坯婉婉叫坯繼先喚回了神,又繼續行禮:


    “魏侍讀安,婉兒有禮了。”


    魏枝枝內心欣喜,隻想著這坯婉婉與自己身量差不多,舉手投足間皆是明媚可人。該是能將其入畫上呈,作為預備太子妃的頭號。


    “坯小姐,不必多禮。”魏枝枝躬身回禮,又側了側身朝原福看去,“原公公,既然坯小姐已經到了,我便去將畫師喊來罷。”


    說罷,魏枝枝快步走出正廳,又快步回來,身後跟了一中年畫師。


    原福見人已到齊,便向坯繼先請示開始。


    於是眾人空出堂中的位置,等待著坯婉婉準備好就開始畫。


    “小姐,小姐?” 此時坯婉婉身邊的丫鬟開始扒拉她的扇子,卻如何也扒不動。


    坯婉婉此刻手抖得厲害,隻握著扇柄的手骨節越發突出。


    隻因那眼前站的魏侍讀可是寫得一手好策論,筆下書“學者無所不思,無所不言,雲思不出其位,是自棄於淺陋之學”1的魏侍讀。


    白麵書生,溫和有禮。坯婉婉第一次見到魏侍讀的時候就對其印象極深。


    在閱過魏侍讀無意間作的摘記後,更是連連讚歎其博聞強識,便是他對女子所看的《女誡》、《女訓》、《孝女》等書內的觀點亦有所批判,批得字字都入了自己的心。


    一男子竟能如此站在女子視角體貼女性,想必是真有修養之人。坯婉婉便日日謄抄從宮裏頭悄悄捎出來的魏侍讀之作,抄著抄著便抄進了少女心思。


    堂下僵了好一會兒,坯婉婉忽地抬腳靠近魏枝枝身後的畫師,側了側身,角度正好未讓魏枝枝看見自己的臉。


    她緩緩放下了扇麵。


    腮紅如猴屁,粉麵似砌牆。


    那中年畫師見到坯婉婉的臉,筆是如何都握不住了,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坯婉婉一步兩步走上前去撿起地上的白雲筆遞給他。


    “先生,這邊風口,需要小心。”


    坯婉婉溫聲對畫師說道,又指了指角落的位置,示意畫師挪座。


    魏枝枝自是察覺到動靜,此刻正好奇。她本來就是挨府挨戶地替趙之禦看姑娘的,如今這坯婉婉好不容易摘了扇麵,肯定要先看看清楚,她這未來的太子妃頭號究竟能不能入趙之禦的眼。


    可是她怎麽老躲著自己?


    此刻作為魏侍讀,魏枝枝也不方便一個勁兒地去盯著人姑娘瞧,隻得暫時作罷,先入座一口一口地喝茶。


    這時,一婆子匆匆忙忙闖進了前廳,如何也攔不住。那婆子是側室一屋的,此刻將廳裏頭的注意力都引了過去。


    “怎麽了?” 坯繼先不悅道。


    “老爺,這五姑娘一大早便不見了人影,現在是翻遍了後院也找不著。主子一時心急,便讓我老婆子來這瞧上一眼,怕的是五姑娘不懂事惹了麻煩。”那婆子一臉憂心。


    “呂嬤嬤,你過去幫把手,一起找找五姑娘。眼下大家都招呼貴客。”這時張氏立時給身邊伶俐的婆子遞了個眼色,急急想要將這婆子帶離正廳。


    呂嬤嬤得令便白著眼走到那婆子麵前:“這兒沒有五姑娘,我隨你去後院再尋。”


    “王婆?” 隨著一聲甜膩的叫喚,一著青藍齊胸襦裙,點翠玉銀釵的少女闖入眾人視線。


    正是左相府庶出五姑娘,坯碧蓮。


    魏枝枝瞪大了眼睛,隨後一臉燦笑。


    這姑娘實在是妙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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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觀點來自宋學徐積,談學者修養問題,目光所注應在全人群,全社會,是以言“無所不思,無所不言”。


    第12章 一箭三蓮(1)


    魏枝枝見那坯碧蓮……


    魏枝枝見那坯碧蓮,蓮步間盈盈弱弱,顧盼生輝,小細腰不堪一握,蜜糖似的聲子一出,好一個繞指柔媚。


    隻身量稍稍比自己小些,臉上身子上的肉也比自己少了許多,大抵是年紀小還未長開,但眼瞧著已是足美,或者說自帶了一股風情?


    坯婉婉見魏枝枝瞧坯碧蓮瞧得出神,此刻竟忍不住先出了聲:


    “妹妹不在房中待著,這時跑來正廳作何?”


    “姐姐?” 坯碧蓮並未正麵回坯婉婉的話,隻驚訝著捂著嘴巴快步靠近,


    “姐姐今日穿得可真是仙女般,妹妹來瞧個仔細。”


    那坯碧蓮站定在坯婉婉的身前,使出一個無人察覺的小動作,掐上坯婉婉的腰。


    “啊——” 腰上傳來的刺痛讓坯婉婉頓時失了冷靜,氣憤間便轉了身子朝坯碧蓮喝道:“你作甚?”


    而坯婉婉這一轉身,令廳內氣氛瞬間凝結。


    坯繼先見狀氣得將胡子吹得老高,起身三兩步走到畫師麵前,看到女兒已大半張臉入了畫,隻瞪了一眼坯婉婉,又一把將坯碧蓮拎到自己身邊:


    “你們胡鬧!”


    “原公公,此次實乃我坯繼先失了管教,這內院之事叫人笑話了。”


    坯繼先說話間將這些事全往自個兒管教上推脫,更是將坯婉婉的不敬往內院事上放。至少先保住自己女兒參選太子妃這件事。


    他又看了看周圍一眾賓客,心想嘴怕是難堵。


    這重華殿來人也有十來個內侍宮女,現下均噤若寒蟬,但那些個飄忽不定的眼神已出賣了他們躁動的內心。


    打頭的原福此刻不動聲色,隻回以坯繼先以微笑。不言是亦不言非。


    緩步至那畫師的身邊,彎下身子仔細瞧了瞧:


    “怎麽如此不小心,這畫像沾了如此大片的墨汁兒?”原福又抬首看了看坯婉婉,隻見她捂著腰皺眉,“坯四小姐,可是身子不適?”


    坯婉婉一直想找個機會能離開這廳堂,將這臉重新拾掇一番,再加上剛剛坯碧蓮掐得確實用了力,便就輕輕頷首,雙眼擠出些霧水。


    “既然這樣,我們便先停一停,待坯四小姐瞧瞧身子再說如何?”原福又對著畫師說道,


    “先生便也再尋個新的紙張,重畫吧。”


    “如此,真是麻煩公公了。” 坯繼先見好即收,眼下對於原福的態度很是欣慰。


    坯婉婉下去之時,正巧經過魏枝枝的身旁,她抬眼瞥了瞥她此刻的臉色。


    魏枝枝卻是不敢瞧這坯婉婉,方才她見到坯婉婉的模樣,心內那預備太子妃頭號的念頭崩塌個粉碎,不曾想隻是五六年的光景,竟能讓一個美人胚子沒了型。


    雖說十幾年的教養告訴魏枝枝不可以貌取人,但此刻最重要的是需找到合趙之禦眼緣之人,而她也相信一向愛名花名草名山名水名畫的趙之禦定也是愛名品美人的。


    於是她此刻將注意放在了坯繼先身後的坯碧蓮身上,


    剛聽聞坯婉婉喊她妹妹,而張氏,她是知道隻生了婉婉一女,那這所謂的妹妹應該就是府上側室所出,剛剛喊的五姑娘罷。


    這雖說是庶出,到底還是相府的姑娘,再者此次選人的規矩上也沒說嫡庶有別。


    這般想間,魏枝枝先聲奪人:“坯大人,這位可是方才說的五姑娘?”


    魏枝枝說完還朝原福遞了個眼色。


    原福卻是直直避開了她的暗示。


    “正是次女,坯碧蓮。她打小住在西院,年紀要小些,一直是個淘氣的主,伯伯沒讓她在外胡鬧,因此魏賢侄便也沒有見過她。” 坯繼先出口回道。


    坯繼先說完見廳內因著方才這麽一鬧,大家站的站坐的做,便笑著補了一句:“令各位在此等候已是失禮,還請各位入座歇息。”


    魏枝枝見方才原福沒有理會她的暗號,此刻借著坯相的話,迅速在位上坐下。


    這剛一坐下就湊到原福耳畔低語,嚇得他一激靈。


    隻見魏枝枝對原福說了好一陣子悄悄話,令原福聽得是麵如土色,法令紋隨著嘴角抽搐忽上忽下。


    “原公公,您就相信我,殿下會喜歡。” 魏枝枝離了原福耳畔,眨巴眨巴眼睛,用氣聲說道。


    原福緊皺著眉頭,又反反複複地轉頭去跟魏枝枝求眼神,此時無聲卻勝有聲,空氣中仿佛一直在飄著原公公的疑問:你確定?


    終是原福低頭歎了口氣,老臉一豁:“坯大人,這五姑娘如今可是過了十三?”


    他心下想,實在是沒有辦法,畢竟太子殿下吩咐過他:魏侍讀說什麽你便照做,這生辰宴孤全隨他心思。


    坯繼先驚奇之下,麵上倒是坦然答道:“次女生辰已過,正正滿十三。”


    “如此...便好。” 原福被旁邊的魏枝枝小動作推了推,又咬著牙說道,


    “殿下遂聖上與皇後娘娘之願,此次生辰宴,意在闔家團圓,便不論尊卑,不分男女,欲與眾臣舉家同樂。既然坯五姑娘已滿了十三,又是相府所出,便同四姑娘一塊兒也呈了這畫像上去,為太子添一份恭賀罷。”


    坯碧蓮聽到這兒,心裏頭的欣喜都顯在了臉上,隻露出期待的眼神看向坯繼先。


    坯繼先原本並沒有將這次女送去重華殿的意思。原福的這番話倒是令他感到意外,似乎還給他提供了一條新的路子。


    以往他隻鑽培養著坯婉婉,而長女又得皇後喜歡,便就順水推舟一個勁兒地將婉兒往太子跟前送。可是這婉兒又是個難搞的性子,偏偏與他對著來。


    如今轉念一想,這嫡庶都是自己的女兒,隻左手進重華殿,或右手進重華殿罷了。何況這庶女確實長相出眾,又好使喚聽話,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隻要他與太子再親上加親,那心心念念的井田茶鹽進出的權利......便都能入了自己口袋......


    “咳咳...坯大人?” 原福又被魏枝枝小動作推了一把,“如今坯四姑娘正在瞧身子,還沒有個結果來,宮裏頭的畫師又已經備好了新的紙墨,便就讓這坯五姑娘先上畫如何?”


    坯繼先回過神來。


    “全憑公公做主。” 坯繼先又朝下首的坯碧蓮使了使眼色,“蓮兒,你去這正中坐著,讓畫師為你入畫。”


    坯碧蓮沒等坯繼先說完話,便一屁股往那畫師前麵坐下,路過魏枝枝時,還嬌笑著看了她一眼。


    魏枝枝被看得全身發毛,也許這在男子瞧來便叫秋波盈盈?


    畫師筆尖遊走間,已是過了小半個時辰。


    一丫鬟從屏風後側出來,稟了上首的坯繼先:“四姑娘現下已無礙。”


    坯婉婉已在稟話間出了這屏風,手上也無了團扇,清麗白皙的小臉大大方方地展示在眾人麵前,隻一雙鳳眼半合,看著前方地上。


    在後院的這段時間,坯婉婉是淚流了滿麵,在屋內蹦上蹦下地喊後悔,偶爾間還摔起了屋內的綿軟之物。


    待到停歇,她才讓小翠洗了臉,重畫了素麵之妝,點了隻翠玉釵,方重新踏出房來。


    她出來便吸引了廳內眾人的目光,這方才見了她“精修”麵容的重華殿一眾來人此刻再見到這仙女飄飄的模樣又噤若寒蟬,隻飄忽不定的眼神出賣了他們躁動的內心。


    嘴怕是不用堵,坯四小姐原是美人一個。


    此刻魏枝枝卻是得了意外之喜,那預備太子妃頭號又蹭蹭地在她心間冒出。原來這坯四姑娘與大家開了個玩笑,這臉和身段瞧著當的是大方清雅,翩若天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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