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一身臃腫的鴇母羅媽媽正指揮著,身後幾個彪形大漢手裏捆著繩子和器具,正要抓一個女孩兒。


    女孩兒像是逃出來的,一身素色的衣裳淩亂不堪,蒼白的小臉上滿是淚痕,瘦弱嬌小的身子瑟瑟發抖。


    羅媽媽見驚擾了客人,連忙賠笑道歉:“阮公子對不住,打擾您喝酒了。”


    她認出來,這是雲陽侯府家的少爺,阮浮舟。


    原本,這阮家的少爺是斷斷不會來她這裏的,可她也是聽說,這位傳聞中的“大才子”秋闈失利,從此就一蹶不振了,夜夜泡在她這尋歡場裏,與酒為伴。


    眼前之人是得罪不起的貴客,羅媽媽的笑容就更諂媚了起來:“一會兒我往您房裏送兩壺好酒,您若是想點個姑娘作陪,也隻管和媽媽我說。”


    羅媽媽說著,便暗示那幾個大漢快把女孩兒拎走,別再衝撞了人,心中也不由暗罵起來。


    那丫頭是她前兩日剛花重金從人伢子那兒買回來的,她當時就瞧中了這丫頭的一身細皮嫩肉,還有那張出塵絕俗的小臉,風月樓裏能有這姿容的不多,更何況這丫頭身上那股子清靈的氣質更是怎麽調|教都調|教不來的。


    隻可惜,這丫頭看著是個氣質柔弱的,可偏偏性子卻極烈,進來幾日都不願認命,說什麽都不肯低下頭去接客。


    羅媽媽哄了兩日,再好的脾氣也崩不住了,她這裏是男人尋歡作樂的場子,可不是來做慈善的,花那麽多錢供著這位祖宗。


    今夜康寧伯看中了她,他可是風月樓的大主顧,羅媽媽怎舍得得罪,自然是要將這丫頭好生打扮一番送過去了。


    誰料,這姑娘一聽,竟要當場從她眼皮子底下逃跑。


    羅媽媽冷笑,她這風月樓開了這麽多年,遇見過多少像她這樣不認命的姑娘,沒一個逃得掉的。


    進了這風月樓的門,就別想再出去。


    就在幾個大漢得了羅媽媽的命,要將女孩兒捆綁起來拖走的時候,地上的女孩兒似乎也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不要命似的掙脫了幾人,絕望又淒慘地爬到阮浮舟腳下。


    “求你,救救我……”


    女孩紅著一雙眼,梨花帶雨的模樣楚楚動人,聲音更是淒婉,任誰聽了都心生憐惜。


    羅媽媽臉上起了薄怒,上前一步將她扯回來,“啪”的一聲掃過一巴掌。


    “雲沁,我勸你認命,進了這風月樓,就別再想做什麽良家女,立什麽貞潔牌坊!”


    女孩兒生生挨了一巴掌,白皙的皮膚浮起五個指印,她死死咬住下唇,眼淚大顆落下。


    阮浮舟斜倚在門框邊,看著這場逼良為娼的戲碼。


    半晌,他那頹靡的眸子一掃,目光正好對上女孩兒那雙泛紅含淚的眸子,裏頭寫滿了驚恐慌張。


    他不知怎的心下一動,散漫隨意抬了抬手指:“就她吧。”


    羅媽媽“啊”了一聲,一時沒反應過來,待到男人已經轉身回到廂房內,她才回過神,這是要點這丫頭作陪之意。


    羅媽媽心中一喜,雲陽侯府少爺一點也不比康寧伯差,這丫頭伺候他也不虧。


    此刻也顧不上那麽多了,羅媽媽當即將雲沁扶了起來,拂了拂她衣裳的淩亂,好聲叮囑又像是警告道:“雲沁,伺候好這位爺。”


    說罷,便一把將她推進門去,隨即“啪”一聲關上,不由她再反悔。


    屋裏,眼眶通紅的雲沁愣愣地看著緊閉的房門,心頭一緊。


    “過來。”男人在身後喚她。


    雲沁沉默半晌,這才轉過身,硬著頭皮往酒桌前的男人走去,暗暗捏緊了袖中的拳頭。


    方才她會去求他,不過是絕望求生,可無論是是什麽康寧伯還是阮公子,她都不會輕易委身。


    若一會兒這人來硬的,她便是拚了命也要逃。


    可出乎她意料的,待她行至了酒桌前,男人卻連抬頭看她一眼都不曾,隻問了聲:“斟酒會罷?”


    “……啊?”雲沁怔住。


    “斟酒。”阮浮舟示意她,也懶得和她廢話,手指輕扣桌麵。


    雲沁反應過來,連忙端起玉壺,斟滿他的杯盞。


    男人舉杯一飲而盡,再往後,便不再同她說話了,隻伸手一仰,便是讓她倒酒之意。


    雲沁見他果真沒有再碰自己的意思,心中稍稍安寧了些,隻是這一舉一動之間她忍不住悄悄瞥眼打量男子。


    他雖一副頹唐之色,可依稀能看出來模樣的清朗俊逸,像他這樣謫仙般的人物,應該不會是日日流連於歡場的人。


    “叫什麽名兒?”倏地,他開口問她。


    雲沁一愣,老實回答:“雲沁。”


    阮浮舟握了握酒杯,沉聲道:“往後,就由你伺候我喝酒吧。”


    他隻說斟酒,沒有要她陪他做更多的事,雲沁愣了愣,心中不知怎的湧起一股希望,突然在他跟前跪下去:“公子能不能……能不能救小女出去……”


    她知道,即便是眼前之人不碰她,羅媽媽也不會放過自己,與其等著受折辱,還不如從他這裏尋出路。


    許是方才在走廊上他救了自己,雲沁心裏隱隱對他有期待,覺得他是個心善的。


    可等到她抬起一雙水潤的眼眸時,卻看見男人眼中的冷清之色,那眸色對自己並未半分憐惜。


    隻這一眼,雲沁就知道,他不過是需要一個安靜斟酒的女子,於她根本無所謂。


    她垂下身子,聲音減弱:“是雲沁僭越了……”


    阮浮舟瞥了一眼,看見她低垂下來透著鮮紅五指印的臉頰,腦中響起方才她在走廊上被人圍困的樣子。


    他沉默了片刻,終是道:“我會告訴羅媽媽,讓你以後隻陪我,不陪其他人。”


    ……


    屋外,羅媽媽沉默在走廊上聽了一會兒,見屋裏安靜下來,再無那丫頭的吵鬧之聲了,才放下心。


    一旁的下人前來稟報:“媽媽,城東林氏香粉鋪子的老板娘來送香粉了。”


    羅媽媽這才收回了目光,轉身朝樓下走去。


    ——


    阮清莞見過了林茉,天色不早時,才乘坐景府馬車回府。


    看見棲霞居通明的燈火,阮清莞才恍然驚覺,她今日好像說好要和景翊一同用晚膳的。


    ……她給忘了。


    僵硬著身子,阮清莞硬著頭皮邁步進門,果然看見膳桌前男人陰沉的一張臉。


    麵前的菜肴已經涼了,不知他等了多久。


    阮清莞連忙道歉:“不好意思,回來晚了……”


    “去哪兒了?”景翊沉聲發問。


    阮清莞不想告訴他自己在外投資了商鋪的事情,便隻道:“出去買了些香粉……”


    幸好她從林茉的香粉鋪子裏回來,還帶回了些香粉,這會兒也成了佐證。


    景翊不再說話,讓人將熱好的飯菜端了上來。


    安靜的屋裏,隻聽到碗筷攪動的聲音。


    阮清莞出去了一天,的確是餓了,顧不上和景翊說話,她低頭吃了不少,櫻紅的唇畔沾了些湯汁,變得愈發晶瑩。


    景翊瞥見她大口用膳的模樣,唇角不由勾起笑意。


    她終於不再像五年前那樣,和自己用膳時一副冷淡厭惡,食不下咽的麵孔。


    她本就該是這樣貪嘴的模樣,吃什麽都香。


    察覺到對麵男人灼熱的視線,阮清莞後知後覺抬起頭,自己好似是吃得有點多了。


    她沉默了片刻,減緩了手上的動作,撿了旁的話題。


    “那日,妾身在宮裏遇見周狀元……”阮清莞將那日她試探周鳴之事告訴了景翊。


    一個狀元,怎麽可能分不清《中庸》和《荀子》。


    她覺得有問題。


    景翊聞言,手上的動作也頓了頓。


    “可惜了……”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試探周鳴的那句話,正是這次秋闈的一道考題。”


    “這麽巧?”阮清莞驚訝。


    這樣說來的確可惜,他的哥哥曾經寫過一篇以此為題驚才絕豔的文章,若是此次秋闈再遇上,恐怕更是能豔壓全場。


    可是……阮清莞就覺得更奇怪了,既然周鳴都不知道此句的出處,那他是如何考上狀元的?


    景翊沉思一會兒,也想起了些事:“那日萬壽節在宮裏,我看周鳴與太子走得很近。”


    阮清莞:“你是說……周鳴是太子的人?”


    景翊不置可否,這事兒也不能那麽輕易確認,畢竟周鳴是新科狀元,想要結交東宮太子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而太子雖是本次科考的負責人,可中間有那麽多層關卡,無數人盯著,想來他也不好輕易動手腳。


    ……


    用過晚膳,景翊回了前院書房,處理了些公務,才喚來管家。


    “夫人最近可是經常出門?”他詢問道。


    管家想了想,道:“夫人最近的確出去過幾次,還從府裏賬上支了些銀錢。”


    “多少?”


    管家擦了擦汗:“五千兩,還有商鋪地契。”


    他說著小心翼翼打量了眼男人的麵色,雖然夫人用的是自己的嫁妝,可花銷這樣大,難保將軍不會說什麽。


    果然,景翊在聽到管家的話後,蹙起了眉頭。


    香粉的價錢都已經貴到五千兩了?莫不是他五年未回京,京城裏的物價都飛漲了?還讓她用了手下商鋪地契換銀錢做抵押?


    ……


    睡前,阮清莞坐在梳妝鏡前,用了些林茉送給她的香粉。


    香粉有安眠的功效,聞起來還心曠神怡,阮清莞用完心情頗好。


    就在她準備上床就寢時,景翊的貼身侍衛童林從前院過來,給她捎來幾張銀票。


    “給我錢作甚?”阮清莞疑惑。


    “將軍說夫人花錢辛苦了,這是給夫人的補貼。”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賜她嬌(重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裙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裙袂並收藏賜她嬌(重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