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顧時行起了身,朝著李嵇略一作揖,又道:“想必殿下已然沒有別的話要說了,臣便先告退了。”


    不待李嵇說話,顧時行就已經轉了身,走到了門前,推門走了出去。


    李嵇坐在原處,不曾起來,看了眼那杯未動分毫的茶水,一傾身徑自把已經涼了的茶水端起,再而一飲而盡。


    無論是那蘇氏所言,還是顧時行所言,都沒錯。


    或許那蘇氏確實抱有目的接近王妃,但王妃也確實因她而保住了腹中胎兒,還有王妃的半條命。


    李嵇問了傅太醫,得知王妃身子本就因小產過,而落下了病根,本就不適再孕,若是因那湯藥而落了胎,隻怕胎落了,人也會沒了。


    在此之後,他暗中去見過還未被賜死的側妃。


    牢中,他尚未問什麽,她卻反質問他——為什麽未娶親之前可以應允給她正妃之位,如今就不可以了?!


    他不給,那她就自己想辦法坐上去,隻要謝意冉沒了,她才有機會。


    話語之中的歹毒,讓李嵇在那一瞬間覺得自己當年是真的眼拙了。


    側妃還道,也是在這個時候,他的生母德貴妃拋出了橄欖枝,她也不過是順手接過而已,要說狠毒,她比不過他的母親。


    她之所以沒有供出他的母親,那是因為他母親拿捏著她家人的性命。


    李嵇從牢中出來的時候,那兩日不眠不休,粒米未進。


    他懷疑過母親,但真正聽到側妃承認,心境卻又是不同了。


    生母要害他的妻和子,隻為了能把他推向那個位置,可她卻是沒想到到頭來終還是一場空。


    此去嶺南,再無機會爭奪了。


    不僅如此,就是連他那妻子,每次與她相視,都能明顯地看到她眼中對他的冷淡疏離。


    想到這,李嵇心煩意燥的連飲了一壺水才起身離開。


    *


    顧時行與蘇蘊說過要去一回普安寺。


    這兩日天晴,顧時行便與她一同去了。


    連下了七八日細雨,山間有一段泥路難行,天就是晴了,卻也沒什麽人去上香。


    普安寺的老主持,是顧時行的師傅,將會在一年後的初雪夜圓寂。


    現在老主持尚在人世,倒也還能問一問佛串的事情。


    入了普安寺,顧時行詢問了主持方丈所在,然後才讓蘇蘊等候片刻,他先去拜訪。


    蘇蘊在大殿之中等候,不一會才有小沙彌來請。


    入了普安寺後院,被領至了一間禪房外,門是敞開的,顧時行就在裏邊的蒲團上坐著。而他的對麵是一個胡子雪白的和尚。


    和尚約莫有七八十歲了,麵色很是和善。


    這是蘇蘊第一回見普安寺的主持,也就是顧時行的佛家師傅。


    蘇蘊入了禪房中,朝著老主持一欠身:“見過主持方丈。”


    老主持笑道:“女施主不用多禮,請坐吧。”


    顧時行起身,讓蘇蘊坐在他的身旁。


    屋中就隻三人,待兩人均跪坐在蒲團上方後,老方丈才道:“聽玄易說你們是想問問佛串的事情?”


    玄易,是顧時行的佛家法號。


    蘇蘊點頭應:“不知方丈可否把佛串的事情全數告知?”


    說著便把手腕上的佛串取下,放到了茶幾上。


    老方丈拾起佛串仔細看了一會後,放回到了茶幾上,繼而抬起視線望向他們二人,笑道:“這佛串也是老衲師傅所留,也存有百年了。百年焚香念經,也沾上了些許佛香,久久不散。”


    蘇蘊聞言,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麽顧時行那幾年隻是戴著這佛串,但身上總是散發著若及若無的佛香了。


    蘇蘊看了眼顧時行,讓他詢問佛串的事情。


    顧時行思索了一下,便斟酌地問道:“方丈,這佛串或許會不會有什麽能力,或是讓人能一夢重返過去的能力?”


    方丈略一詫異,隨後好笑道:“老衲竟不知這佛串還有這奇異的能力。”


    蘇蘊聞言,略感失落。


    但片刻後,又聽老方丈道:“但這佛串還是一直戴著的為好,在寺中焚香念經了百年,應當還是能驅邪避災,更能祛病氣的。”


    話到最後,又意味深長地道:“而且誰又能知曉會不會真的有什麽奇遇呢,畢竟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老方丈看向了顧時行,笑問:“玄易,你說是不是?”


    顧時行頷首:“確實如方丈所言,無奇不有。”比如他與阿蘊的境遇。


    老方丈拾起佛串,遞還給蘇蘊:“女施主且收好了,往後或還有用處。”


    蘇蘊望向佛串,靜默了一瞬才伸手接過,還是向老方丈道了謝:“多謝方丈。 ”


    二人沒有在普安寺過多逗留,詢問了老方丈後,便離開了。


    誰曾想才到山腳下,又開始下雨了,雨不是很大,但有些急。


    因天氣寒冷,現在又下了雨,怎麽也得顧慮趕馬車的墨台與護衛,所以也就暫時到山下的宅子避雨了。


    第85章 珍惜時下。【修bug】……


    到普安寺山腳下的宅子避雨,這時不過是申時末,但天色卻依舊是暮色懵懵,天際有烏雲凝聚,細雨夾風,吹得綠竹婆娑。


    這雨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停,好在出門時也與母親說了,若是有雨,他們便在普安寺山腳下的宅子住一宿再回去。


    看情況,今日可能真得在這宅子過夜了。


    讓下人簡單收拾了顧時行以前住的屋子,再燒了熱水送來。


    蘇蘊在耳房簡單地用熱水擦洗,從耳房出來,便讓顧時行繼續擦一擦。


    待顧時行進去後,蘇蘊去把窗戶抬起,拿起竹竿撐著。


    冷風灌入,雖然寒涼,但也能讓人清醒清醒。


    顧時行係著白色寬袍從耳房出來,便見蘇蘊裹著單薄的衣衫站在窗戶前望著外邊細雨斜竹之景。


    她一頭墨發隻餘一支白玉如意簪別著,長發與素色長裙隨著灌入的冷風搖曳。


    這像一幅美好的畫。


    若不是擔心她會著涼,他能靜靜觀賞許久。


    去取來了厚披,披在了她身上,這時蘇蘊才回過神來。


    他嗓音溫和地勸道:“現在已是冬季,莫要著涼了。”


    說著撐著窗戶,把竹竿拿開,再把窗戶放下,隻餘一條縫隙。


    蘇蘊抬眼望向他,望著他輕緩且優雅的動作。


    這一年下來,他身上的氣息也沒有那麽清冷疏離了,在她麵前多了一份溫潤雅致。


    顧時行弄好了窗戶,轉頭望向她,對上了她的目光,溫然一笑,問:“看什麽?”


    蘇蘊在這一瞬間,不知怎地,心裏多了幾分脆弱。上前一步,雙臂穿過他的腰側,抱住了他的腰身,貼在了他的胸膛中。


    他剛衝浴出來,身上還有淡淡的熱氣,還有很好聞的氣息。


    她睫羽輕顫,低聲道:“我隻是有些害怕。”


    顧時行心裏一顫。阿蘊很少在他的麵前示露弱。除卻成婚前在風雪夜的馬車中崩潰失控那一會,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在他麵前露出軟弱的一麵。


    她向他敞開了心扉。


    在心底喟歎了一聲,隨後擁住她,低聲道:“我們誰都無法意料將來會發生什麽事,所以我們過好時下,珍惜現在的每一日,哪怕將來真的會……”


    話語一頓,他還是說了出來:“回到過去,我們也不會有那麽多的遺憾。”


    “往後每個月,你便抽兩次去看看你母親,我也會與母親說這件事。”


    蘇蘊埋在他胸膛中,閉上了眼,輕“嗯”了一聲。


    “你說的也沒錯,還沒影的事,我現在就杞人憂天,也會荒廢了時日。”


    顧時行把人抱得更緊了些。


    二人在窗後依偎在一塊,相互依偎的微弱影子也映在了窗戶上,溫馨至極。


    *


    時過十月,到了十一月。


    蘇家嫡孫女在大雪天出生,但洗三禮那日卻是個好天氣。


    蘇長清當爹了,雖然尚未能抱著女兒出門炫耀,但那張俊臉上堆滿了笑意,巴不得把“我有閨女了”這幾個字寫在臉上。


    顧時行來時,他興奮得把人拉到一旁,偷偷把閨女抱出來給好友瞧了一眼。


    “小朵兒是不是像我?”


    顧時行看了眼五官都沒有怎麽張開的小姑娘,再看了眼一臉期待的蘇長清後,略一挑眉。


    言簡意賅:“不像。”


    步入小廳的蘇蘊正巧聽到這話,無奈一笑,開口道:“哥哥別聽他瞎說,他眼睛不行。”


    顧時行轉而望向蘇蘊,眉眼溫柔:“我雙眼若不行,如何能看中這般好的娘子?”


    這肉麻的話落入蘇長清的耳中,露出了嫌棄之色:“真是應景了你那名字,時行,時不行。”


    顧時行轉頭眯眼望向蘇長清,嚴肅道:“錯了,是一直行。”


    蘇長清聞言,忽然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猛咳了幾聲,嚇得懷中的小姑娘哼哼唧唧地哭了起來,他忙輕晃著身子,溫柔哄道:“好了好了,爹爹不嚇小朵兒了。”


    蘇蘊走近,輕瞪了一眼顧時行,然後才看向嫡兄懷中的小外侄女。


    小姑娘的眼睛雖然現在睜得還不是很大,但她知道,等再過一段時日,眼眸便逐漸烏圓透亮,小模樣也更是嬌憨可人。


    蘇長清抱了一會,道不能把孩子抱出來太久,也就先把孩子抱回了房中。


    不一會後再從房中出來,拉上顧時行還有幾個妹夫一同去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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