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打算盡早回京?”雲秋立刻明白了景曦的言外之意。


    “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承影也好奇地從梁上探出頭來,一邊往景曦平坦的小腹看去,一邊說,“現在回京有什麽好處?沒了太子,可不是隻剩吳王一人了。”


    “睿王?”雲秋問道。


    景曦頷首。


    不得不說,睿王實力不足就盡量低調的行事方式很有用,大部分人都不會提防警惕一個生母出身低微,背後毫無支持者的王爺。但現在太子死了,熙寧帝的幾個幼子尚未長成,成年的王爺隻剩吳王和睿王,睿王很難繼續藏拙。


    “對了。”雲秋一拍腦袋,“公主,是不是該派人去和駙馬說一聲?”


    景曦一愣,她把謝雲殊給忘了。


    “去吧。”她眨了眨眼,若無其事道,“不要弄得人盡皆知。”


    “是!”雲秋喜悅地應了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見雲秋的身影消失在院外,景曦笑吟吟地朝雲霞和承影招了招手:“愣在那裏幹什麽,想說什麽就說。”


    沒了端莊嚴肅的雲秋在場,承影和雲霞立刻興奮起來,一個從梁上跳了下來,另一個擠到景曦身邊:“公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啦?”


    “公主有沒有什麽不一樣的感覺?”


    承影從小幾上摸了一雙幹淨的銀箸偷吃桌上的白糖糕,含糊不清地問:“公主,你覺得是小公子還是小郡主?”


    景曦:???


    “這個我哪知道?”她被承影和雲霞七嘴八舌嚷嚷得頭暈,索性恐嚇道,“別吵,本宮有點不舒服!”


    “奴婢這就去請太醫!”雲霞頓時花容失色,驚恐地住了口要往外跑。景曦眼疾手快,一把撈住她:“不用,你說話慢點本宮就沒事了!”


    承影哼了一聲:“公主,你倒也不至於如此脆弱吧!”


    景曦回以一個冷笑:“閑著沒事幹就給本宮削個梨。”


    梨本來不是正月有的,但防著貴人們想吃,每年最後一批梨、柰等鮮果都會被挑出最好的放進冰庫裏保存,為的就是能隨時擺到主子的桌上。


    承影:“……”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摸出一枚梅花刀,在指尖打了個轉,走到桌邊挑了個最大的梨,開始削皮,還不忘問:“我等會能拿兩個嗎?”


    “你拿吧。”景曦隨口道,“剛才太醫說本宮不能吃性寒的食物,估計梨也不能多吃。”


    “太好了。”承影喜形於色,把梅花刀放下,先把那碟子梨放到了一邊,準備待會連盤子拿走。


    他剛放下碟子,突然偏了偏頭,像是在側耳傾聽什麽:“有人來了。”


    景曦也跟著去聽,果然不出片刻,回廊上響起紛繁的腳步聲,緊接著門一開,謝雲殊疾步而入。


    他來的很急,冰白的麵容微微浮出一抹緋色,烏發散在肩後,隻鬆鬆一束。看到景曦的那一瞬,春水般動人的眼眸中分明混雜著激動、欣喜、無措、難以置信等極其複雜的情緒。


    謝雲殊的情緒感染了景曦,她淡紅的唇角一揚,露出個不大不小的笑來:“過來呀,站在那裏做什麽?”


    他們分明沒有多說什麽,但承影削梨的手漸漸頓住,雲霞隱隱感覺自己留在這裏不太合適。


    雲秋在門外拚命眨眼,暗示承影和雲霞趕緊離開。


    “奴婢先告退了!”雲霞總算及時領會了雲秋的意思,立刻開口。


    見景曦點了頭,承影又看了看往外走的雲霞,默默思索一下,也跟了出去。


    直到身後的門被從外合上,謝雲殊才一步步走了過來。


    他走到景曦身側,俯下身來,輕聲道:“是真的嗎,公主?”


    景曦深深地望進了謝雲殊的眼眸,那雙美麗的令人心驚的眼底,帶著些許恍惚的神色,仿佛他正沉醉在一個不願清醒的美夢裏。


    她同樣輕聲道:“還不到一個月。”


    這就是肯定了謝雲殊的詢問。


    下一刻,謝雲殊突然抱住了景曦。


    他往常對景曦總是抱著十二分的謹慎,景曦鮮少見到謝雲殊情緒極度外露的模樣。


    她沒有掙紮,而是順勢將側臉貼在了謝雲殊冰涼柔滑的衣料上。


    他袖間有清冽如冰雪的香氣,美的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祇。


    能讓謝雲殊這樣看上去高高在上的美人露出無措的神色,沒有人會不心動。


    她聽見謝雲殊低聲的呢喃:“公主,我很高興。”


    景曦指尖觸及謝雲殊的肩頭,輕輕碰碰他,聲音柔和:“本宮知道。”


    謝雲殊深深地擁住景曦,二人交頸相貼,烏發廣袖,玉麵朱唇,像一對完美的近乎虛假的神仙眷侶。因為貼的太近,景曦甚至能感覺到謝雲殊因為激動,而略顯急促的鼻息。


    她心裏有些訝異,又有點茫然。


    原來謝雲殊會這樣高興嗎?景曦想不明白。


    一個尚未出世,不知男女,不辨賢愚,甚至未必能平安降世的孩子,為什麽會讓他這樣高興呢?


    不過景曦什麽都沒有說,她安靜地任由謝雲殊擁著。


    ---


    楚霽隻是出去了兩個時辰,但是回到公主府之後,他一瞬間以為自己離開了兩年。


    晉陽公主從桌邊抬起頭看向他,示意他落座:“唐槐庵怎麽說?”


    “……”楚霽沒有馬上回答,先問道,“聽說公主有孕了?”


    景曦毫不意外楚霽知道此事,她本來也沒打算隱瞞,點頭道:“是,剛診出來,不到一個月,還不太安穩,不要說出去。”


    楚霽道:“恭喜公主了。”


    他嘴裏說著恭喜,眼神卻有些縹緲,顯然正處於神思不屬的心境裏。


    景曦揚眉,沒有多言,接著問:“還順利嗎?”


    “還好。”楚霽回神,麵上已經絲毫不露波動,“我告訴他,鄭蟬手握兵權卻一直恭順,皇上防備他,卻不會對付他——否則就是自毀大齊國運。”


    他頓了頓:“但是,不對付鄭蟬,不代表會讓他毫發無損。”


    這些結論景曦和楚霽早就一起商議過,不必楚霽多說,景曦就知道楚霽會說什麽。


    以熙寧帝的性情,不會輕易對鄭蟬生出提防之心,但現在他明顯是要借此鎮壓朝臣,這種情況下,熙寧帝絕不會漏掉一個身居邊關,手握重權的大將。


    “鄭蟬膝下的獨生女兒還待字閨中。”楚霽平靜道。


    景曦接口:“如果我是父皇,就把鄭小姐召入宮中伴駕。”


    楚霽一笑。


    對於想要攀附皇權的臣子來說,送女入宮再好不過。但對於一個真心疼愛獨女的父親來說,熙寧帝絕不是良配。


    熙寧帝早過了不惑之年,妃嬪眾多,兒女成群,個個不是善茬,無論如何不是個好的婚配對象,他最大的吸引力並非自身,而是他的帝王身份。


    ——但並不是人人都向往帝王的無上權勢。


    “這是一個機會。”楚霽總結,“如果我們能保住鄭蟬看重的人,鄭蟬就欠了我們一個莫大的人情,唐槐庵做保,借此一定能說服他。”


    景曦凝視著楚霽:“你打算怎麽做?”


    楚霽指向自己:“請公主將京中部分人手交於我,讓我代表公主回京。”


    “你要親自回京?”景曦雖然在問,但她的語氣中毫無疑惑,仿佛早就料到了楚霽的決定,“你剛從南州回來,沒休整幾日就再奔赴京城,未免太勞累了。”


    楚霽唇角上挑,是個要笑不笑的表情:“我去京城,既可以朝皇上稟報公主有孕的消息,同時暫留在京中暗中斡旋鄭蟬一事,而且,我的長兄剛剛被問罪,於情於理,回去看看最好。”


    景曦無聲的做了個“啊”的表情。


    楚霽的兄長楚國公世子曾為昭文太子伴讀,頗受重用。而今因為熙寧帝發落昭文太子附從一事受了牽連,削去官職賦閑在家。


    她想了想,還是沒有立刻應下來:“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行商議,敲定細節。”


    楚霽點頭:“好。”


    這時,雲霞推門而入,手裏捧著一隻托盤,托盤裏端端正正放著一碗熱氣蒸騰的漆黑湯藥。


    “公主,藥熬好了。”


    楚霽本欲起身,又坐了回去:“什麽藥?”


    “安胎藥。”景曦擰起眉,如臨大敵地望著那碗逼近的湯藥,露出一個嫌惡的表情來。


    “那我就先告退了。”楚霽重新起身,施施然揮了揮手,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景曦正低下頭,捧起藥碗,正巧錯過他的目光。


    僅僅一刹那,楚霽已經收回目光,踏出了房門。


    ——在他身後,景曦抬首,神情有些複雜。


    以景曦的敏銳,如何察覺不出楚霽的心思?


    “公主?”她神色變幻莫測,雲秋在一旁看著,禁不住出聲喚了句,“要不要……”


    景曦搖頭。


    “楚枕溪是理智的人。”她重新低下頭,痛苦地喝了一口苦澀的湯藥,表情仿佛在服毒,“人足夠理智,就不會被利益之外的多餘的東西輕易幹擾。”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提前更新辣!


    注:滑脈:脈象滑利如盤走珠。摘自百度百科


    柰:蘋果的古稱,又名林檎、頻婆


    第69章 提點 ·


    謝雲殊一夜沒能安穩入睡。


    身旁晉陽公主的呼吸聲均勻綿長, 他偏過頭,無聲地看向景曦。


    謝雲殊當然知道,晉陽公主是個極其出色的美人。她高傲、驕矜、美貌而強硬, 野心藏在眼底,這樣的美人, 縱然再美, 也會讓人情不自禁地心生敬畏提防。


    然而隻有謝雲殊才能發現, 沉沉睡去的時候,晉陽公主那一層強硬的表象徹底被揭開來,露出柔軟而略帶孩子氣的一麵來。


    想到這裏, 謝雲殊又讓了讓,給景曦留出更大的空間來。


    往日二人共眠時,總是交頸而臥。現在景曦診出了身孕,謝雲殊生怕不小心壓到她,但讓景曦一個人睡,謝雲殊更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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