捎個信來,我們好早點跑路。


    也不知道什麽地方得罪了這尊魔星,竟然這樣不發一語的打上門來,還把大本營給炸了。幾人心裏是叫苦不迭,麵上卻不能流露出分毫。


    心裏已經開始盤算起來,這修真界中數得上號的青年俊傑有哪位能和麵前這位合上身份?


    可任憑他們想破了頭也想不出麵前這位到底是什麽來路。


    陸玖氣笑了。不愧是能在這個魔門幾乎絕跡的時候建立起這麽個地方的人,倒很有幾分他們魔門中人的骨氣,很是能屈能伸。


    “少廢話,前麵帶路。”陸玖不客氣道,話音剛落幾個老者便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以一種詭異的姿勢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這這這我們自己也能走,不勞動您受累,把我們放下來吧,我們保準安安分分不給您惹事!”脖子上的禁錮讓幾個人漲紅了臉,仿佛剛喝了二兩黃湯下肚,可是幾人的臉上卻不見分毫輕鬆,帶著猶如驚弓之鳥的驚惶。


    開玩笑呢,身家性命都被捏在來人手上,哪裏還有給他們廢話的餘地?


    ……


    賭場的地下很大。


    幾個性命被捏在陸玖手上的人,帶著她一路繞過各種機關到了一個空曠的大殿。


    石階之上有一座巨大的黑色石座,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陸玖乍一看還以為回到了自己的山頭。


    這大氣中透露出貧窮,貧窮中透露出直男的裝修風格,像極了她當年的山頭。


    黑色石座上還坐著一個男人,存在感極弱,幾乎和黑色的石座融為一體,不仔細看察覺不到他的存在。他整個人都癱在石座上,如果不是還有微弱的呼吸,幾乎都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真的還活著。


    這魔門複興組織的頭領,也很有他們當年魔頭的風範啊。


    陸玖上前走了幾步,才看清了男人的長相,臉上幾乎沒有什麽肉,像個骨頭架子,顯得一雙眼睛尤為突出。


    一雙,熟悉的眼睛。


    仿佛世上最恐怖的災厄都凝聚於他的眼中,隻一眼便會墮入無間。


    她從前最不喜歡的就是這雙眼睛,所以他從不會直視她,永遠是躬身垂眼的模樣,隻有在最後的時候,踩在她的身體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眼中帶著不加掩飾的惡意。


    沒想到,這麽快就見麵了。


    邪無月。


    他癱在石座上,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眼睜睜看著帶著恐怖威懾的男子一步步上前也無動於衷。


    “雖然我不知道你想要折騰什麽,但是我向來不喜歡在無意義的事情上浪費時間,比如現在。”陸玖走到石座前,垂首看著他。


    唰!


    兩道紅光如彎月,快得讓人看不清是什麽時候出現又什麽時候消失。


    隻見血光四濺。


    一道劃過了他的眼睛,一道刺入了大腿。


    麵對變故,邪無月甚至沒有發出一聲悶哼,他混不在意的抹了一把臉上的血,“上一次讓我跑了,這一次淩霜君還打算放我一馬?”


    “你這條命,還用得著我動手嗎?”陸玖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一手揪起他,像丟垃圾一樣把他從高台上丟了下去。


    咚。


    邪無月輕飄飄地像個木質傀儡一樣從台階上滾下去,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躺在地上,還在笑:“怎麽了淩霜君,我從你手上跑了就讓你這麽生氣嗎?讓一個從來沒有人氣的神仙生氣了,真是我的榮幸啊。”


    “生氣倒不必,隻是教教你規矩,你不配在我麵前坐著。隻是你這雙腿也礙眼得很,不然還是你跪在我跟前的姿態更順眼些。”陸玖說道,臉上的笑容分外邪氣。


    邪無月卻看不見她的笑,不然定會覺得違和。


    世人眼中高如山上雪的淩霜君,怎麽會露出那樣仿佛魔教宗人的笑容呢?


    邪無月笑聲一頓,淩霜君毫不掩飾的蔑視讓他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惱怒的神情。


    “你憑什麽看不起我?你又比我高貴到哪裏去了?”


    他憑什麽看不起他?


    他們憑什麽看不起他?


    仿佛他是他們腳邊不起眼的塵埃,根本不配和他們這樣的人站在一起。


    想著想著,邪無月忽然又笑了,一道血痕橫跨了他的雙眼,血胡亂地被擦了滿臉,讓他的笑看上去更加詭異:“每個人都會死,沒有誰能幸免於難。你也是。”


    對他說的話,陸玖不置可否。


    打輸了就開始裝神弄鬼的恐嚇,也是魔門的老手段了。


    尤其是邪無月現在的破敗之軀,說出現在的話更是沒有半分說服力。


    甫一見麵,陸玖便感覺到,邪無月不知做了什麽事,竟然透支了全部的生機,整個人的氣息微弱得如同垂暮老者。


    這也是一開始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的原因。


    這樣的人,用修真界的定義來看,他已經死了。


    人沒有了生機,就會死。如今還活著不過是身體靠著還未完全逸散的靈氣強撐著,這樣的人過幾天就會像沙子一樣,風一吹就散了。


    他在這些年裏,到底幹了什麽?


    陸玖皺眉。


    淩霜君圍觀了全程卻沒有發話,此時才說了第一句話:“他早就知道我們會來,卻一直沒有走,他是在等我們。”


    陸玖道:“走什麽走,他這條命也活不了幾天,早死晚死怎麽死都是一個死字,死在我手裏還算是他死得其所呢。”


    “這裏的所有人,包括他,都不足以犯下碧海潮生閣滅門案的手段和能力。”


    “你也太看得起我們魔門中人了,他們哪有這樣的腦子。”陸玖輕哼一聲,覺得好笑,想當年她都算是魔門中頂聰明的人了還被自己養的狼崽子咬了一口,其他人更是除了莽夫還是莽夫,滿腦子都是打打殺殺,讓他們殺人還行,讓他們做局害人,還真做不出來。


    一出這事,她腦子裏就轉過去幾個腦殼靈光的,但要說靈光,還有誰能比邪無月這個啄了老鷹眼睛的雞靈光的。


    “拜見掌門!”


    一眾弟子齊刷刷行禮,高聲喚道。


    陸玖轉身看去,來者甚眾,穿著整齊的天衍宗校服,不是下山時那隻有幾個人的隊伍,瑤光等人隻能跟在隊伍最尾。


    看衣服上的紋樣,天衍山門內的高階弟子幾乎傾巢而出,門內常年看不見蹤影的幾個長老也來了。


    陸玖:?


    淩霜君一路上給他們留了信她也是知道的,但是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就來了,而且還來了這麽多。


    她在門派裏的時候都沒見過這麽齊的陣容。


    天衍宗最強戰力,都在了。


    當然最強的還是淩霜君本人。


    “掌門,又出事了!”


    還沒等說清楚出了什麽事,就又聽見一陣笑聲。


    眾人齊刷刷看向還在地上躺著毫無形象的邪無月,“這是我送給你們的禮物,請淩霜君,笑~納~”


    陸玖:……


    她當年好像沒有教他用這麽討嫌的語氣說話吧?


    所以是他這個人本身就這麽討嫌。


    第43章 黑。


    他從未見過這麽高大的殿宇。


    也從未見過如此簡陋的殿宇。


    高大的殿宇內隻有四麵有三人環抱粗的梁柱, 和正前方的高台,高台上有一方石座,石座上麵, 坐著一個女人。


    任何人進到這個大殿都會覺得自己變得無比渺小, 仿佛低到塵埃裏,連抬起頭看那個女人的勇氣都沒有。


    隨著厚重的大門緩緩關上, 整個大殿內再透不進一絲光,仿佛墳墓。


    很奇怪, 在這樣黑暗的情況下,他卻能清楚地看見石座上的女人, 穿著一身紅得紮眼的紗衣,歪坐在石座上,細長的雙腿翹在石座上, 一晃一晃的,自在極了。


    他本以為他會很憤怒, 慌亂, 以及仇恨。


    可是在不見一絲光亮的黑暗中,在一片死寂中,他的心卻慢慢靜下來了。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冷靜的時候。


    他想,他或許應該跪下來, 像其他跪伏在她腳下的人一樣, 五體投地,獻上自己的忠誠。


    尊嚴?不值一提。隻有活下來才能談別的。


    但還沒等到他開口,石座上的女人開口了, 狹長的雙眼不悅的眯起,帶著明顯的不耐,“你怎麽還沒滾?”


    “怎麽都沒腦子的嗎?髒成這樣的小孩拿來礙本座的眼?”


    空曠的大殿裏, 似乎除了他們倆之外沒有別的人,但是卻有另一個聲音畏畏縮縮地回答道:“這是您吩咐帶過來的……”


    “你們就沒有自己的判斷力嗎?我讓帶過來不知道洗洗幹淨再帶過來?帶著他,滾出去。”


    “是。”


    一陣勁風過,他被一陣帶著腥氣的風帶走了。


    撲麵而來的腥臭讓他不適的皺緊了眉頭,那黑沉沉的大殿雖然也給他危險的氣息,但卻沒有這樣讓人感到生理不適的味道,這也提醒了他,他現在是在傳說中食生人血肉的魔窟之中。


    那個女人也絕非善類。


    他心跳如擂鼓,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進入了高度戒備的狀態,他想要活下去,刺紅的雙眼之中帶著求生的渴望。


    他被人帶去洗澡了,說是洗澡,也不過是被一個長得歪七扭八的壯漢扔進了池子裏,大手抓著他上上下下地涮了幾回,他像是一隻被捏住了後頸的貓,呆滯地被人抓在手裏提上提下。


    那人涮了幾回之後把他抓起來湊在鼻尖聞了聞,嫌棄道:“怎麽還是這麽臭,什麽味兒啊?”


    那人似乎也並不想聽到他的回答,不知從哪裏變出來些蔥薑蒜,用手刀全部劈碎,胡亂地往他身上抹,抹完又放進池子裏涮了涮,半晌提溜起來,用一塊布把他擦幹,然後就著這塊布把他裹了起來。


    他從前也是個養尊處優的少爺,從未遭遇過這樣的待遇,一身皮膚被擦得泛紅,臉上也隻是木然。


    那人還在自言自語,“這細皮嫩肉的,口感應該不錯,魔尊會喜歡的……”


    他瞳孔微縮,捏緊了還帶著些嬰兒肥的手,握緊的拳頭中卻漸漸汗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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