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麽回京了?”友人疑惑道,“難道晉陽有變故,還是真如皇上所說,晉陽公主要回京了?”


    鄭蟬頓足凝望著楚霽的背影,眉頭沒有絲毫鬆開。


    ---


    “平身!”熙寧帝迫不及待地道,“將信呈上來,晉陽都說了什麽?”


    楚霽從善如流地起身,恭敬道:“公主精心挑選了給皇上的禮,還有一封信,令臣護送上京,不得有絲毫懈怠,如今將信和禮物呈到皇上手中,也算不辱使命了!”


    熙寧帝迫不及待地拆開信,道:“你一路上京辛苦,該賞。”


    他話沒說完,一眼掃到信中內容,頓時變了臉色,神情微顯激動,匆匆將信翻看一遍,大笑起來:“好!好!真是喜訊——梁平,立刻將信給貴妃送去,讓她與朕同樂!”


    楚霽不失時機地插口道:“臣上京前,公主還曾笑言,待小主子平安出世,要隨景姓,請皇上賜名呢!”


    熙寧帝果然更加喜悅:“晉陽有心了,朕這些兒女裏,隻有晉陽最得朕心,這個孩子來的也巧——到時候待孩子出世,若是子,就封國公,若是女,就封郡主!”


    齊朝公主的兒子很少有獲賜爵位的,女兒多半能得一個縣主的爵位。景曦一向得熙寧帝青眼,她早就猜測過,自己如果生個女兒出來,一個郡主的爵位不成問題。但此刻熙寧帝顯然喜悅至極,幾乎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甚至連兒子也要賜予國公爵位。


    楚霽連忙道:“臣代公主謝聖上恩典。”


    熙寧帝的愉悅幾乎要從眼底漫出來:太子之死不但嚴重打擊了他,連帶著後宮前朝都蒙上了一層陰霾。景曦的孩子來的恰如其分,正好填補了空缺,帶來的驚喜將熙寧帝心頭的陰翳衝散了一半。


    “好,好!”熙寧帝喜不自禁,又細細問了半晌景曦的情況,說的嗓子幹渴才停下來,背著手在原地踱步兩圈,道,“你一路辛苦,先回府歇息,過兩日貴妃興許會召你入宮問話。”


    楚霽道:“啟稟皇上,公主命臣帶了兩箱禮給貴妃娘娘,另有一名公主貼身侍奉的女官,皇上召她陪貴妃娘娘幾日,細細查問公主的情況,豈不更好?臣畢竟隻行幕僚之事,公主的事未必事事清楚。”


    熙寧帝果然大悅,頷首道:“好,那就將那女官召進宮來!”


    “那女官現下就在殿外等候。”楚霽道。


    熙寧帝道:“召她進來,稍後朕命人送她去柔儀殿。”


    一直像是隱形人一樣站在門外的青衣女子拎起裙角踏進門來,走到大殿中央拜下身去,一舉一動仿佛尺子量過一般,極其標準,一望便知,這樣標準的禮數,是從宮中出去的宮人。


    “平身。”熙寧帝隨口問,“叫什麽名字?”


    青衣女官麵容平凡,一舉一動卻從容得體至極:“奴婢元初。”


    ---


    將元初留在宮中之後,楚霽徑直出宮,乘車往國公府去了。


    楚國公今日正好告假在家,沒能在皇宮中遇見楚霽,他消息靈通,也已經知道楚霽回京一事。於是當楚霽回府時,就看見父母弟妹全都在正院裏,一見他進來,齊刷刷地看向他。


    楚霽:“……”


    “兒啊!”他離京許久,國公夫人早抑製不住對兒子的思念之情,還沒等楚霽俯身行禮,已經撲過去將楚霽拉住,“你為什麽總不回家,娘想你想的心裏發慌!”


    楚霽費力地從母親的手裏掙了掙,沒掙動,又不敢用力推拒,隻得苦笑:“兒子不孝,讓母親傷心了。”


    國公夫人一片慈母之心,拉住楚霽就不鬆手,絮絮叨叨說著對次子的想念,就連楚國公連連幹咳,都沒能打斷國公夫人。


    這時,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突然從院門口傳來:“二公子大駕回府,真是好大的排場啊!”


    楚霽一怔,回頭看去:“大哥?”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今天這一章本來挺長,但是實在寫不完了,先從這裏斷開,剩下的明天一起發,大概六千字起步~


    第71章 搞事 ·


    來人正是楚國公世子, 楚霽的嫡親兄長楚霖。


    看到兄長的瞬間,楚霽難得露出了抑製不住的驚愕之色。他下意識望向楚霖拄著的拐杖,以及他明顯有異的左腿。如果不是楚霽應變極快, 幾乎就要脫口問出來了。


    見楚霽看向自己的腿,楚霖的臉色更加難看, 冷哼一聲:“你不是晉陽公主麵前一等一的紅人嗎, 怎麽晉陽公主沒回來, 反把你遣回來了?”


    “好了!”楚國公夫人忙插進兩個兒子中間打圓場,“霖兒,你腿腳沒好, 快回去躺著,大夫說了你如今不能久站。”


    楚霖的脾氣壞了不少,連母親開口都沒能阻止住他,他看向被楚國公夫人擋在身後的楚霽,見他杏衣玉冠,風姿翩然立在那裏,有如芝蘭玉樹,惱恨嫉意再忍不住:“還是說,晉陽公主有了駙馬, 就用不著你了!”


    此言一出,頓時人人變色!


    無他, 實在是這話太過陰損,直言楚霽與晉陽公主的風月傳聞,不但是誹謗皇族,更將楚霽譏諷為晉陽公主的入幕之賓。


    晉陽公主景曦和楚霽的風月豔聞在京中傳的時候不短, 私底下不乏戲謔笑談。但無論是真是假,這話都不該從楚霖口中說出來!


    “大哥慎言!”楚霽幾乎立刻變了顏色, 冷聲道,“此等詆毀公主清譽之言,大哥怎敢出口!”


    楚霖還待再言,楚國公已經大步上前,抬手一掌抽來:“孽障,不敬公主,辱及手足,這就是你的教養?”


    楚國公出手很重,楚霖原本腿就有疾,當即站立不穩,往後踉蹌一步,重重摔倒在地。


    “霖兒!”國公夫人驚叫一聲,想上前扶起長子,卻被楚國公擋住。


    楚國公滿麵怒色,道:“你也不必再順著他,這幾日家中上上下下倒像是都得罪了他一般,再縱下去,禍從口出,剩下那條腿也不必要了!”


    一句話將國公夫人堵了回去,楚國公揚手道:“將大公子送回去悉心照料,不準他擅自出門,如果再有照料不周之處,全部拖下去發賣。”


    跟著楚霖來的那些侍從們嚇得畏畏縮縮,立刻衝上來七手八腳地將楚霖扶起來:“大公子回去吧,大公子走吧!”


    楚霖試圖反抗叫罵,然而楚國公神情冷厲地站在麵前,侍從們生怕被發賣,動作極其敏捷,半扶半押地將他弄了出去。


    正院裏一片寂靜,楚霖被扶出去時尖銳的叫罵言猶在耳。楚國公麵色鐵青,國公夫人眼中含淚,庶子庶女們站在一旁努力低下頭降低存在感。


    “父親。”楚霽喚了一聲,“這是自家,大哥說的話雖然不中聽,但隻要不傳出去就無妨,還是先讓弟妹們坐下。”


    楚國公麵色微緩,回頭看了一眼庶子庶女們,對楚霽道:“扶著你母親去坐下,一路辛苦,先用些點心,你母親已經命廚房準備飯菜了。”


    “謝母親關懷。”楚霽笑道。


    國公夫人方才初見次子的喜悅已經蕩然無存,她望一眼長子離去的方向,既不忍心責怪遭逢禍事的長子,又心疼一回家就被當麵譏諷的次子,左右為難。見楚霽笑,也跟著擠出笑容來:“娘做這些不是應該的嗎,和娘客氣什麽?”


    楚霽知道母親心緒不寧,好言好語安慰了國公夫人幾句,待她稍稍解頤,又同弟妹們打了招呼,一一送了禮物。


    楚霽少年離家,隻和一母同胞的兄妹熟悉,這些庶出弟妹們其實並不太認得。但他做事一向麵麵俱到,一一應付下來,沒有任何人發現他其實連對方的名字和排行都記不住。


    國公夫人早盼著次子回來,一場午宴準備的十分精心。可惜被楚霖一攪合,十分的喜慶變成了八分的尷尬,草草吃完之後,國公夫人還想拉著楚霽敘一敘話,楚國公已經起身道:“二郎,你跟我來書房。”


    楚霽應了一聲,隨父親進了書房。


    剛一落座,楚霽就迫不及待地開口:“父親,大哥的腿是怎麽回事?”


    他隻知道兄長因太子一事被牽連,削去官職遣回家中,可不知道兄長居然連腿都出了問題。


    提及此事,楚國公也禁不住歎氣:“你大哥因著昭文太子,下獄待了幾天,其間和人發生了衝突,傷著了骨頭,又沒有及時醫治,現在情況不太好,請了醫官來看,隻說養著,至於能不能恢複如初,要看運氣。”


    這下楚霽終於明白了楚霖的惡劣態度所為何來:齊朝有規定,襲爵者不得有身體殘障。倘若楚霖的腿難以恢複,不要說未來的官位,就連板上釘釘的未來國公之位也要飛了!


    如此一來,相當於前途盡毀,再無出頭之日。心高氣傲的楚霖如何能忍。他若沒了資格,世子之位會順理成章地移到楚國公的嫡次子——也就是楚霽身上。


    怪不得他會衝楚霽口出惡言。


    “原來如此。”楚霽道,“等過些時候皇上消了氣,父親去宮中請位太醫給大哥診治,吉人自有天相,大哥不會有事的。”


    雖然楚霖確實很慘,但楚霽莫名其妙被攻擊,心情也不會太好。若非楚霖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長,楚霽定然要私底下回敬對方點顏色看看。


    楚國公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他又伸手拍了拍楚霽的肩膀,“你大哥口出惡言,委屈你了。”


    “大哥無端遭禍,心氣不順可以理解。”楚霽善解人意地點頭。


    “對了。”楚國公問,“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楚霽沒想隱瞞,反正過兩日京城中貴胄都會知道:“公主有了身孕,要往宮中報信,正好我聽說大哥出了事,就接下了這樁差事。”


    “晉陽公主有身孕了?”楚國公眼神一凝。他是成精的老狐狸了,早前聽說皇上有意召晉陽公主回京,沒過幾日晉陽公主就傳出有了身孕,其中原因頗可思量。


    楚國公並沒有挑明,隻問:“公主與駙馬感情可好?”


    楚霽一聽就知道楚國公想問的是什麽,道:“還好,否則不會這麽快傳出喜訊。”


    楚國公撚著胡須,頗感稀奇:“晉陽公主在京中時,和謝叢真的矛盾頻頻,倒能和謝叢真的孫子過到一起去?”


    原地猜測了片刻,楚國公又轉過頭來,玩笑道:“可惜了,端穆皇後尚在時,為父將你送去給晉陽公主做玩伴,本來還想是不是能撈個駙馬的名頭,結果這下你可沒機會了。”


    楚霽一向將自己的心思掩藏的很好,楚國公不知道兒子對晉陽公主有些綺思,否則的話,他絕不會在楚霽麵前開這個玩笑。


    “父親說笑了。”楚霽蝶翼般的眼睫一閃,“以公主的性情,是斷然不可能讓枕邊人摸到半分權勢的,兒子追隨公主多年,已經掌握了外府一部分權柄,公主不會允許府內和府外的權勢同時掌握在一個人手中的,難道要為了一個虛名,放棄手中實實在在的利益?”


    他走到桌旁,曼聲道:“如謝雲殊那般名動天下的少年名士,進了公主府,隻能做一個擺在後院裏的花瓶——兒子寧可做晉陽公主手中的一把鋼刀,也不願做一個漂亮的花瓶——畢竟有了權勢,有了用處,在公主眼裏會比一個隻能賞心悅目的男人重上百倍。”


    “你說得對。”楚國公本來也隻是隨口戲謔,見兒子的主意甚正,笑道,“你從小主意就正,有時候比你大哥還機變聰慧,為父不多問你有什麽打算,隻管放手去做便是。”


    ——楚國公果然猜到楚霽此次回京還有其他任務。他不多問,楚霽鬆了口氣,道:“多謝父親。”


    “小妹呢?”楚霽想起今日在宴上沒有見到已經出嫁的同胞妹妹,“今晚回來吃飯嗎?”


    楚國公搖頭道:“一時怕是回不來了——吳王妃快不成了,林家的老夫人帶著家中女眷去探望,還不知道情況怎麽樣。”


    楚霽的同胞妹妹嫁進了吳王的外祖父林家,如今是林家的少夫人。在被嫁到林家之前,楚小姐本來有了心上人,卻被楚國公硬生生棒打鴛鴦,下注吳王,拿去聯姻了。楚國公下注聯姻,用的全是嫡出子女,因為嫡出子女下注的分量才夠,嫁個庶女到林家去,隻能嫁給庶子,或是給林家嫡子做個妾,徒添笑柄而已。


    哭哭啼啼的楚小姐含淚上了花轎,嫁去林家之後,或許是心裏還有芥蒂,和母親並大哥走動頻頻,楚霽也時常收到妹妹的信,唯獨不大回來見楚國公,父女的關係僵了不少。


    楚霽不知道妹妹到底是不願見父親,找了借口推搪,還是當真無暇分身。準備過兩日親自去看看她,也不多說,隻道:“大哥見了我怕是心情不太好。”


    “你忍一忍。”楚國公安慰道,“他受了罪,我這個做父親的總不能再把他打一頓,等他養好了傷再責罰他給你出氣。”


    “不是!”楚霽連忙解釋,“父親誤會了,不如我到公主府去住,我從前時常在公主府留宿,那裏有我的院子,父母親若想我了,我一時不會離京,隨時都能回來,也省得大哥見了我再動怒。”


    楚國公蹙眉道:“不行,國公府才是你的家,好端端跑去公主府住,傳出閑話來成什麽樣子了,你就安心在府裏住著!”


    見楚國公神情肅然,語氣堅定不容反駁,楚霽隻好應道:“是兒子考慮不周。”


    他原本還想借機去公主府見湛盧的,這一下也隻能等明日再去了。


    ---


    次日 晉陽公主府


    “我來遲了。”元初踏進屋門,依舊是一身青衣,“讓你們久等了。”


    留守公主府的湛盧和承影、純鈞同為暗衛,人也像是承影和純鈞的結合體。既沒有承影的過分跳脫,又比純鈞顯得機變,笑道:“來得正好,楚公子也剛剛才到。”


    “那不一樣。”元初道。


    她是暗衛,執行任務時哪怕一分半刻的差錯都會出大問題,因此格外注重時間。解釋道:“今日準備出宮時,貴妃身邊的人來回話,我聽了一下,所以晚了片刻。”


    楚霽問:“可都問清楚了?”


    元初點頭道:“貴妃將她知道的情況都已經告訴了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公主決定登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清淮曉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清淮曉色並收藏公主決定登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