正好對上了康熙的目光,康熙見他是領悟到了自己的意思,才點了點頭。


    “朕與已故的老裕親王自幼一起長大,情分非比尋常,自朕登基後,福全待朕畢恭畢敬,辦事盡心竭力……”眼看康熙又要陷入到對已故裕親王福全的追憶當中,弘暉卻隻能老實乖巧地坐聽,心思卻飄散開來。


    康熙這些年年歲愈大就愈是厚待寵信宗室子弟,雖然對著自己的兒子們各種苛刻嚴厲,但是對於那些老宗親們康熙卻格外大方,弘暉思量著,看來康熙的態度與當年的裕親王福全也有很大關係。


    康熙登基的時候年齡輕,朝中政權又被幾個輔佐大臣把持,若不是孝莊和宗室盡心竭力為他鋪路,康熙一路走來隻會更辛苦,而如今他年歲大了,就更加追憶過去的那些老人,連帶著對宗室都態度好很多。可他阿瑪不是這樣啊,弘暉聽了半晌,發現康熙口裏的那幾個宗親都不是他阿瑪這一派的,平日還沒少給他阿瑪挖坑。


    以四爺那記仇的性格,想要讓他日後厚待這些人隻怕是不大可能了,弘暉卻沒將這些話說出口,而是在心底默默吐槽著康熙的異想天開,如今康熙的好幾個兒子都因奪嫡而關係僵化,他不想著自己百年之後兒子們會不會自相殘殺,倒是惦記起宗室日後的待遇如何。


    好在康熙此刻壓根不知道弘暉心裏的吐槽,他將人喊過來也不過是為了敲打一番,比起胤禛的脾性來,康熙覺得有些事情還是叮囑給弘暉更有效果,等話說得差不多了,他忽然看向梁九功,“先前讓你找幾個妥當體貼的,可安排好了?”


    梁九功恭敬地垂下頭去,“皇上放心,都安排妥當了,就等您傳喚呢。”


    弘暉一頭霧水看著他們二人,不知康熙口裏說的究竟是何人,不想康熙剛好此時轉過頭來,對著他道,“剛好你今日在此,那就將那幾人都領回去吧……”


    康熙頗為嫌棄地看了弘暉一眼,“聽聞你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好歹也是王府世子,如今朕讓梁九功給你尋摸了幾個好的……”


    他話還沒說,弘暉就見到幾個長相俏麗的宮女魚貫而入,此刻還含羞帶怯望著自己,頓時頭都大了,著急看向康熙,“皇瑪法,孫兒身邊帶了一個內侍,伺候的人已經夠了……”


    康熙卻不讚同地搖搖頭,他早就讓人打探過了,弘暉後院裏居然連個格格都沒有,如今瓜爾佳氏還在月子裏,這怎麽行呢,其實康熙不僅僅是為了“體貼”孫兒,也是怕弘暉年輕氣盛沒忍住在宮裏鬧出醜聞來,畢竟還是血氣方剛的年齡,宮裏女子有多是妙齡俏麗,所以就打算親自賞賜幾個宮女下去,也算有了名分。


    弘暉不知道康熙難得對他散發出一些慈愛心思,此時看著這些年輕宮女隻覺得心頭壓力太大,就快要將這些賞賜下來的女人當成渾水猛獸了,但看著康熙一臉不容拒絕的模樣,他就隻能將這些人給領回去。


    等回到毓慶宮時,宮人們就見弘暉一臉心情沉重,還當是皇上責罰了世子,可等看到弘暉身後站著的幾個宮女時,很快就清楚了這幾個宮女的來路,心下鬆一口氣。


    眾人得知這是皇上賞賜下來的宮女,毓慶宮裏對她們幾人都態度恭敬起來,心裏已經將這幾個宮女當作是日後的主子了,就連這幾個宮女自己心裏也同樣是這般想的,隻可惜她們等了好些日子,卻也不見弘暉過去瞧瞧她們,頓時坐不住了。


    最先行動起來的是一個身子微豐、身形高挑的宮女,她也是這幾人當中長相最出挑的,被弘暉冷落這麽長時間後她都一直忍著,直到這兩日宮裏傳了消息來,皇上竟下旨讓雍王府的世子妃瓜爾佳氏也進宮來,說是讓其陪同弘暉世子。


    這下幾個宮女哪裏還坐得住,當時她們被梁公公選中時不知心裏有多歡喜,如今這宮裏誰不知道弘暉阿哥日後的前程,她們若是能跟了弘暉阿哥,那就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將來說不準還能當上宮妃呢。可如今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她們都沒能將弘暉世子拿下,等世子妃進宮了,那還有她們站腳的地嗎?


    弘暉在毓慶宮住了一段時間後,在經過一開始的無所事事、不得出宮、行事不自由後,竟也逐漸習慣起來,他不僅在自己住的地方收拾出一個書房來天天練書法,甚至還跑去跟康熙討了批準往文淵閣那邊取了古籍來看,不想才清淨幾日,康熙賞賜下來的幾個宮女又開始折騰了。


    弘暉坐在臨時書房裏麵無表情聽著外頭求見聲,僵持了好一會兒發現對方並沒有放棄的打算,煩躁揉了一下頭發,看向旁邊憋笑的小內侍,“去外麵看看,她這次又找了什麽由頭?”


    小太監低頭應了聲就跑出去,弘暉繼續翻看著手頭的書,努力將外麵的聲音屏蔽掉,很快小太監就拎了一個食盒回來,然後獻寶般拎到弘暉麵前。


    弘暉連打開看一下的興趣都沒有,直接讓小太監拎下去與其他幾個宮女太監分了,心裏卻盼著瓜爾佳氏能早點進宮來,到時候這幾個宮女也能消停些。


    然後在弘暉等到瓜爾佳氏進宮前,居然率先收到了胤禎寄給他的一封信。


    先前胤禎從西伯利亞凱旋而歸後,在京中風光了一陣子就耐不住,後來經過胤禛的點撥後很快就心想事成地拎著包袱出京去了,繼續去北邊守著西伯利亞那一帶,但是寄往京城的書信卻從未斷過。


    因為京城的列車直通北邊,胤禎的書信差不多是隔三差五的就送來,一開始德妃還口裏念著舍不得,等書信多了起來,如今倒已經習慣了。原先胤禎在京中時也已經開府,不見得就能每日進宮給她請安,如今雖然也不能日日見到,但是卻有書信寄來,倒是比先前還要親熱不少。


    而弘暉這裏也能時常收到胤禎寄來的書信,但是這一回卻不一樣,弘暉沒想到胤禎居然還給自己折騰出了一個爵位,而且還不是康熙封賞的。


    胤禎先前在京師待得憋屈難受,但是等到了北邊的西伯利亞卻是天高任鳥飛,在那一塊就找不到比他身份更貴重的,自然不會有人給他臉色看,而胤禎卻不是能坐得住的,如今西伯利亞也沒什麽戰可打,胤禎整日閑得無聊就要往沙俄那邊跑幾趟。


    沙俄那邊看著這個動不動就跑來串門的家夥,心裏是憋了一肚子氣,可麵上卻還要恭恭敬敬受著,甚至還要拿出外交禮儀來接待,次數多了,彼得皇帝覺得這麽下去也不是事,幹脆直接找到胤禎那裏去。


    既然他是閑得無聊,那不如一起搞點事情來幹。


    第105章 日常一章


    胤禎在西伯利亞待了數年時間, 對沙俄的這個彼得皇帝也有幾分了解了,他聽人講了不少關於這個皇帝的人生經曆,雖然看不上沙俄皇室的各種不講究, 但是對這位經曆傳奇豐富的皇帝還是挺有興趣的, 故而在彼得拋出橄欖枝時, 他並沒有直接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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