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賀之朝果然沒有猜錯。


    沒過兩天,大隊長於國慶找來了,他笑眯眯的表示,“兩位知青同誌,你們來這兒也有幾天了,想來也是熟悉咱們大隊的情況了吧?”


    陸軍沒什麽想法,當即就點頭回道:“差不多的都熟悉了。”


    於國慶滿意的笑了,拿起煙鬥指著在河溝邊幹活的林長宏幾人道:“那就好,你們倆跟林長宏羅江同是知青,應該都有話聊,那你們以後也跟著他們一起做活兒吧,也方便些。”


    “什麽!”陸軍轉頭看了看河溝裏吃力的挖著淤泥的林長宏,恨不得把剛才那話給吞回去。


    林長宏他們都來好些幾年了,他才來幾天啊,哪兒做得了這個!


    賀之朝也微微皺起了眉毛。


    怎麽變成去挖河溝了?


    陸軍接受不了,還是想要換個地方,“不是吧於隊長,這挖河溝我們哪兒行啊,之前不是說了,我們要在地裏........”


    話還沒說完,就被於國慶粗暴的打斷,“誰說的!地裏還是河溝,在這個大隊我說了算!”


    於國慶不滿的敲了敲手中的煙鬥,他可不是來跟他們商量的,隻是通知一聲,還想討價還價不成?


    果然是些小娃子,嫩了些!


    見聽完後就呆滯了的陸軍,他收斂了些怒意,“行了,你們也知道這情況了,我就不耽擱你們幹活兒,你們下午自己就跟著去吧。”


    說完又看了一眼賀之朝後才拿著煙鬥背著手走了。


    陸軍愣愣的轉頭望向賀之朝,顯然還有些沒回過神兒來,


    半響後,才有些煩躁一腳踢開地裏的土疙瘩,“也太過分了,這才幾天兒啊,就要讓我們去做其他的重活兒了,我現在手上的活兒都還沒做順呢!”


    賀之朝之前就有所猜想,雖說有所偏差,但還是要比陸軍淡定些,“人家讓咱們做了幾天輕鬆活計適應適應也算是不錯了。”


    這話也是安慰陸軍的,主要是他們兩個新來的知青,正麵對上於國慶這個大隊長不理智。


    “哼,哪兒不錯了,他算是什麽大隊長。”陸軍仍不服氣的哼哼了兩聲。


    雖說一個生產隊的隊長算不得是什麽大官職,但是在這個小村子裏麵,隊長的話基本就是一言堂。他怎麽安排,下麵的人就要聽話的怎麽做。


    畢竟隊長可是掌管著村民們的糧食公分分派和外出打條簽字這些事。村民們全都是靠著土地吃飯,那糧食可都是他們的命根子。所以沒什麽依仗的一般都不會去得罪隊長。


    而他們知青,雖說沒有這方麵的困擾,但是離鄉背井來到人家的地盤,肯定是不會傻到去得罪這地盤上的小領導。


    所以能怎麽辦?


    隻能是人家怎麽安排,就怎麽做唄!


    更何況於國慶的做法雖然是惡心人了點兒,但明麵兒上也沒錯,讓人挑不出理來。


    那不可能總是讓他們兩個大男人做些輕鬆活兒吧。


    這不現實。


    “我知道,可,這不是才把草給拔順手嗎....”陸軍蹲在地上,一臉鬱悶的拔著草。


    得,這是拔草還拔出感情來了是吧!


    賀之朝:“放心,做其他的也會做順手的。”


    陸軍:“.......”


    關鍵的是其它的哪兒有拔草好做啊!


    泄憤似的,他狠狠的拔出了一棵長得很深的雜草,


    ‘唰’的一下,星星點點的泥土,鋪天蓋地的往他臉上頭上撒。


    “啊呸。”陸軍吐掉嘴裏的土渣子,好像更生氣了呢!


    看到這一幕的賀之朝,忍不住扶了扶額,這憨子還真是.....


    然後他絲毫沒有同情心的笑了起來,“既然喜歡,就好好珍惜這半天的拔草時光吧。”


    畢竟努力拔了這麽久,從南坡都拔到了北坡來,也是挺不容易的。


    陸軍拿小眼睛哀怨的看他,但是他那頂淩亂的頭發和那滿臉跟麻子似的泥巴讓他不僅不可憐反而有種落拓的搞笑。


    這人可真是不遺餘力的給這無聊的勞作日常添上了幾分樂趣啊!


    下午,盡管再不情願,陸軍還是跟著賀之朝一起去了林長宏那邊一起挖泥運泥。


    要說的話,其實林長宏他們現在做的活兒也不複雜,就是需要費點兒更多的體力,但這對於一個剛過來沒幾天,也沒做過什麽農活兒的知青來說是個巨大的挑戰。


    “哎喲,不行了不行了,我得歇歇。”陸軍齜牙咧嘴的放下肩上的擔子,用手使勁兒的敲了敲僵硬的胳膊,“這也太重了,我肩膀肯定都紅了。”


    這兩大框泥土可要比一背簍的秧苗重多了!


    他左邊的肩膀肯定都出血了。


    賀之朝也有些不舒服,雖說兩筐泥的重量對著他來說不算是太重,但是無奈他這肩膀細皮嫩肉的沒受過什麽重壓。而且那兩個筐子,在他走路的時候也不太聽使喚,總是左右打晃。


    一直以來都是意氣勃發的兩個少年郎現如今被兩筐泥巴給難倒了。


    真是世事無常啊!


    最後,還是賀之朝先擔起擔子,“行了,休息夠了也該走了,後麵的人都要趕上來了。”


    “我肩膀痛。”陸軍不肯動。


    “早晚都得痛,你跟著我一樣,走一會兒了就換個肩膀,會好得多。”


    賀之朝蹲下擔起擔子,然後又瞄了眼從他們旁邊走過的羅江,學著他的模樣姿勢。


    陸軍痛苦的□□了一聲,沒辦法,最後隻好站起來跟著走,


    看著見麵走得飛快的賀之朝,陸軍臉都抽成了一團,


    這人看著是斯斯文文的小仙男,沒想到比他還能抗。


    果然不愧是優秀學生,學啥都快。


    學啥啥不行的學雞隻能顫抖著腿使勁兒追。


    在路過河溝時,林長宏已經一個來回了。


    看到正穩穩當當前行的賀之朝,他麵露讚賞,“已經很穩了。”


    他當初來的時候,可沒他這麽的上手快,當時他歪歪扭扭的可是撒了好幾次的土。


    賀之朝放下擔子,擦了下頭上的汗水,對著林長宏笑道:,“主要是這一截的路好走,比起長宏哥你來還差得遠呢。”


    林長宏一愣,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哈哈,沒事兒嘛,慢慢來。”


    說話間,一陣急促的喘息聲伴隨著淩亂的腳步傳來。


    賀之朝停下嘴邊的話,轉頭看去,


    一看不得了,這陸軍悶著頭喘著粗氣往前走,越走越偏道,左腳絆到了路邊兒壘起來的一排石塊兒,一個猛子,連人帶擔子的往坡邊的河裏衝。


    這個天兒掉進河裏也不是大事兒,權當做是衝了個涼。但是這河道怪石林立,裸露出來的石塊大而圓潤,是村裏小孩最喜歡玩耍的寶地兒之一。


    平日裏玩耍還好,可要真從坡上摔下去,不摔個頭破血流都對不起這些堅硬的石頭。


    眼看著陸軍就要往坡下倒去,


    賀之朝猛地一竄,伸手一撈,竟生生把人帶著擔子給拽了回來。


    不過那有些扭曲的臉足見使的勁兒有多大。


    林長宏見人安全的回到了坡上,停下有些虛軟的腳,舒了口氣後,又擦了擦額頭上被嚇出來的汗。


    這也太險了!


    要真是掉了下去,少說也得去掉半條命。


    運氣不好啊,得跟著那人一樣。


    說起那人也是慘,


    前幾年,就在他剛來沒多久。這村裏有個人,在一天夜裏不知道幹啥的從坡上掉進了這河道裏給摔死了,那河道就在下遊一點,遠遠沒有這兒的坡度高,估摸著也就隻有兩米多點兒,河麵就淺淺的露出了幾顆零星的石頭尖兒。


    可,就是那麽湊巧的碰到頭了,那紅紅白白的慘狀,他和羅江跟在人群裏打眼看到了,就那麽一眼也讓他腿軟不已。


    打那天過後,他每次經過這一截路總是靠著裏麵兒走,安全。


    陸軍軟坐在地上,擔子倒在一旁,裏麵的土散落出來了大半兒,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兒,汗水大顆大顆的往下掉,臉色有些發白,顯然是被嚇得不清。


    擱誰誰不怕呢!


    賀之朝站在一邊,右手微微顫抖著,本想要好好說說陸軍。


    可是低頭看著他那濕噠噠的頭發軟趴趴的耷拉在額頭上,髒兮兮的衣服空蕩蕩的掛在身上,解放鞋裏露出來的半個腳後跟磨得通紅,泥土汗水混合著的臉上再也沒有了平日裏的不著調兒,眼裏滿是惶恐害怕。


    難得的,他心軟了下來,這還是個半大的少年郎呢!


    好吧,他經常性的忘記自己的年紀比他還要小上一些。


    可誰讓他本就早熟,再加上夢裏那一遭,他的心態更加的偏向了長輩那一掛的了。


    所以平日裏對著陸軍這個“小輩兒”多有些大人看小孩。


    “好了沒事兒了,快起來吧,等下把土裝回去就好了。”賀之朝安慰道。


    陸軍還是呆呆的沒反應,


    賀之朝皺皺眉,這被嚇成了這樣,想著他家老太太在他小時候經常念叨著的:摸摸毛嚇不著,這些安撫性話語。


    眉皺得越發的緊了,這話,他說不出來.....


    好在,沒等他糾結太久,陸軍就出聲兒了,他觸電似的大叫了一聲,“啊,這也太嚇人了!我剛才差點兒就死掉了!”


    賀之朝:“.......”這是現在才反應過來嗎?


    還真是,陸軍活了十幾年了,沒有哪一刻比剛才那一下更加危險的了。


    他的臉就那樣直矗矗的對著河裏麵的大石頭,他甚至還看到了上麵細微的小沙石,那大概是前幾天下雨後,河道漲水後留下的。


    那麽大而堅硬的石頭,他的腦袋瓜碰上去大概就會像是豆腐一樣的不經撞吧?


    說實話,那一刻他是抱著不死也殘的心態了,


    沒想到!


    他兄弟身手不凡,救下了他的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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