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大的整塊白玉矗立在庭院裏,四角還用琉璃座子支撐著,端的是白璧無瑕而又流光溢彩。


    太子看她笑得連牙花子都咧開了,忍住幫她按一按嘴角的衝動,整容問道:“是雕成觀自在菩薩還是彌勒佛,皆隨你意。”


    反正玉料肯定是夠用的,兩樣都要也行。


    何苗戀戀不舍地端詳一陣,已然有了決議,“還是殿下您做主吧。”


    說完便麵向太子,“如今它是您的東西,您愛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至於我,隻要折算成現銀就好。”


    太子沒料到她這樣財迷,一時倒有些無語,不過橫豎是她討來的東西,太子爺懶得理論,隻當是自個兒出資買下便得了,於是讓李忠去取等額的銀票來。


    何苗急急說道:“不要銀票,要成錠的銀子!”


    李天吉:“……你知道換成銀錠有多重嗎?”


    這樣上好的玉材,千金都未必能拿下,非換成官錠,壓都能將人壓死。


    何苗卻理直氣壯,她才懶得拿銀票去兌換呢,誰知道票號哪日就會破產?再說,越是沉甸甸的銀子,抱起來才越有感覺——她熱愛這樣充實的幸福。


    太子隻好依她,到最後是李忠大總管氣喘籲籲馱著一輛板車過來,上頭滿是稻草壓著的嶄新銀塊。


    何苗的眼睛倏然睜大,比她看到李天瑞時明亮十倍。


    太子終於確定,他的妻子並未心有旁屬——隻有錢才是她的摯愛。


    第5章 .  娘家   知道的說他想當皇帝,不知道的還……


    國公府。


    何老爺穿上官服,戴上官帽,臨時想起一事,向妻子竇氏道:“聽說前兒瑛丫頭去看了貴妃,貴妃還賞了厚禮,論理,你也該去瞧瞧太子妃。”


    當初都沒想到何妙瑛能有這等出息,貴妃的算計,何老爺多少知道一些,但橫豎是個不中用的女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哪曉得瑛丫頭不顯山不露水的,才嫁過去數月便有了身孕,如此一來,國公府總得賞她幾分薄麵——就算他不看好太子,多條門路總是不錯的。


    竇氏扶著他的肩膀卻僵了僵,老爺自己不肯趟這趟渾水,卻把燙手山芋扔給她。後母難為,她是續弦,又非元配,在何妙瑛麵前怎麽擺架子?


    何況瑛丫頭在閨中沒少受委屈,竇氏雖未刻意刁難,不過前妻的女兒,怎樣都難一碗水端平,也隻能敷衍了事,怕是這丫頭早就將她恨上了。此番過去,可不得狗仗人勢、好好耀武揚威?


    竇氏心中不願,但她清楚老爺脾氣,說一不二,也隻能勉強應下。


    送走當家的,竇氏便命人備車,她女兒何妙容遙遙望見,問明緣由,便說也要跟著去。


    竇氏心中煩惱,“你添什麽亂!”


    瑛丫頭從小到大的不快,一半都是容丫頭主動找事的緣故,竇氏偏疼女兒,言行之間難免有些護短,這一去不是火上添油麽?


    何妙容拉著母親衣襟撒嬌,“大姐姐才沒這樣小氣,再說,不過一點吃食,幾匹綢緞,用得著耿耿於懷麽?”


    又不是沒給她吃沒給她穿,無非府裏每季新裁衣裳的時候,總會由何妙容先挑罷了——何妙瑛本就相貌狐媚,穿簡單點反而清雅,太鮮亮就不成話了。


    何妙容還覺得自己是做善事呢。


    竇氏拿她沒辦法,隻得點了點女兒腦門,“待會兒言語慎重些,別跟你大姐姐爭鋒,咱們這回是討好人去的。”


    何妙容嘴上應下,心中實不以為然,不過仗著老天眷顧揣了個肚子,生不生的下來還是兩說呢,況且,若落地是個女兒,也白費了現在這股得意勁。


    當然東宮內務不與她相幹,要緊她得向何妙瑛問一問二表哥的事,她跟二表哥到底什麽關係?怎麽表哥會說該應約的是他?太子大婚當晚,表哥卻喝得酩酊大醉,叫她看了心疼不已,不會是被人始亂終棄了吧?


    竇氏最清楚女兒的心事,眉間愁緒又多了一分。妙容要嫁天瑞,在她看來是千好萬好,連老爺也同意這樁親事,可貴妃為何遲遲不肯鬆口呢?明明親上做親。


    她哪裏曉得,正因兩邊原是親眷,國公府無論如何都得支持二皇子,何貴妃才不想將兒子的姻緣浪費在這上頭,另結一樁有權有勢的親家不是更好麽?


    何苗穿著一襲鮮豔明媚的嫩黃色衫裙,正熱火朝天指揮仆役將銀子往庫房裏搬——當然是她自己的小金庫。


    但見她來回穿梭,吆五喝六,比在花間采蜜的蜜蜂還勤快。


    太子遠遠望見,一時倒有些失語,這哪像個有身子的女人,該不該提醒她端莊點?


    李忠最知自家主子的脾性,卻笑道:“殿下終日關在書房,未免悶得慌,閑時看看風景也好。”


    太子妃身姿婀娜,窈窕動人,模樣著實不差呢。


    太子輕咳了咳,“胡說八道。”


    正要回書房靜靜心,門口的侍從卻來回話,“何國公夫人帶著二小姐過來了。”


    何苗幾乎立刻便有了反應,趕緊著人將庫房門關上,還掛了塊布簾,仿佛裏頭隻是普通酒窖——生怕錢財外露,別人來打秋風似的。


    太子:……


    想了想,扭頭吩咐李忠,“孤記得還有去年貯的陳茶?就拿那個招待稀客吧。”


    李忠抹了把額上汗滴,心想主子爺一向慷慨豁達,竟也有這樣小心眼的時候,不會是專程給夫人撐腰吧?


    竇氏母女此刻已來到廊下,何苗來不及換衣,隻能假笑著迎上前去,“母親,二妹。”


    何妙容望見她那身明亮刺眼的服飾,下意識判了一個俗字。但不得不說,穿在她身上效果還挺好——豔光四射,讓人莫敢逼視。


    相形之下,自己卻有些黯淡無光,何妙容懊悔該穿那件天水碧來的。


    竇氏則早已濃濃地堆出滿臉笑,“早就該來看看你的,隻是不得空,你爹成日忙東忙西,偌大的家業都堆在我一人身上,也是辛苦得很。”


    這話一半是解釋,一半則是警示——到底她還是堂堂國公夫人,不看僧麵看佛麵,識趣的就別起衝突。


    何苗眼中的鄙薄一閃而過,轉念仍是微笑,“那敢情好,母親若覺得力不從心,大可以交給二嬸三嬸她們,我想嬸子們都會樂意的。”


    何家內部幾房也傾軋得厲害,如今是仗著老太太健在,尚可穩得住,若老太太哪日駕鶴西去,怕是會有大變。


    她這一下,正好戳中竇氏心病。


    竇氏那張完美的假麵具險險碎裂,好容易忍住了,沒有當場失態——瑛丫頭結了場婚,倒是更顯能耐了,從前隻會張牙舞爪地鬧騰,如今卻懂得暗含針砭,當真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兩人彼此試完深淺,何苗見好就收,虛情假意道:“母親口渴了吧?我命人備了茶飲,不如略坐坐再走。”


    才剛來就說要走的話,這丫頭是在下逐客令?


    竇氏臉色青了又青,但夫君吩咐亦不能違抗,隻得忍氣吞聲隨她進殿,好在何苗說備茶倒非假話——隻是泡在杯中的茶葉怎麽跟褪了色似的,還有股微苦澀味,竇氏隻略嚐了嚐便放下了,實在難以入口。


    何苗借著身孕之便,倒是有滋有味喝起了蜂蜜水,還加了幾瓣鮮果切。


    竇氏看得嘴饞,也放不下尊嚴討要,隻咽了口唾沫,放下禮物,開門見山道:“這副觀音送子圖,是你父請畫師吳道子所作,願你掛於室內,日日祝禱,早日誕下貴子。”


    那吳道子才高八鬥,卻是出名的傲慢,也不知磨破了多少嘴皮子才說得他動筆——竇氏想想都覺得不甘。


    這樣誠摯的禮物,何苗卻看都不看一眼,隻淡淡命人收進抽屜裏去,她對古玩字畫本就興致缺缺,又不好變賣,還不如幾個金髁子實在呢。


    竇氏卻隻當她眼界高了才看不上這些,暗暗心驚。看來外頭流言非實,也許太子很寵她也說不定,指不定寶貝堆積成山,才養成這副盜蹠脾氣。


    竇氏反而說不出話來,本想引她懷念一下娘家好處,再順勢敘一敘天倫之樂,可如今瞧著,她似乎並不稀罕?


    何苗懶懶打了個嗬欠,“母親若無要事,我想去打個盹。”


    自從入了東宮,何苗長日無聊,養成了午睡的好習慣——有身子的人犯困也很正常,正好借機偷懶。


    她這副旁若無人的態度卻激怒了何妙容,不過是踩著狗屎運,還真以為自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再加上二表哥又對她念念不忘,何妙容忍無可忍,啐道:“我母親好心好意來看你,你怎的這樣不知尊重,你也配為儲君之妻麽?”


    何苗一手托腮,一手卻笑盈盈地指著麵前二位,“好心好意?黃鼠狼給雞拜年,老虎吃了人掉兩滴眼淚,倒真是慈悲!從前在府裏怎不見您二位這般客氣?放著前妻養的孩子不管,對自己的兒女視若至寶,溺愛無端,連衣服都是穿剩不要的,怎麽,我還得感謝沒死在你手裏麽?”


    竇氏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她果然都記著!這個心機狡詐的丫頭。


    何苗收斂了嬉容,“可別叫我說出好話來,行了,您二位還是快請回吧,我這裏小門小戶,哪裝得下兩尊大佛。”


    饒是竇氏頗有涵養,可聽到這樣尖酸刻薄的言語還是不禁臉色慘白下來,偏又有許多侍婢隨從——她們聽到背後會怎麽議論呢?


    這該死的瑛丫頭,真是一點體麵都不要了。


    何妙容攙扶著母親,留神不讓她跌倒,一麵卻狠狠怒視著對麵,壓低聲音道:“你跟二殿下到底怎麽回事?”


    何苗巧笑嫣然,“他沒跟你說嗎?”


    傻子都看得出這位二妹對李天瑞的情義,如今瞧著,倒像是神女有夢襄王無心。


    何妙容簡直出離憤怒。


    何苗也懶得再刺激她,淡淡說道:“他想娶我,可我不樂意,就這麽簡單。”


    何妙容不信,二表哥那樣的良人,哪個女子會不願嫁?何況在入東宮之前她都快一無所有,還不是抓著什麽便是什麽。


    可要她當麵駁回何苗的話,何妙容也沒那個本事,畢竟當日水閣中事已成為宮中秘辛,連貴妃都嚴厲禁止身邊人議論,她更是被蒙在鼓裏。


    何妙容隻輕哼一聲,扶著母親的胳膊將欲離去。


    李忠趕來送客,“國公夫人現在便走?”


    竇氏方才被便宜女兒一頓痛斥,就差指著她脊梁骨罵,既丟臉,心裏也實在屈辱。她記得李忠是這府裏的總管,便趁勢道:“我看太子妃初初有孕,身邊人手實在不足,不如從何府挑幾個出色丫頭過來幫忙,您可否行個方便?”


    話中之意很明顯了,但凡機伶些的主母,有孕時多會舉薦侍婢侍寢,一來可籠絡丈夫,二來穩固地位,竇氏當初懷孕也是這麽做的。


    當然她此舉絕非給妙瑛分憂,純粹想添堵罷了——瑛丫頭那個脾氣,蠻霸慣了,哪裏容得旁人與她爭寵?等鬧上幾回,太子殿下自會膩味了她,那時看她還敢怎麽折騰。


    竇氏自認為這主意出得極好,哪知話音方落,太子斬截的聲音便已響起,“謝夫人抬愛,但,實在不必。”


    他臉上並無憤怒之意,但,竇氏卻無端覺得心中一寒,再不敢逗留,拉著女兒便匆匆離開。


    何苗白看了一出好戲,這會子也好整以暇地上前,她自然知道太子不會接受何家送來的人,誰知道會不會是美人計?竇氏也真是氣糊塗了,淨想些昏招。


    不過,她卻無須避嫌。何苗望著李天吉那張無可挑剔的俊容,促狹笑道:“我看母後宮中的侍婢就很不錯,色藝雙絕,不如由我出麵,請母後賜下幾位,您覺得如何?”


    這樣一來,既穩固了太子妃賢良的名聲,也免得李天吉夜間寂寞——他到底年紀輕輕血氣方剛的,總會有想那種事的時候吧?


    李天吉定定看她片刻,依舊冷然,“不用。”


    兒女私情,從來非他所願。他唯一所向往的,隻有金鑾殿上那副座椅。


    何苗悄悄撇嘴,知道的說他想當皇帝,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想做和尚呢——真是男德楷模。


    第6章 .  留宿   她可真放得下心,一點也不害怕他……


    何苗那日撂下番狠話,之後也未遣人回娘家解釋,她是向李天吉表明立場——如今跟何家撕破了臉,往後能依靠的便隻有他了。


    至於李天吉會否被這種柔弱姿態打動,卻是兩說,他最討厭別人無端獻媚的。


    何苗也不著急,她當下的首要目標是活下去,其次則是搞錢,至於男歡女愛,不過浮雲耳。


    竇氏雖然生氣,卻不敢上門問罪,太子對瑛丫頭的維護昭然若揭,她要再鬧,不是自取其辱是什麽?


    根本她連何老爺都不敢告訴,怕夫君埋怨自己辦砸了差事——他這人心眼又小,脾氣又怪,凡事隻有遷怒於人,不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竇氏如今總算體會到一點前妻的苦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成假孕太子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天行有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天行有道並收藏穿成假孕太子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