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歡喜驀的從夢中驚醒, 出了一身的汗, 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驚的。


    祁筠這陣子是真的有些累, 他最近一邊複習功課一邊根據朝中大勢幫景清出謀劃策, 耗了不少的心力,故而睡得有些沉,都沒注意到身邊的人醒了。


    薑歡喜凝望著祁筠的睡容,他睡得總是不甚踏實的樣子,就連睡著了都是雙眉緊鎖、唇角微抿的模樣。


    薑歡喜伸出手輕輕為他撫平,祁筠似是若有所覺,眼睫輕顫, 薑歡喜忙縮回手。


    她躺回原位,盯著房梁,兀自出神。以前做鬼的日子恍如隔世,那些時日,自己孤身一人,看著仇人日日快活,心中悲憤卻無能為力。


    自己日子更是過得稀裏糊塗、顛三倒四,好多事情她都記不清也不會在心裏留下太多痕跡, 這次夢裏支離破碎的畫麵讓她終於想起了一些舊事。


    “祁筠。”薑歡喜在心中輕聲呢喃, “前世,我之於你, 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呢?”


    夢裏的祁筠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思量,摸不到規律卻又好像有跡可循。她不懂這個夢是有什麽預兆, 她也不能再回去問一問那時的祁筠。


    問一問在他眼裏,薑歡喜究竟算什麽。


    薑歡喜輕闔上眼,腦海中驀然出現前世孑然一身、手握重權的祁筠,他拿著書卷,眉目清朗,衝著自己輕笑。


    薑歡喜合上的雙眸中緩慢淌下一行清淚,謝謝,她好像一直欠前世的祁筠一聲謝謝。


    還有還有一聲對不起,對不起年少時好怕好怕你,對不起年少時對別人欺負你視若無睹,太多太多的遺憾和悔恨不知向誰說。


    所幸,老天爺終究還是悲憫的。她突然意識到,或許,這次重來不僅是她的一次機會,也是祁筠的一次機會,一個讓他們兩人都重活一次的機會。


    所以,無論這輩子的事情走向變得如何分崩離析,她都會誓死守護好她在乎的人。


    祁筠醒來的時候,薑歡喜早已不知道何時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他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隨後消失在屋子中。


    轉眼又是三日,京城近日還是挺平靜的,沒什麽旁的消息和風波。倒是有一個,今兒早剛剛從祁侯府傳出來,薑歡宜有身子了。


    薑歡芸一大早破天荒地來了薑歡喜的院子,還帶來了許多她親手繡的帕子和荷包,說是報她當日的救命之恩。


    “真快啊。”薑歡喜對著薑歡芸咂舌,唏噓不已,問道,“她這才嫁去多久?有一個月嗎?”


    薑歡芸低笑,“妹妹日子過糊塗了?大姐姐嫁去都有快三個月了,也該是時候了。”


    “行吧,我這段時日過得是有些雲裏霧裏的。”薑歡喜笑笑,看著一旁歲月靜好的薑歡芸,不免起了幾分憐憫之心,“二姐姐,聽說,二嬸嬸近日在幫你議親?”


    薑歡芸扯扯唇,眸中閃過譏諷,語調如常,“是啊,你也知道,我再有三個月便要及笄了,也是該考慮這些了。”


    薑歡喜是真怕薑歡芸會像上輩子那般,被許雅靈逼著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做妾,一輩子蹉跎消磨,抓上薑歡芸的手臂,眸光熱烈,“二姐姐,你有心儀之人嗎?”


    薑歡芸聞言眼前瞬間劃過一個人的身影,那人總是目光如炬,讓她呼吸一滯,匆忙地躲過薑歡喜的眼神,幹笑,“沒.....沒啊,問這個作甚?”


    薑歡喜自己也是花了好久的時間才確定自己喜歡祁筠,故而對薑歡芸這如此拙劣的掩飾不疑有他,隻思忖了一會兒,忿忿道,“那也不能讓許氏幫你做什麽所謂的主,你心裏門清兒著呢,她不是個心善的,吃人不吐骨頭,你可不能乖乖的任她擺布。


    這樣,我讓我母親幫你也相看相看,看能不能給你找個品行皆優的好男人。”


    “就像祁公子那樣?”薑歡芸見過祁筠幾次,當初也是為薑歡喜和他捏了一把汗。


    差一點,這麽個明珠就要被祁盛那樣的小人給汙染了。


    薑歡喜一聽到祁筠的名字小臉就變得酡紅,看起來嬌憨極了,“二姐姐,你也打趣我。”


    薑歡芸捂著唇咯咯地笑,差點把眼淚都給笑出來,跟純良爛漫的人待在一起就是這樣,隨隨便便一句話,就會讓人的心情愉悅。


    笑的夠了,薑歡芸目光慈愛的拍拍薑歡喜額前的碎發,“歡歡,你要知道,在這個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你這麽幸運,有人寵有人愛,還可以嫁給一個自己喜歡也喜歡自己的人,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薑歡喜重活一世,自然是懂得薑歡芸這句話的,她曾經走錯過,所以她一定會牢牢抓緊現在的幸福。


    隻是薑歡喜這下終是發覺了薑歡芸情感上的敏感,有些猶豫要不要也說些什麽安撫一下她這個自幼命苦的二姐姐。


    薑歡芸注意到薑歡喜的糾結,有意轉移話題,“對了,歡歡,我同你說件事,你定會高興到尾巴都要伸到天上去。”


    “什麽?”


    “我聽說,祁盛跟一個青樓女子關係匪淺。”


    “真的?”薑歡喜果真驚喜,她就知道,祁盛此人是耐不住性子的,前世他將薑歡宜捧到天上去,是因為得不到。沒有名分的悄悄偷歡,祁小侯爺可能覺得刺激極了。


    可現在,倆人朝夕相處,以祁盛那個性格,一定會厭倦,不過是早晚的問題而已。


    可是,饒是如此,薑歡喜還是沒有料到,她們這新婚燕爾才幾個月,祁盛就已經耐不住寂寞找起新歡。


    若是薑歡宜知道了,一定會跟他翻臉,屆時,她溫柔賢淑的麵具撕掉,祁盛看到她的真麵目還能同她心無芥蒂地生活嗎?


    雞飛狗跳薑歡喜真是有些期待了。


    薑歡芸從留喜堂走後沒多久,幼彤便著急忙活的進了屋,手上揚著一封信,喊著,“小姐小姐,來信了!”


    “何人之信?”


    “元姑娘的,這信封上寫著加急二字,怕是元姑娘有什麽要緊事,小姐您快拆開看看。”


    薑歡喜驚疑地從幼彤手中接過,果然有又大又粗的‘加急’二字,字跡歪歪扭扭的,筆鋒都未收好,一看便是寫信之人匆忙寫下的。


    怕元丹青出事,薑歡喜不敢磨蹭,急忙拆開信。


    “歡歡吾妹,見字如麵。上次一別,尚且兩日,但於吾卻如隔三秋。汝見信之時,吾恐已同李大哥共赴常州。


    吾與家父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終使他祛除成見、心有所動。前日常州來信,急需李大哥回鄉主持大局。


    吾與李大哥幾經商議,決定同他一行。或許不日便歸,亦或直接與其成婚定居常州再也不歸。


    一切太過匆匆,吾與汝情同姐妹,對汝多有不舍,步履不停、思念不止。故寫下此信,望汝知。吾必得意承歡,更望汝永世平安,謹啟鞠啟手書。


    元丹青,時西景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八日。”


    薑歡喜讀完最後一個字,信從她手上飄了下去,淚珠子不可控的一個勁兒的往外冒。


    元丹青最終還是走上了和前世一樣的路,從此快意恩仇、無拘無束。


    與從前不同的是,上輩子元丹青是與父親鬧翻後執意嫁去常州的,可這輩子卻是元父點了頭的。


    這是不是意味著,她的回歸,對於她身邊的人來講,是一件好事?這些變化,最終也都是往更好的方向呢?


    ——


    一個月後,京城已經進入了十二月份,街道上吆喝的人也不勝寒冷卷鋪蓋不再出攤,酒肆樂坊這些地方倒還是門庭若市。


    薑歡喜在這段時間也接到了元丹青的第二封信,這封信的風格便十分元丹青了,一直跟她講述常州的風土人情和好吃的好喝的,歡快喜慶。


    不像她當初那封信,寫的字詞懇切,煽情不已,生生騙了她許多眼淚。


    自那日杏兒同她坦白她來薑府的目的後,也同她一同講了王嬤嬤離府後,孫叔是府上唯一可能知曉這件事的老人了,因此薑歡喜便一直想找個機會問問留喜堂廚房的孫叔,究竟是否知道一些當年的內幕。


    但不知是巧合還是怎麽,孫叔在那日之前便同謝巧安請示過,想回鄉定居,他人老了,思鄉的緊,謝巧安感懷他為薑府勞心了一輩子,給了他一筆銀子許他離開了。


    孫叔當初是被人牙子販賣到薑府的,初來時,人還隻是個七八歲的孩子,一直過顛沛流離的生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家鄉在哪兒,怕是說什麽思鄉也隻是個由頭,他具體去了哪兒沒有人知道。


    而王嬤嬤是在杏兒尚未離開繡房之前便稱病從薑府請辭,她的家鄉倒是好查,可離京城也實在太遠。


    孫叔這條路暫且行不通時,薑歡喜就連忙派人去尋王嬤嬤。


    時下正是冬季,出行困難,因此左等右等,這都好幾個月了,終於把人給帶回來了。


    王嬤嬤被薑歡喜按著坐在杌子上,笑的尷尬又勉強,一會兒看看薑歡喜一會兒又看看杏兒。


    :  新鮮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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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辭舊迎新(甜)


    王嬤嬤一看到杏兒也便什麽都明白了, 當初杏兒初進薑府是在廚房做活, 但因為做得一手好女紅所以便又被調進繡房。


    當初, 她這個老太婆一看到杏兒就覺得熟悉, 後來看到她的手法和繡品,跟那杏雨竟如出一轍,她就什麽都猜到了。


    杏兒,是來報仇的。


    王嬤嬤輕歎,她早就勸過杏兒,可杏兒不愧是杏雨的妹妹,脾氣比杏雨還要倔上幾分, 怎麽勸都不聽,最後她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怕惹禍上身,幹脆就請辭了。


    可沒想到,這杏兒還真是個有能耐的,竟然能求得動三小姐幫她。


    薑歡喜不想打啞謎,索性也便開門見山,問道, “王嬤嬤, 您活的通透,怕是已經猜到歡歡找您作甚了。”


    王嬤嬤幹笑, 渾濁的雙眼看看杏兒,“三小姐,杏兒, 老奴可以把知道的都告訴你們,可我知道的約摸著也幫不到你們。”


    十三年前。


    時下正是春季,春雨不斷,空氣中都彌漫著泥土的味道。


    “嬤嬤。”


    王嬤嬤正在房裏準備休息,突然聽到外頭的聲音,急促驚恐,忙取下門閂,拉開門,屋外站著身影單薄,渾身濕透的杏雨。


    “杏雨?”王嬤嬤看看四周,將杏雨拉進屋,“你怎麽來了?”


    杏雨坐在杌子上,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怎麽,渾身直打哆嗦,王嬤嬤看著心疼,忙給她取了一條手巾,又為她斟了一杯熱茶,讓她捂在手裏暖暖。


    見杏雨看似冷靜了些,王嬤嬤才敢問出口,“你這是怎麽了?”


    杏雨抿著唇不說話,半晌抽泣了一聲,頭垂著,月光透過窗戶印在她臉上,看起來斑斑駁駁,黑夜中忽明忽暗,聲音壓抑苦澀,“嬤嬤,我今日,做了一件虧心事。”


    “什麽虧心事?”王嬤嬤愕然,“你不是剛調去碧霄院兩天?”


    杏雨搖搖頭,環抱著自己,看起來既弱小又可憐。


    王嬤嬤以為她是在碧霄院初去乍到,有些不適應,又或是院子裏的大丫鬟們對她多有苛責所以傷心了,笑著安慰,“行了,碧霄院那位雖說比不得主母心善,但好歹受寵,月例也多,你當初願意去,不就是衝著月例?


    為了你家中的母親和妹妹,受些委屈,咬咬牙也便過去了。”


    “不是的不是的。”杏雨小聲反駁,臉埋在臂彎中,發出陣陣嗚咽。


    王嬤嬤最近春困,早早便想歇下了,見杏雨隻知道哭卻什麽都不肯說,料定她這是鬧姑娘家脾氣,困意縈繞心頭,不想多說,便揮手道,“行了行了,別哭了,都那麽大姑娘了,羞不羞。”


    或許是這件事實在是壓得杏雨喘不過氣,她真的太想找個人幫她出出主意,微微啟唇,“夫人她”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響雷,壓過杏雨的聲音。


    杏雨一怔,沒再往下說下去。


    王嬤嬤沒聽太清,問,“你方才說甚?”


    杏雨小臉上全是淚,看了看王嬤嬤的臉,最終搖了頭,隻留下一句,“嬤嬤您好生歇著吧,杏雨先走了。”


    杏雨出了屋,王嬤嬤躺回自己的床榻上,睡眼惺忪,小聲嘀咕,“夫人什麽夫人?”


    王嬤嬤閉上眼,掩飾住眸底的淚,內心艱澀,“我隔日起身後,思緒清楚了些,便想問問杏雨究竟是發生了何事,可那段日子繡房忙的挪不動腳,久而久之,我也就將這件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可沒想到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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