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兩個套間,一個滿滿當當的擺放著許多筆墨紙硯和書籍,還有幾張大躺椅和不知裝著什麽的木匣子,似乎是老頭兒自己休息玩樂的處所,另一個套間類似於展廳兼小倉庫,正中央靠後的位置赫然是一把紫紅色的古琴!


    強哥忍不住哇了一聲,就連安娜也微微變色。


    哪怕他們兩個都是門外漢,可眼前這架和之前的展示品簡直猶如雲泥之別,一眼就看出差距!


    鳳鳴上前看了幾眼,微微點頭,“倒也罷了。”


    老頭兒一聽,差點跳腳,吹胡子瞪眼道:“當心風大閃了舌頭!你倒是再找出一架比這個強的我看看!”


    這架古琴是貨真價實的古董,原本是他花了好大力氣才收來的,稀罕得不得了。本想留著自己把玩,可惜天資有限,五音不全不說,節奏感也缺失……


    這幾年一直有不少人想高價收購,老頭兒也想叫寶貝找到配得上它的主人,畢竟好物件如果不能最大程度的發揮自己的價值,與死物又有什麽分別?可惜一直不能如願。


    今兒這位打擾了自己清淨的不速之客看著倒是有兩把刷子,老頭兒不願放過機會,這才勉強帶她進來,誰成想對方張口就是狂妄言語,直接就給他激怒了。


    鳳鳴瞧了他一眼,眼神中明晃晃帶了憐憫。


    時移世易,想不到琴這一道也凋敝到如今地步。


    若放在以前,這等貨色……


    曾經富有四海,隻有不想要,沒有要不到的女帝滿是滄桑的歎了口氣:這世道墮落的也忒狠了。


    老頭兒更氣。


    我都把鎮店之寶給你看了,你竟然還跟受了委屈似的?誰有我的委屈大!


    這可真是沒天理了!


    正憋氣呢,老頭兒就見對方一撩風衣坐下了,然後不緊不慢的將薄風衣的袖子挽了一道,做了個起手式。


    不對,這是個行家!


    所有的不滿、委屈和悲憤,都在這一瞬間隨著鳳鳴的動作煙消雲散。


    她的坐姿看似隨意又暗含規律,雙手舉重若輕的撥弄著琴弦,視線穿透前方重重疊疊的架子,好像一直看到荒原盡頭。


    強哥想喝彩,可卻不知為什麽,半個字也吐不出口。


    大約是那雙視線中包含著太多太深刻的情感和過往,如此沉重,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畢竟是個半吊子,具體哪兒好,老頭兒實在說不大上來,可他就覺得吧,或許自己老臉皮厚拜師的那位老朋友現在彈琴,約莫也就這個味兒了。


    琴聲浩浩,琴聲湯湯,是熟悉的《高山流水》,可裏頭分明還多了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聽起來……挺尊貴的?


    老頭兒給自己這個總結嚇了一跳,荒唐之餘卻又覺得理所應當。


    因為他知道眼前這個人是誰,作為統領一個大集團的領軍人物,有點兒久居人上的霸氣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而等他再想完這個,卻越發震驚。


    啥玩意兒?自己竟然能從一首曲子裏感受到這種東西!


    聽上去太不可思議了好嗎?


    “音樂是心靈的表達”之類的話,老頭兒之前不知聽過多少,不過一直都覺得是誇大其詞無稽之談。


    樂器會說話的話,還要人幹嘛?


    可現在,就在眼前,他信了!


    一曲畢,鳳鳴總算點了頭,“就這架吧。”


    聊勝於無吧,畢竟她有煩心時寫書法和彈琴的習慣,手頭沒點東西擺弄還真不成。


    “啊,可以!”這會兒老頭兒也不別扭了,痛痛快快去開票,又老臉皮厚的問電話,理由十分正經,“方便售後嘛。”


    飽受騷擾之苦的老朋友見他就攆,這可不就是送上門來的好師父?


    鳳鳴斜眼瞧了他一眼,輕笑一聲,也不說話。


    老頭兒美滋滋開了票,又親自替她打包,不光語氣有了翻天覆地的轉變,稱呼也改了,“鳳總也是個風雅人,還有什麽想要的嗎?但凡跟琴棋書畫沾點邊兒的,我都能給你弄到最好的,保管比外頭的實誠。”


    這年頭雖然時不時有人跳出來呼喊什麽古文化複興,可真正懂行的十不存一。托高科技的福,造假業突飛猛進,各類物品的品質也是參差不齊,稍不留神就能給你騙個傾家蕩產。


    鳳鳴還真點了頭,張口要了筆墨紙硯十多種,聽得安娜和強哥一愣一愣的。


    老頭兒倒是眼睛發亮,“你跟我來!”


    一行人又嘩啦啦來到另一個隔間,老頭兒豪爽的將兩個櫃子敞開,露出來裏頭大小不一、粗細各異的毛筆和墨塊,大手一揮,“你盡管挑!”


    頓了頓又道:“倒是那個紙,我平時隻是寫寫大字,你要的有幾樣宣紙是專門畫畫和寫小字用的,一時半刻的,我手頭還真沒有。不過我可以幫你訂,算上那邊準備打包的時間,發航空快遞,短則兩天,長則半月也就來了。當然了,要是人家沒了庫存,現做就另說。”


    這話說的老實,鳳鳴點頭道謝,又叫安娜付錢。


    老頭兒嘿嘿一笑,滿臉褶子依次綻放,簡直美不勝收,“都是同好,談什麽謝不謝的,要是你真想還人情,有空咱們切磋一下也就是了。”


    要不是他自帶正氣,這副做派真是像極了誘拐婦女的壞分子……


    鳳鳴戲謔道:“琴?”


    這幾件屋子裏多有茶具、茶葉和文房四寶,又明顯有著經常使用的痕跡,偏偏古琴被束之高閣,可見他平時並不彈奏。而觀他言行舉止,既不像不喜歡,又絕不像請不起老師的。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彈?


    答案很明顯:


    彈得不好!


    更進一步說:


    沒天分,以至於這麽多年、這麽多錢都學不好!


    老頭兒老臉微紅,哼哼幾聲,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鳳鳴三人離開時,老頭兒還樂顛顛送出門去,皺巴巴的臉上滿是紅光,十分誠懇的道:“有空再來啊!”


    強哥和安娜看向自家老板的眼神很有點兒一言難盡:


    您說您撩騷小鮮肉啥的也就罷了,現在竟然連位老人家都不放過,是不是太道德淪喪了?


    等車子匯入滾滾車流中,老頭兒就迫不及待的給老友打了個電話,喜氣洋洋的說:“哎哎老陸,我跟你說,我遇見個能人,順便把那把跟你風格迥異的琴賣出去……滾蛋,你才給人騙了呢!”


    第4章 富含雄性荷爾蒙的小麥色笑容極……


    繼續前往美容院的路上,強哥飛快的上網搜索後驚喜交加的說:“我說剛才總覺得那老頭兒有點麵善麽,感情人家是華國挺有名的書法家呀。哎,就是那種正經寫字的正經書法家,國際上還有點名氣呢。怪不得有錢在二環開這麽大的鋪麵,他平時賣字,個頭大的按尺寸,個頭小的論個數……”


    鳳鳴本來在閉目養神,聽他說得有趣就笑了,“什麽正經的,難不成書法家還有不正經的?”


    她執政時的大慶也頗多才子才女恃才傲物,或風流不羈,或放浪形骸,品行千奇百怪什麽樣兒的都有。可不管怎麽著,都是有真才實學的,鳳鳴也一直比較縱容,並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所以在她眼中,隻有胸有丘壑和腹中空空的區別,斷然沒有什麽正經不正經之分。


    “可不!”強哥一本正經的點頭,又飛快地在手機上戳了幾下,找出來幾個視頻,試探性地往鳳鳴眼前湊了湊,“老板,要不您看看,其實挺有意思的,就當放鬆了。”


    對強哥這種糙漢外表可愛內心,又細致體貼的人間瑰寶,女帝著實沒什麽抵抗力……


    然而看過這視頻之後,鳳鳴立即陷入詭異的沉默。


    還真不正經!


    其中某段長達三分鍾的視頻中,前後出現了十來個所謂的書法家,據說還是能在網上搜到的比較有名氣的。他們年齡不同,長相各異,唯有癲狂的樣子如出一轍,很有師出同門的可能。


    這些人寫書法的時候往往有許多人包圍著,隨時準備鼓掌……


    然後那些所謂的書法家,幾下就戳爛了紙,磨禿了筆,成就鬼畫符的同時還將大灘大灘的墨汁甩得到處都是。


    這是書法,還是劍法啊!


    用餘光瞄了眼內容之後,安娜頗有點擔心自家老板,心道以前也沒見她寫過字,該不會最後也發展成視頻裏那種鬼樣子吧?


    從美容院回家之後,鳳鳴提筆寫了兩張方子,墨跡幹透之後交給安娜,“你親自去中藥店走一趟,照方抓藥給我,方子原樣拿回來。”


    安娜遲疑著接過,“這是?”


    話說原來老板真的會寫毛筆字啊!


    這字也忒好看了吧!她腦袋裏登時就冒出來許多諸如行雲流水、鐵畫銀鉤、筆走龍蛇之類的成語。


    鳳鳴垂手洗筆,“調理,美容。”


    誰知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安娜的表情立刻多了幾分欲言又止,不過最後到底還是憑借忠心,艱難地說了出來。


    “那個,老板,您也知道現在華國中醫圈兒很亂的吧?”


    年年都有花樣翻新的騙子招搖撞騙,畢竟是入口的東西,道聽途說的不能信啊!萬一吃出個好歹來就壞了。


    鳳鳴失笑,豔麗的眉眼立刻生動起來。她熟練地伸手捏了下安娜的下巴,“放心。”


    美容院一行令她有些失望:


    按摩倒罷了,還挺解乏,隻是那些保養品?這麽多年用下來,總沒見什麽大成效,早該換了。


    與風流和鐵血一並聞名於世的,還有女帝無視時光的容顏,光她手中掌握的美容養顏的方子就不下百張!多少貴婦不要臉麵的巴結,就是為了臉!


    她本就好看,多年來練就的領袖氣質更添幾分魅力,而此刻卻又流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自信:分明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竟有著難言的說服力!


    安娜不自覺小小的地抽了口氣,竟覺得心跳……有點超速?


    夭壽啦,老板您可千萬別因為一個渣男就被打擊得改了性向,這樣下去我真的很難做啊。


    但如果對象是老板的話,嗯……倒也不是不行。


    第二天一大早,安娜和強哥就風風火火帶著一群人來了,寬敞的客廳和衣帽間裏頓時塞滿了一排排的服裝架子、鞋架子,四五個人同時圍著鳳鳴,幫她化妝、配衣服、做發型,忙得腳不沾地。


    今天的活動比較多,而且性質差別很大,所以鳳鳴也需要隨時更換不同風格的服裝和造型來搭配。


    安娜在一邊跟她最後核對今天的行程,以及十點鍾那場采訪可能會問到的問題。


    “大家也是老合作夥伴了,因為發刊當日剛好過節,對方可能會聊到關於中秋的話題。這次是封麵和內封,外加兩個半跨頁的采訪稿,可能會需要五到七張配圖。大部分就用之前發過去的生活和工作照,不過今天也需要現場拍兩張放上去……”


    中秋?


    鳳鳴倒是愣了下。


    天家無父子,自從她長大之後,幾乎就再也沒過過純粹的節日了,現在想起來,倒是有些懷念。


    “您不必擔心,”安娜扶了扶眼鏡,笑道,“負責采訪的還是西林,她的風格您也知道的,算是比較俏皮。對了,去年《work》雜誌也推出了電子刊,呼聲蠻高,上個月的采訪人物還現場唱了歌呢,反響不錯。之前也有部分嘉賓做了才藝展示,反差萌嘛,大家都喜歡。”


    《work》是華國比較經典的商業經濟雜誌之一,早年曾在業內外傲視群雄,銷售量、話題度和專業性無人能及。但是後來隨著電子產業的飛速發展,work紙刊也不可避免地遭受了巨大的衝擊,並因風格長期不變而被人詬病,一度死絕。


    後來work終於看破,順應潮流大刀闊斧改革,不僅換上新任主編,更因新主編一並帶過來的采訪鬼才西林而打造出全新風格,回流老讀者的同時還不忘開發新讀者,短短兩個月就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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