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筠沉眸看了錦盒一眼,沒有作聲。


    三川本也沒指望祁筠能對自己說什麽,幹脆拿麻布將錦盒擦了個幹淨?原本髒亂不堪的錦盒瞬間恢複它原本的華美,隻見上麵的雕花栩栩如生各個爭奇鬥豔,仿佛想要噴薄而出。


    三川雙手都禁不住放到身子兩側的衣服上略顯局促地擦了擦,有些期待的打開了盒子,隻是當看到盒子裏的東西時,三川的驚訝感比失望感還要多,瞠目結舌地看向祁筠,“公子,這……”


    祁筠也看向錦盒裏的東西,目光沉沉,握在袖子裏的手微微收緊。


    錦盒裏麵都是剛剛灑到地上的如意糕,整整八個,一個都沒有遺漏,甚至那個被不幸踩得扁扁的如意糕都被祁筠給撿了回來。


    而讓三川驚訝的,是裏麵甚至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陶瓷碎片,碎片上麵,全是駭人的鮮血。


    “少爺,您的手,該不會是撿這些碎瓶子給割破的吧?”


    祁筠瞥了一眼那碎了的藥瓶,也不怪三川那麽驚訝,就連他自己都覺得像是鬼迷心竅了一樣,明明知道撿回來也都沒用了,卻還是忍著疼痛都撿了起來。


    微微扯了扯嘴角,泛起一抹嘲諷的笑,“都扔了吧。”


    ——


    因為祁筠的原因,薑歡喜從原本的排斥去書院到一直期待著白天的來臨。因此,她早早便睡醒,然後梳妝打扮,她本來生得貌美,這會兒被幼彤一打扮,便更加撩人。


    隻見薑歡喜身著淡紫色衣衫,白底綃花的衫子,下著白色百褶裙。烏黑的頭發,髻上簪著一支珠花的簪,上麵垂著流蘇,兩側精致的耳朵上墜銀蝴蝶,光彩奪目。


    略施粉黛,臉蛋嬌媚如月,眼神顧盼生輝,撩人心懷。白白淨淨的臉龐,柔柔細細的肌膚,雙眉修長如畫,雙眸閃爍如星。小小的鼻梁下一張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彎。


    整個麵龐細致清麗,端莊高貴,文靜優雅。那麽純純的,嫩嫩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纖塵不染。


    幼彤一臉驚豔地看著薑歡喜,臉上露出癡癡的笑,“小姐,您真的太美了,就好像天仙下凡一樣。”


    薑歡喜被幼彤誇得臉紅,臉頰微微發燙,略帶嬌嗔,“幼彤姐姐,你快別說了。”


    美人羞澀,更是勾人,幼彤一時又看呆了,惹得薑歡喜又喜又羞。


    幼蓉端著早膳進屋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自家妹妹像個癡漢一般盯著薑歡喜看,而自家小姐玉露似的腮邊火燒一般紅,像是天邊最瑰麗的彩霞。


    心裏一邊暗歎薑歡喜長得真真嬌媚,就是她都不由得被吸引,更別說自己那個不靠譜的妹妹了。一邊又擔心薑歡喜如此美貌,她和幼彤自小和其一起長大,還尚且抵抗不住,旁的人怕是更加移不開眼了。


    幼蓉心裏不由唏噓,真不知道以後如此嬌軟可人的小姐會便宜哪家的公子哥兒。


    “小姐,吃早膳了。”


    “早膳?!”薑歡喜一掃羞澀,眼眸裏閃著欣喜的光芒。


    幼蓉早知薑歡喜會激動,她昨日午膳和晚膳都沒用,早就餓得受不住,從常樂園回來後便一直央著想吃東西。


    丫頭們哪裏頂得住薑歡喜的央求,可餘老太太仿佛早就料到會如此一般,派了她院裏最是嚴厲的幾個婆子守在了留喜堂,不許任何人用任何形式給薑歡喜準備吃食。


    薑歡喜就這麽饑腸轆轆的餓了兩頓,真真可憐,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幼蓉覺得薑歡喜的下巴都削減了不少,身影看起來也單薄了不少。


    許是知道薑歡喜對吃食向來鍾愛,又餓了那麽久。廚房的王婆子不像往常那般準備的多是養生清淡的早膳,而是罕見地準備了不少葷菜。


    鮑魚燕窩粥、紅燒黃魚、吉祥如意卷、龍井蝦仁、蜜餞桂圓、山藥粥、麻辣肚絲、涼拌黃瓜絲,還有最最重要的梅花香餅。


    薑歡喜在心裏默念著,每看到一個菜,她就忍不住吞咽口水,尤其當所有飯菜的香味匯集到一起,以勢不可擋的姿態衝進薑歡喜的鼻腔中時,這一刻,它們每一個都仿佛長了嘴巴一樣,都在朝薑歡喜喊,“主人,快來享用我吧!我超香超美味!”


    克製住內心的激動,表麵風輕雲淡的薑歡喜拿起銀箸,剛夾起一塊蝦仁,又睨了一眼幼蓉,“幼蓉姐姐,有吩咐王婆子多做一份早膳嗎?”


    “放心吧小姐,都在暖爐上溫著呢,跟您用的一模一樣。”


    “那便好。”薑歡喜說著將蝦仁送進了嘴裏,細細咀嚼,內心真真歡喜。


    幼彤並未見過祁筠,心生疑竇,“小姐,你這麽大張旗鼓的,是給誰準備的?”


    看幼彤一臉求知若渴的表情,薑歡喜挑眉,嘴角掛著俏皮的笑,“幼彤姐姐想知道?”


    “嗯嗯嗯!”幼彤點頭如搗蒜,全然忽略了薑歡喜眸中一閃而過的戲謔。


    “他啊……”拉著長音,吊足了幼彤的胃口,薑歡喜卻是快速的用自己的銀箸夾起一塊如意卷,塞到了幼彤唇中,“就不告訴你!”


    隨後,薑歡喜還用一根手指扒拉著眼睛,靈活的舌頭也伸出來,衝著幼彤做了個鬼臉。


    幼彤嘴裏嚼著美味的如意卷,看著世間少有的美人衝著自己做鬼臉,此時此刻,唯有四個字能平複她的心情,“阿彌陀佛!”


    用過早膳後,幼蓉又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了,“小姐,您吩咐製衣局做的成衣好了。”


    薑歡喜高興極了,拿起托盤上的衣服,上下左右地掂量,衣服很簡單,隻是一件暗青色的長衫,但卻赫然是一件男子的衣服。


    似乎是很滿意衣服的做工,薑歡喜眸中欣喜,眉梢帶笑,腦海中不期然浮現出祁筠的臉,想到他穿這件衣裳的俊朗的模樣,雙頰無意識變得酡紅,連撚起衣服的兩根細指都在打著圈圈。


    幼蓉卻顯得有些擔心,“小姐,吃食便是罷了,您送衣服……”


    薑歡喜自然知道幼蓉在擔心什麽,無非是害怕被人知道後落人話柄,以後便是名聲都會跟著不好。


    但她現在可是沒空管這些更是不太在乎這些,一切流言都是比不得祁筠的。薑歡喜想要對他好,這些還隻是最簡單的,她每天都可以享受到。如果連這些她都要畏手畏腳的,那她對他的好,隻怕也是不夠誠心。


    一切都安排妥當後,顧不得等薑歡宜她們,薑歡喜便先走一步來到了驪山書院。


    薑歡喜想著祁筠大抵是最早來的那個,可當她歡歡喜喜來到書院後,發現祁筠的位子竟是空空如也,失落感油然而生。


    “歡歡!”


    聽到既熟悉又陌生的呼喚聲,薑歡喜回頭看,看到了一個驚喜不已的人兒,元丹青。


    “丹青姐姐!”


    元丹青來到薑歡喜的麵前,小聲細喘,額頭上也是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薄汗,薑歡喜見狀拿出帕子給她擦拭。


    “怎麽累成這樣?”


    “你還說呢!”元丹青身著一身男子衣衫,一頭長發高高束起,腰間佩玉,活脫脫的一個瀟灑少年郎模樣,此刻卻是似個姑娘家嗔怒,“我路上看到你家的馬車,尋思著應是你,便策馬追趕,可誰知你家馬夫竟駕得如此之快,讓我始料未及。


    方才我從書院門口一路小跑過來,這才勉強追上你。所以,你家馬夫今日是受什麽刺激了嗎?”


    為了可以早點見到祁筠而要求馬夫大哥用最快速度的薑歡喜默默垂頭……


    :  祁筠:“我也太可憐啦!哪家男主跟我一樣窮,一文錢都沒有。”


    作者菌:“……沒關係,你有歡歡妹妹疼啊,大千金和小白臉了解一下?”


    ☆、美人落淚,郎君心疼。


    “不,不談這個了,丹青姐姐,你昨日為何沒來?”


    元丹青果然沒再談論馬夫的事,隻訕訕地笑,心虛地摸了下鼻尖,“這,這不是前一天晚上喝酒太多醉了,所以昨日便沒起來……”


    是元丹青的作風沒錯了,薑歡喜嬉笑著點頭,懷念慘了元丹青這不拘小格的性子。


    還想說些什麽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引得薑歡喜和元丹青紛紛側目。


    人群走近,竟是薑歡宜和以祁盛為主的一眾有頭有臉的公子哥兒,後麵跟著薑歡芸和薑歡歆。


    薑歡宜被眾人簇擁著,神情懨懨,走到薑歡喜麵前時,竟是紅了眼,眸中閃過惶恐,垂著頭,紅唇微張,似是想說些什麽又不敢。


    而她身旁的一眾人卻皆是麵色不善地看著薑歡喜,似是覺得她是個心如蛇蠍的人,祁盛則是一臉複雜。


    若非薑歡喜重活了一世,早知道薑歡宜最會演戲,她都要覺得自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惡霸在欺淩眼前這個純真的小美人兒了。


    薑歡宜最終還是沒說什麽,在眾多‘護花使者’的擁護下進了屋子。


    薑歡芸和薑歡歆的身影也終於出現在薑歡喜的眼前。


    “三姐姐安好。”


    薑歡歆清麗的小臉上閃過一絲掙紮,最終還是隻問了聲好。


    倒是薑歡芸神色如常地提醒,“大姐姐方才對著那些人裝可憐地訴苦,字字帶刺。”


    薑歡歆聞言錯愕地看向薑歡芸。


    薑歡喜也有些意外,她上輩子同這個二姐姐可以說是沒有絲毫交情,這輩子雖然同薑歡宜撕破臉卻還是沒有跟薑歡芸走動變多,所以薑歡芸如此善意提醒自己,她是真的驚訝。


    衝薑歡芸笑了一下,表示自己知道了,薑歡芸和薑歡歆這才進去。


    元丹青一切都看在眼裏,拿胳膊肘捅了捅薑歡喜,一臉驚喜,語氣輕輕,“和薑歡宜決裂了?”


    應該……算是吧……


    薑歡喜緩緩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元丹青猛地提高了聲音甚至十分大力地拍了下薑歡喜的肩膀,“我早覺著她不是個好的,幸好你迷途知返,懸崖勒馬!”


    薑歡喜也跟著輕笑,卻是帶著點苦澀,薑歡宜這麽顯而易見的真麵目,自己卻是花了兩輩子才終於看清……


    眼看著就到了聞夫子教書的時辰,祁筠還是沒有來,薑歡喜擔心極了,但是隻能在聞夫子的吆五喝六下進了屋子。


    聞夫子教了大約有一會兒後,祁筠終於到了,薑歡喜這才放下心,雙手撐著書案往外看,但是距離實在太遠她隻能朦朦朧朧地看到一個身影,卻連祁筠的一片衣角兒都沒看到。


    聞夫子極快地瞥了一眼姍姍來遲的祁筠,‘砰’地將經書放到案幾上,麵色不虞,厲聲道,“我再三強調過我的課可以不來但決不允許遲到,今日我也不用戒尺了,就罰你站在屋外思過吧。”


    薑歡喜急得差點拍案而起,但祁筠卻隻是說了聲多謝夫子後便乖乖地站到了屋外,從薑歡喜的角度,隻能依稀看到祁筠的後腦勺。


    聞夫子向來說到做到,祁筠當真在屋子外站了近兩個時辰。


    薑歡喜心疼壞了,雖然知曉以祁筠的才華聽不聽學估摸著都影響不大,但她私心就是希望祁筠可以多聽些,才華再多些。以後,才好讓那些曾經欺辱過他的人更後悔一些。


    離下學還有些時間時,聞夫子讓學子們自己讀文章,時間到後便可自行散了,然後便出門將祁筠叫走了。


    薑歡喜快急死了,她給祁筠準備的膳食,一直用飯捂子暖著,若是聞夫子讓他先走了,那她準備的就都白費了。


    而且……而且她也真的想跟祁筠說說話的……


    下學後,薑歡喜又一次一溜煙似的跑了,元丹青甚至還正伏在桌案上呼呼大睡。


    而祁盛本來還想追上薑歡喜和她說些什麽,卻被薑歡宜一個略顯幽怨的眼神給牽製住,再想追時,已經看不到薑歡喜半點身影了。


    祁筠剛從聞夫子那裏出來,還沒走上兩步,就碰上了氣喘籲籲的薑歡喜,腳步不由得一頓,盯著來人。


    薑歡喜本來正高興自己堵住了祁筠,可當她走近,看到祁筠滿臉顯而易見的傷口時,突然心悸,身子都顫了一下。


    其實祁筠的傷也沒看起來這麽嚴重,他不傻,發現自己打不過的時候便盡量‘引導’他們往一些打起來沒那麽疼的地方打。


    臉上的傷其實也已經消下去了不少,隻不過畢竟才一夜的光景,多少還是有一些印記和傷疤。


    薑歡喜慢慢走近祁筠,走得極近,近到祁筠覺得她深深淺淺的呼吸都盡數噴灑在他的脖頸上,讓他癢癢的,想撓。


    倘若換成別人,祁筠可能早就把那人一拳打趴下了,可眼前這人是薑歡喜。


    祁筠甚至能看到她的眼眶中瞬間蓄滿的水汽,他不知道女孩子為什麽總是嬌滴滴的,動不動就愛哭。


    他是真的討厭這種嬌氣包,但不知道為什麽,心中甚至有些隱隱期待的感覺告訴他,他並不討厭薑歡喜哭。


    所以祁筠縱容薑歡喜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


    薑歡喜輕輕抬起自己滑若凝脂的手,伸到祁筠的眼旁,想要觸碰一下他的傷口,卻又好像不敢觸碰一般畏畏縮縮、徘徊不定。


    就在祁筠蹙眉,想要結束這場心軟使,薑歡喜的手終於落了下來。落下來的一瞬,她的淚珠也跟著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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