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房內,  嬰兒啼哭聲漸漸停下,周府上下歡喜一片,母子平安,  姐姐宋月沁也終於可以歇息。


    宋意歡站於桌旁以清水洗手上的汗, 其實她沒做什麽, 多數是穩婆和丫鬟動手。


    宋月沁體虛乏力, 才導致孩子卡在產道內出不來, 隻能是換為站姿生產, 讓眾人將她扶起來, 這才順利生下孩子。


    周林文入房後看過幾眼孩子,便來到宋月沁身旁, 周家二老上前來同宋意歡言謝, 她是為姐姐罷了, 別的什麽也沒想。


    宋意歡則是把姐夫喊來問話, 姐姐有孕在身,  還這般體虛是怎麽回事。


    幾句話之後, 才知府上二老不懂, 給宋月沁用的藥膳都過於補, 過於油膩, 姐姐好吃爽口,日日吃這類便咽不下去, 補過了頭,反而身子不好。


    宋意歡歎了聲,...............寫了份方子, 讓周林文重新調節宋月沁的飲食。


    待一切交代好後, 見孩子安康後,宋意歡出了這個濕悶的房間, 把身披的外衣褪下,外屋的錦宓公主已在等待,她問道:“一切都還好吧。”


    宋意歡點點頭,問她要不要進去看看。


    李錦宓搖頭,她還不想進去,女子生子令人膽寒,倒是宋姑娘這般冷靜應對,好生厲害。


    二人走出院子正堂,宋意歡看一眼庭院裏的謝七,在撞到公主之後,公主便開口要隨他們同前來,說是為了謝七。


    事情緊急,路上也沒過多的交談,待姐姐生下孩子後,已是從午時到了黃昏,更勞煩公主也在此等這麽久。


    “方才來時的事......”宋意歡開口道:“謝七有些癡傻,心一急便粗莽起來,撞到公主實在是罪過,還望公主莫和他計較。”


    此時的謝七見二人出來,便跟過來,李錦宓瞥一眼他,低聲道:“他不是謝七。”


    宋意歡頓住,與李錦宓對視著,心裏猜到了什麽,如果謝七是平西王世子,那麽公主一定認識他。


    李錦宓抿唇一笑,是不是謝啟衍,她一眼就能認出來,畢竟前世他們如此親密。


    好像這樣的答案,他們二人已不言而喻。


    關於這些事,實在不好在周府說開來,李錦宓便邀著去盛京茶館尋處雅間。


    於此,周家還沒來得及謝禮,宋意歡同公主便已告辭,她道明日再來看望長姐。


    周家是識趣的,也不好再有挽留,容二人離開。


    ****


    在淡雅的茶間裏,小二送來了幾碟茶點小吃,桌麵上的茶具幹淨整潔,房內幾人席地而坐,宋意歡將茶水斟上。


    茶樓是請有說書人的,隻是現在已是下午,人早已散去,便顯得清淨少。


    “長兄同宋姑娘的大婚將近,我今日本想去宋府尋見你,巧在路上遇見,誰知被他撞倒。”李錦宓說道。


    宋意歡開口又打算替謝七說些什麽,李錦宓知曉她的意思,接著道:“宋姑娘不用給他辯解,我不會往心裏去的,我隻是想知道為何他跟著你......”


    宋意歡瞥一眼李錦宓身旁的謝七,從入房內來,謝七便跟著錦宓公主坐在身旁。


    她是知道了,他定是把公主當成自己的妻了,可如今的狀況不是他的那些記憶,或許公主都覺得難為情。


    難為情是有的,更多的是疑惑和久別重逢的酸楚,李錦宓從重生醒來,便沒得見到謝啟衍。


    得知他在南境,更是欣喜若狂到滿心失落,她完全沒想到今生的謝啟衍根本不在盛京城。


    而再次遇見,竟然是這樣的場景,他變得木訥呆傻,她記憶裏的謝啟衍,身為武將卻又謙和溫雅,看似親和卻又離她很遠。


    前世李錦宓以父皇的名義同謝啟衍逼婚,在她及笄時他們成婚,他卻總是以兄妹的說辭避開她,總在說錦宓你還小。


    為了躲開她,謝啟衍請戰西征一年之久,在歸來之際,卻因她的執念過深,不慎落湖而亡。


    回魂七日,在平西王府靜等他凱旋,最後於雨夜中魂散在謝啟衍眼前,她以為一切都回不去了。


    在黑暗中沉睡許久,竟迎來重生,回到十二歲這年,一切都沒開始之前。


    李錦宓曾想過此番幸得重生,還逼他與自己成婚嘛,應是不逼了,或許止步於兄妹似的關係是最好的。


    可重生這麽久來,謝啟衍身處南境,相隔這麽遠,她便越想見見他。


    李錦宓側首看向一旁的謝啟衍,他眉目清雋,認真地看著她,見是見了,是大大超乎了她的意料。


    不必等宋意歡回答,謝啟衍開口對李錦宓道:“去年臘月,宋姑娘在大雪之中將我救起,這才撿回條命,所以要好生謝過宋姑娘。”


    李錦宓哽了下喉,“發生了什麽。”


    宋意歡接過話來,解釋道:“遇見謝世子時,他滿身傷痕、奄奄一息,待醒來時他已沒了記憶,隻知姓氏為謝,至於發生了什麽......”


    說著,宋意歡看向謝啟衍,“恐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李錦宓微頓,思索道:“之前我便懷疑南境可是出了事,啟衍哥哥如今這般出現在南境,應是八.九不離十了。”


    她也看向身旁的人,“這些事我拿不了主意,還是讓啟衍哥哥去見兄長才是。”


    宋意歡微微抿唇,謝七這次跟著她跑出來,鬧了這麽個烏龍,早知如此得話,就應和太子殿下說起她撿到謝七的事。


    謝啟衍聽了二人言語,深沉地蹙眉,看來他的身份已經很明顯,平西世子麽?那和錦宓是夫妻的關係從何而來,難道是場夢。


    可那些感受,都是真實的存在,痛楚也是那樣的清晰無比,自她消失後,往後十餘年之久,滿心荒蕪。


    謝啟衍回神過來,對錦宓道:“送我去見誰,你不帶著我麽?”


    李錦宓想了想,如果南境出事至今沒傳來消息,是有人在隱瞞,“去見我大哥,然後在考慮要不要把你送回平西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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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讓我跟著你吧。”謝啟衍說完,看向宋意歡,神色認真道:“多謝宋府幾個月的照顧,改日必謝禮,今日尋到我家夫人,我便隨她去了,不再煩擾宋府。”


    李錦宓聽言,一手推開他的腦袋,羞惱道:“瞎說什麽,本宮乃大盛公主,待嫁閨中,幾時是你夫人!”


    謝啟衍偏斜著腦袋看她,李錦宓站起身來,拍拍衣擺,前世一口一個錦宓妹妹的,就是不肯從她,現在夫人叫得如此自然。


    她看謝啟衍是意識錯亂,竟然還記得他們成婚的事,李錦宓想了想,賭氣道:“就算有什麽關係,我隻是將你當作哥哥罷了。”


    謝啟衍眸色漸黯,神色失落地看著她。


    房內氣氛有些微妙,宋意歡瞧著二人,也不知說什麽話好。


    ......


    良久之後,三人從茶樓出來,天色已是晚霞映紅。


    謝啟衍仍是跟在錦宓公主身後,好像被纏上了,雖然怎麽說都是要帶走他,人已經找到,總在宋府也不是個法子。


    馬車前,宋意歡淡笑著說謝七能尋到身份,自是件好事,隻是自己早該察覺的。


    李錦宓頜著首,想著她和兄長的婚期,忽然轉開話題道:“這用不了多久,宋姑娘便成皇嫂了,你要是現在有什麽話,想給我大哥說,我可以給你轉告。”


    宋意歡聽言,麵上微熱,回應道:“能有什麽話說,殿下自應是有別的事,我便不帶話去擾他了。”


    李錦宓輕輕一笑,上前抱住宋意歡,道:“宋姑娘還是這麽香香軟軟,大哥真是好福氣啊。”


    宋意歡被她突然來的動作驚得不知所雲,謝七見著也微微蹙眉,夫人似乎還沒抱他呢。


    時候不早了,李錦宓還沒設公主府,今日回宮定是要被母後所責罵了。


    丫鬟正攙著錦宓上馬車,與此同時,遠處巷道間的樓房側門出來一華服錦袍的中年男子,容貌端正,體形剛好,正巧被街對麵的宋意歡幾人看見。


    宋意歡微挑眉,出來之人正是衛國公穆廣梁,隨即跟在身後出來的是薛渝言和薛侯之子薛長毅。


    那所樓房,宋意歡記得,正是前些日子她去過的香記鋪,隻不過這次是在樓房的後麵,隻見三人乘上馬車。


    看著遠處三人,身旁謝啟衍腦海中前世片段掠過,他微怔,很快神色冷沉緩緩下來,眸色深黑看著薛渝言入車,忽然冷幽幽道:“她是假的。”


    聽言,宋意歡和公主一愣,雙雙側首看向他,公主道:“你在說什麽啊?”


    謝啟衍道:“她不姓薛。”


    說罷,竟有幾分戾氣,舉步欲要往那三人行去。


    宋意歡二人來不及思考他的話,將謝啟衍攔住,公主連忙道:“你要做什麽。”


    謝啟衍緊鎖著眉,說得格外認真:“應該殺了她。”


    當即宋意歡咽了下涎水,忙將謝啟衍拽回來,遠處的馬車緩緩離去,他還有些執拗,死死盯著馬車離去。


    且不說他,宋意歡都想把薛渝言弄死,對謝啟衍道:“你知她是薛侯之女麽?”


    謝啟衍低眸回想著記憶,零零碎碎,有人同他說,此女非善類,薛家、國公府。


    他怔了一下,回道:“不知,但她得死才行。”


    李錦宓眸色微凝看著謝啟衍,他素來謙和,也不會說出這種話來,如今他成了謝七,所為便是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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