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曦∶“打得好!”


    柔貴妃∶“為民除害!”


    她們兩個對視一眼,心裏都清楚下黑手的是誰,但都沒有去給宣家出頭的意思。


    “要是打死了,那才叫幹脆!”柔貴妃遺憾道。


    熙寧帝輕咳一聲,示意柔貴妃不要忘了自己還在這裏,道∶“愛妃這幾日無事,可以看看京中哪家兒郎出眾,堪配小六,她守一年喪也盡夠了,別誤了年紀。”


    “是。”柔貴妃心不甘情不願地接下了這個燙手山芋,“妾明日就傳六公主和賢妃過來商量。”


    熙寧帝不讚同道∶“叫賢妃過來就夠了,難道叫小六自己給自己挑駙馬嗎?那也太不像樣。”


    “叫六妹親自說一說自己的意見吧。”景曦心中一動,插口道,“到底是她的終身大事,說不定六妹心中有人選。”


    這句話說完,景曦一頓,熙寧帝也是一頓。


    ——現在六公主心裏有沒有人選不知道,不過之前她心裏喜歡的正是景曦的駙馬謝雲殊。為此還跑到宣政殿前來哭鬧,險些把自己的名聲毀了。


    熙寧帝想起自己上一次無知無覺把景嫣的心上人配給了景曦,就感覺腦仁發疼。要是這一次再配錯了人,熙寧帝自己都感覺不好麵對六公主,幹咳一聲道∶“也好,小六和文昌伯世子的婚約前不久才作廢了,難免心情不好,你們別和她計較。”


    景曦胡亂嗯了一聲,應了下來。


    “傳鄭小姐進宮,本宮要見她。”景曦一手搖晃著搖籃,心不在焉地吩咐六公主。


    “……”六公主瞪著景曦,像是在看一隻怪物,“你要見本宮,就是為了指示本宮做事?”


    景曦頭也不抬,漠然道∶“不然呢,你看本宮像是閑著沒事幹幫人做媒的人嗎?”


    “本宮憑什麽聽你的!”六公主氣衝衝站起身來,提裙就要往外殿走,“你別想和鄭瀟瀟有牽連!”


    景曦不阻不攔,隻漠然道∶“你以為你不傳話,本宮和鄭小姐就沒有牽連了?”


    六公主站住腳,回頭道∶“那你為什麽要讓我來傳話?鄭瀟瀟是我母妃的養女,跟你可沒關係!”


    景曦厭煩地蹙了蹙眉,對這個妹妹的愚蠢無話可說,沒有回話,而是抓起一旁花花綠綠的布球,逗引著望舒轉動視線,伸手去夠。


    每當望舒小手快要夠到布球,景曦就壞心眼地往後撤一點,讓她撲個空。如此反複兩三次,望舒終於沒了耐性,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見女兒哭了,景曦把布球塞進望舒懷裏,自己起身往外走去,一旁守著的婢仆連忙圍上去哄勸小郡主。


    六公主仍然警惕地瞪著景曦,等待她回答∶“你又想暗示什麽,本宮不會聽你那一套的!”


    “那你走。”景曦不耐煩道,“既然不會聽信,你站在這裏幹什麽,當門神嗎?”


    “……”六公主被噎得滿臉通紅,但仍然是一副不得到景曦回答就不罷休的模樣,固執地伸出手,抓住了景曦的袖子。


    景曦微微蹙眉,卻沒甩開她。


    ——這個妹妹長大了啊!景曦在心裏感歎。


    如果昭文太子未死,她還是曾經那個張揚天真的六公主,一定在聽到景曦諷刺的時候就會立刻發怒,拂袖而去。


    她唇角微帶揶揄的笑∶“別忘了,鄭瀟瀟被收為賢妃養女,是我的人牽線,這其中合作,你真當是鄭家和賢妃?”


    “太子沒了,顧家難道還會把籌碼壓在你們身上?”景曦微笑道,“從始至終,和鄭家合作的,鄭家承情的那個人,都是本宮啊!”


    “你胡說!”六公主提高聲音,“明明是母妃收鄭瀟瀟為養女,鄭家與我們站在一處……”


    景曦笑起來,聽見女兒哭的聲音低下去,示意六公主離門遠一點,別驚嚇到孩子,才道∶“現在呢,你們還有什麽能約束鄭家?你們唯一的價值,就是賢妃收鄭瀟瀟做養女的那一刻,現在即使你們反悔,隻要她曾經是賢妃養女,鄭瀟瀟都不可能進宮了,你們的價值已經耗盡,要不要履約,就看我們和鄭家的人品了。”


    “你欺騙我!”六公主大怒,“楚霽那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


    “傻孩子。”景曦慈愛道,“人心險惡,枕溪他是怕你往後栽跟頭,才先讓你在他這裏栽一個,長長記性。”


    六公主∶???


    眼看六公主兩眼冒火,快要撲上來打人了。景曦才慢悠悠補充道∶“放心,隻要你們母女不添亂,本宮和鄭家依然願意庇護你們。”


    “相信皇姐。”景曦溫聲安慰,“你乖一點,皇姐的人品就還是靠得住的。”


    同樣是交易雙方,鄭瀟瀟顯然比六公主識時務很多。或許是鄭蟬提點過她,鄭瀟瀟很清楚父親和晉陽公主之間存在合作關係,因此對於景曦拜托她打聽消息一事,鄭瀟瀟應的十分爽快,言談也頗為親近。


    兩日後,鄭瀟瀟再次借探望六公主之名進宮,為景曦帶來了消息。


    “沒有?”景曦訝異道,“你是說,吳王和京中武將沒有接觸過?”


    鄭蟬是武將領袖,作為他的獨女,鄭瀟瀟同樣能掌握很多消息。她肯定搖頭∶“據臣女所知,沒有!”


    “那禁衛呢?”景曦追問。


    吳王如果真想搞宮變,守衛京城的禁衛必不可少。護衛帝王的龍驤衛雖然精幹,卻人少,隻有兩隊固定在熙寧帝身邊輪班值守,剩下的衛隊很多時候被派出去。隻要能捏住禁衛,就等於成功了三分之一。


    “沒有。”鄭瀟瀟還是搖頭,“也可能是他動作太過隱蔽,總之臣女從各位叔伯這裏得到的消息是沒有。”


    景曦頗為失望,麵上卻滴水不漏,笑道∶“好吧,多謝你了。”


    鄭瀟瀟連連搖頭,爽快道∶“公主不必謝,就算父親沒叮囑,臣女想各位叔伯也很樂意幫公主這個小忙的!”


    見景曦麵露訝異,鄭瀟瀟道∶“過去端穆皇後在時,戶部給軍中撥銀子格外爽快,從來不曾削減軍餉糧草,公主管戶部那段時間,也沒刻意克扣過,大家嘴上不說,心裏都記得!”


    景曦這才明白鄭瀟瀟的親近所從何來,作為一個長在邊關的少女,邊關將士待遇如何,鄭瀟瀟肯定都看在眼裏。


    武將或執掌一方巡檢司、或駐紮邊關,手中有權有兵,看似威風。實際上受限於齊朝的稅收製度,為防止地方官擁兵自重,地方稅收都要運往京城,可能會歸入國庫,可能會運入帝王私庫,也可能會被莫名其妙貪汙——但反正不會留在地方上。


    但帶兵的花費往往超乎想象,並不是說不打仗就不需要花費——軍甲需要錢、保養更換軍械需要錢、人吃馬嚼需要錢、日常開支需要錢……沒有錢財,根本養不起一支隊伍。


    為了防止邊關坐大,也為了減少開支,遇上錢不夠,克扣邊關、各地巡檢司似乎成了常態。出京的武將們幾乎每年都要入京,不是為了別的,正是為了討錢。數以千計甚至萬計的人馬等著他們喂飽,這背後還有更多家庭等著發下的餉錢。


    ——直到宣皇後掌權,武將們終於體驗到了不需要反複上書、進京討錢,每年糧餉都能準時發放,且從不克扣的幸福。


    因此宣皇後雖然在朝野間名聲甚差,卻鮮少聽說有武將唾罵她。


    鄭瀟瀟拉著景曦的手,殷殷道:“公主有話隻管開口,但凡能幫上忙,臣女絕不推辭。”


    景曦眼底浮起一抹暖意來。


    她溫聲道:“多謝你——本宮後日出宮,屆時要邀人來府飲宴,待會將帖子拿給你,記得一定要來。”


    鄭瀟瀟連連點頭。


    走出去沒幾步,她又突然想起了什麽,轉回來道:“公主要查吳王和軍中的接觸,是擔憂……”


    景曦點頭,微笑道:“沒有實證,今日之言不要說出去。”


    “嗯!”鄭瀟瀟大力點頭,突然道,“其實禁衛用的是皇上的人,不大好拉攏,倒是臨近京城幾個州府的巡檢司這兩年換了人。”


    為了拱衛京畿,臨近州府的巡檢司全部駐紮在離京城最近的幾個縣城。若是縱馬,隻需要不到半日就能趕到京城。


    景曦一怔:“換了巡檢使,本宮怎麽不知道?”


    “不是巡檢使。”鄭瀟瀟搖頭,“臣女也是閑聽到的,說是巡檢司的人秘密打散對調,以防坐大,因為不是一次全換掉,而是慢慢摻沙子,所以動靜並不大。”


    景曦慢慢坐回椅中,神色莫測,她沒想到自己自以為消息靈通,卻錯過了這樣大一個消息。


    “已經完成了嗎?”景曦問鄭瀟瀟。


    “完成了。”鄭瀟瀟道,“大約就在今年三月間。”


    是了!


    無數被她遺漏的細枝末節在腦海裏迅速重組,構建出一條全新的思路。


    景曦慢慢睜大了眼。


    她明白為什麽楚霽和鄭瀟瀟都各自打聽不到吳王接觸城防司和禁衛的消息了。


    因為吳王要用的兵馬,根本不是京城禁衛。


    ——而是臨近京城幾個州府巡檢司駐紮的兵馬!


    她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不敢全盤信任鄭瀟瀟。假做無事,將鄭瀟瀟送出去之後,才叫來元初,低聲道:“立即持本宮手令出宮,去找楚霽,令他設法弄清楚近來進出京城人數有無異常,另外,弄清楚泰、路巡檢司的人手調動!”


    ——吳王的謀劃,終於漸漸浮出水麵了!


    第88章 睿王 ·


    午後的日光明亮, 但不熱烈。


    謝雲殊站在書桌前,平靜地注視著書桌後背光而立的謝丞相。


    “祖父。”謝雲殊道,“孫兒該走了, 特來拜別祖父。”


    謝丞相轉過身來,定定看了他片刻, 點頭道:“你走吧, 好自為之。”


    謝雲殊行禮, 然後轉身就走。就在他即將踏出書房大門時,謝丞相蒼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雲殊,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做祖父的太過冷情, 絲毫不顧及你的死活,故而心中有怨?”


    此言一出,書房中氣氛一凝。


    過了片刻,謝雲殊緩緩站住,並沒有回頭,道:“祖父過慮了,孫兒並沒有怨恨。”


    “是沒有,還是不敢有?”謝丞相淡淡地問。


    一個孝字壓在頭上,謝雲殊就算心中有怨, 也不能大刺刺地說出來,故而謝丞相有這一問。


    “沒有。”謝雲殊轉回身去, 凝視著不知何時轉頭望向他背影的謝丞相。


    祖孫二人目光交疊,一方尚且年輕而清澈,另一方的老態卻已經顯而易見。


    “沒有。”謝雲殊又重複了一遍,“不過是道不同而已。”


    道不同, 故不相為謀。


    “道不同。”謝丞相緩緩重複了一遍,“你的道是什麽?”


    這位年老的權臣似乎感到很有意思, 他沒有等待謝雲殊的回答,而是莫測的一笑:“你覺得,我的道又是什麽?”


    謝雲殊緘口不言。


    他立在原地,碧色廣袖飄搖,雖然沒有開口,但秀骨峭拔,肩背筆直,像一株立在風中寧折不彎的翠竹。


    縱然不開口,但他的態度很明了:不回話是因為不好辯駁長輩,絕不是讚同謝丞相之意。


    “你道我針對晉陽公主是為了私利嗎?”謝丞相麵色微微一冷,“晉陽公主的野心太盛,如果任由她的野心發展下去,會將整個大齊牽入內亂的局麵。”


    “所以祖父哪怕拚著觸怒聖顏的風險,也要阻止公主回京是嗎?”謝雲殊反問。


    謝丞相沒有說話,但神態間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


    謝雲殊道:“我不這麽認為,公主曾經掌權六部時,成就才幹不輸幾位皇子,既然如此,她為什麽不能掌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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