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頭均傳皇後與容妃不對付,自然朝堂也帶起一片太子與廣平王爭鋒相對的言論。可皇子們都知,太子趙之禦從未親近過任何一位皇子,更也是從未表露出自己對哪位皇子有所厭惡。


    趙子期更是個不願爭搶之人,他從未與趙之禦正麵上搶過任何東西,除了容妃會在後宮之事上與皇後有所衝撞。


    因此他自然不信這朝中所傳之言,然他怕趙之禦會聽到這些傳言,懷疑自己會對他有什麽威脅之意。


    於是趙子期便以為此刻是自己有什麽地方令趙之禦誤會,先起身留人:“皇兄可是有急事?怎走得如此急切?”


    *


    此時靠近燒水房的竹林邊上,走來一男一女,一老一少。


    “爹爹可是有事?非帶我來這偏僻之地,真叫人累慘。”


    女子約摸十五年紀,著一鵝黃對襟長裙,梳單環髻,飾以鎏金蝶戀釵,隨蓮步輕輕顫動釵翼,襯得女子本清麗的鵝蛋臉兒顯出些活潑可愛來。


    此刻她微微嘟起朱唇,圓睜鳳眼,拉著旁邊男子的手臂晃。


    而被拉著手臂的男子,正是左相坯繼先,女子口中的爹爹。


    “哎呦,我的婉兒,前麵馬上就是了,你且再忍忍。”


    坯相眼望著燒水房的雙門輕掩,情急之下半拖半拉這被喚婉兒的女子,


    “你平日在相府內奔前奔後,眼下這幾步又如何忍不了了?非要爹爹將你從這相府拖出來才好。”


    這被叫婉兒的女子便是坯相的女兒坯婉婉。


    “女兒並不想見爹爹說的貴人。” 坯婉婉卻是賭氣回道。


    “今日貴人就是太子,他現下與爹爹約了等在這個屋子裏頭,你無論如何都得去見。”


    推拉間,兩人已是到了燒水房門口,坯繼先一把推開了燒水房的門,


    “你隻管進去見了太子,父親在外等侯......”


    坯繼先話未說完,便迎上屋內茶桌前趙子期一雙錯愕的眼睛,以及趙之禦無辜至極的表情。


    他一下呆愣在了原地,不知作何反應。


    坯婉婉見父親驚得合不上嘴巴的樣子,一番思索之下,卻是低頭暗笑,而後用手推了推坯繼先的手臂:“爹爹?”


    坯相被坯婉婉這麽一推,登時拉回了神智,預備跪安:


    “不知太子殿下和廣平王在座,老臣拜見太子殿下,拜見廣平王。”


    此時趙之禦先往前一步,拉起了坯繼先:“表舅舅快請起,此乃宮外,況今日亦是微服,便無需多禮。”


    趙子期也起了身附和。


    “表舅舅如何在此?” 待坯繼先站定,趙之禦開口道,


    “不過今日可真是好日子,先是在此巧遇孤的皇弟,又遇到了表舅舅。”


    坯繼先卻是一臉苦相,他正了正身子,出口道:


    “乃是臣女趁臣得了閑,非吵著要臣帶她來觀祈福花燈。”


    坯繼先說話間似是想到什麽,便將身旁的坯婉婉往自己前麵推了推:


    “婉兒,還不快點見過兩位殿下。”


    坯婉婉隻好跟著福身:“小女婉婉,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廣平王。”


    這番見禮之後,幾人便又寒暄了起來,絲毫不知這燒水房外逐漸接近的吵鬧聲。


    當朝皇後林舒與容妃李櫻同時跨進了燒水房。方才她們在這燒水外的竹林裏偶遇,此刻正在揪著對方為何跟自己一路的問題不停吵。


    此刻兩人在見到屋內之景時,立時陷入一陣沉默。


    還是林舒反應一陣,先出了聲,她刻意壓了壓起伏的胸膛,皮笑肉不笑道:


    “今日這是怎麽了?本宮偶遇容妃不說,沒想到這一方燒水房裏頭竟還這般熱鬧。”


    至於誰看誰的熱鬧,這屋裏頭的人各自心裏有數。


    而那兩位燒水煮茶的寺僧,此刻正在外頭打著井水。


    他們若是在場,便是如何也不會想到,在這一隅不起眼的燒水房內能同時擠了這幾乎手捏大郢半壁江山的六人權貴。


    *


    隔間這廂,魏枝枝朦朦朧朧間睜開雙眼,見一片黑色,並著木頭潮濕的氣味。她隻覺身子這頭刺痛,那邊泛酸的,活動不開。


    待意識清醒之後,她便記起了原是外頭破門之時,趙之禦將她推進了這碗櫃的下層格子,令她無論如何都勿要出聲。


    得虧自己身子骨軟,否則縮進這兩尺之地,非要折了骨頭不可。不過趙之禦匆忙間還給她頭側邊塞了條錦帕,大抵是防這木頭硌頭。


    倒叫魏枝枝在密閉的格子裏聞著這錦帕上傳來的陣陣香氣,又加之聽到外邊的對話進到這櫥櫃化成的嗡嗡聲,不知覺間困意來襲,在這黑暗之中昏睡了起來。


    如今醒來,她回憶著之前的種種,想著應是能出這櫃子了吧?


    魏枝枝將頭艱難地挪到櫃門邊,聽著外邊似是沒有任何動靜。


    難道趙之禦直接將她忘在了裏邊。


    這般想間,魏枝枝試著輕喊:“殿下?殿下?”


    她喊完發覺沒有任何動靜,又顫巍巍地從櫃子裏頭爬出來。


    真的空無一人。


    魏枝枝站直了身子,隻覺到處麻痹,於是她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肩頸,活動活動雙腿,一番動作下來竟是叫她身子疼極了。


    趙之禦竟真將她忘在了櫃中,如今這身子傳來的痛感,明顯是待了不少時間,魏枝枝一臉不悅之下,四處望了望這屋子,正準備走到窗邊看看外麵的天光,想看看她到底在這裏頭待了多久。


    這般挪步間,她突然注意到了桌案上躺了一桃紅色的細棉紙。


    她走了過去,三兩下便將紙捋了捋,這一捋倒是令她吃驚。


    這細棉紙竟是百花亭的花燈,上麵畫了一隻紅眼白兔,燈的背麵還用小篆題字“魏枝枝”。


    還是給她的花燈。魏枝枝麵露喜色,煩悶頃刻間煙消雲散。


    “小姐,小姐。” 玲兒的叫聲此時在隔間小門外響起來,越來越近。


    “玲兒,我在這。” 魏枝枝循著聲,拿上花燈走到小門邊將其打開。


    “小姐,可算找著您了。” 玲兒激動地握住魏枝枝的雙手。


    “玲兒,你是哪裏來的?” 魏枝枝見玲兒喘著氣,又從這小門外邊回來,便不免多問一句,她隻記得玲兒本是在這燒水房外屋候著的。


    “從百花亭一路回來的。” 玲兒漸漸平複下來,跟著回道。說話間,她已是注意到了魏枝枝手中的花燈,突然一臉恍然大悟,“小姐可算拿到花燈了。”


    魏枝枝聽玲兒是從百花亭來的,便自然而然地認為這是玲兒替她去取的花燈。


    魏枝枝登時眼睛彎成了月牙:“玲兒,眼下時辰不早,我們又順利拿了花燈,便早些回去罷。”


    “好。” 玲兒將手頭的包袱收拾一番,又給魏枝枝抬了抬微亂的發髻。


    這一路上,魏枝枝對玲兒又是笑,又是抱,喜得像個孩童一般。至於為何自己在這碗櫃裏頭待了這麽久,碗櫃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麽,趙之禦又為何不見了人影此類種種,早已被她拋在了身後。


    現在她的眼裏,隻有那畫著兔子的花燈。


    而待主仆二人走遠,隔間房上的趙之禦卻是無奈搖頭。


    如今他被不斷催著立妃,母後又緊盯著坯相之女不放。他才順了坯相的意思,設了今日之局,叫他與坯相之女見不著麵,順道拖趙子期下水。


    他做這些除了甩開坯相與母後不斷催促他立坯婉婉為妃的包袱,更是為的眼前這隻一個花燈便樂嗬成孩童一般的魏枝枝。如今反而被魏枝枝誤打誤撞,親手破壞了計劃。


    早知這般,他今日不如隻親手送上那個花燈與她,何必費此周折。


    第10章 瑞安亭會   再行催婚


    春日多雨,細細綿綿,就如女兒家的心思,時時起又時時伏。


    魏枝枝在閨房內愁著踱了一個時辰的步子,看得玲兒實在頭暈。


    “小姐,這雨來得急,便也會走得快。您莫要擔心了,花燈是定能放的。”


    魏枝枝聽到玲兒的解勸,停下了腳步,於床榻邊緩緩坐下,似是寬心了些。


    可再看一眼手裏的白兔花燈與上麵自個兒方才寫的簪花小字:


    “願紅妝春夢闌,一隅天涯安。”


    剛鬆了些的眉頭又上了愁怨。


    她本是欣喜著回來預備於院子裏頭放花燈的,哪知行至中途,忽地迎來了一場雨,


    而這雨淅淅瀝瀝地下,竟是到了傍晚還未停歇,不免令人擔心再遲些還能否放成這花燈。


    都說這護國寺的花燈是靈驗極的,自己便想著能求個願。如今隻能盼這雨莫要落至夜晚。


    *


    而此刻的宮裏頭,也有人在盼著這雨快些停。


    瑞安亭一直是皇宮花苑裏的觀景佳地。從亭內向外看去,便能見東邊繽紛落英,西邊小塘荷葉。


    端坐於這亭內北邊塌位的皇後林舒此刻卻無心欣賞這東邊或西邊的景致,隻咬咬牙,看那南邊下塌的容妃惺惺作態。


    若不是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此刻伴於皇帝身側,美酒佳肴在手的林舒哪裏能遇見這半路殺出來說是躲雨的李櫻,被其掃光了興致。


    這雨她是要躲到何時?


    皇帝見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便準了容妃於亭中隨側暫避。


    “今日祈福日,聽聞容妃也去了護國寺?”


    亭內北邊上首,當今聖上趙恒正坐,眼眉舒展,對著容妃說道。


    趙恒四十有幾的年紀,即便臉上招了多少歲月痕跡,身子卻未有絲毫佝僂,扔挺拔有力。


    “回陛下,這祈福日素來為民間盛事,當日祈福最是靈驗,妾身便想著誠心為大郢求個繁榮昌盛,為陛下祈福。


    同時也是趁此機會,能看看大郢的老百姓平日裏都關心些何,又有何訴求,總還是比在宮內花鳥相伴,婦人家事要值得些。”


    容妃福身,乖順回道,又抬眼瞧了眼麵前的趙恒。


    每每看到趙恒的臉,總會讓李櫻想起自己的皇兒趙子期。


    劍眉斜飛入鬢,下顎輪廓分明,而那狹長的鳳眼,父子倆簡直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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