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怕幾個庶女和庶子的穿著不夠有排場,故而早早讓裁縫都給他們弄了一身行頭。


    蘇蘊也得了一身衣裳和一套頭麵。


    這身新衣裳是藕色外衫,淡紅色的裏襯,裏襯訶子是銀線繡花。


    蘇蘊素來都是寡淡的打扮,嫡兄成婚那日換上鮮豔一些的顏色,整個人如同容光煥發一般,容貌多增了幾分豔麗。


    這衣裳最顯少女的嬌俏,但與端莊卻是不怎麽沾邊。


    主母的心思,蘇蘊知曉。


    蘇蘊打扮起來雖有可能會搶了些蘇語嫣的風頭,但蘇語嫣的打扮絕對是端莊嫻靜的。高門挑選兒媳,首要的絕非是樣貌,而是品性。


    賢良淑德,端莊溫良才是首要的,其次才是樣貌。


    蘇蘊便是樣貌再出眾,卻入不了高門大戶的眼,所以主母才會放心讓人給她準備新衣裙。


    差些還沒有裝扮好,前頭便有下人來催了。


    初意手忙腳亂的在蘇蘊發髻簪上珠釵,念叨道:“天都沒亮呢,怎就催這般緊?”


    上輩子,蘇蘊怕閑言碎語,且主母也覺得她丟人現眼,吩咐了人告訴她不用過去了,所以那時前邊熱鬧,後邊一片冷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如今這一輩子能去前邊湊熱鬧了,蘇蘊的臉上都帶著喜氣。


    蘇蘊戴著耳墜,笑著與初意道:“母親怕出岔子,所以才早早的讓我們過去,更何況一會嫡兄就要去祭拜祖先了,怎能不催?”


    戴上了耳墜,初意也把珠釵簪好了。


    蘇蘊過看了兩眼銅鏡中青春明豔的自己,淡淡一笑。


    她好像從來都沒有這麽打扮過自己。


    以前未出閣的時候,怕引人注意,一直以來都是寡淡的打扮,便是嫁入侯府後,為了顯得自己穩重,所以穿著打扮都稍顯老氣。


    她如今的打扮,雖嬌豔卻不會豔壓,在十五六歲的姑娘中再也平凡不過的打扮,可這卻還是她第一回這麽打扮。


    便是初意都驚豔不已:“姑娘可真好看,今日一打扮,比另外幾位姑娘不知好看了多少。”


    蘇蘊剜了眼她,道:“出到外邊可不能這麽說。”


    初意捂住嘴巴,連忙點頭:“奴婢才沒那麽傻呢。”


    這時淺草跑到門口,道:“姑娘,主母院子的女使又在催了。”


    蘇蘊趕忙起身,捋了捋耳邊的發,然後與初意一同出了門。


    今日前院的熱鬧也帶到了最偏的小院,小巷的牆上貼著喜字,院門掛著紅色的燈籠,一派喜氣。


    蘇蘊難得的喜悅。


    去到前邊院子,她與蘇芩蘇芸姐妹兩是最早到的。


    蘇芩誇她:“你這樣打扮起來可真好看,我差些都不敢認了。”


    蘇蘊笑了笑,也回誇道:“五姐姐今日也好看。”


    二人免不得笑了起來。


    不一會蘇雯過來了,看了眼蘇蘊,低聲說了句:“打扮得這麽妖豔,著不正經。”


    這話似乎故意說給蘇蘊聽的,所以也不避諱。


    蘇芩因上次的事情,對這二姐姐連一分好感都沒了,反倒是心疼六妹妹,所以輕聲回了句:“有些人打扮得端莊溫雅,可心底還是歹毒醜陋,又有什麽用呢?”


    “你……”蘇雯驀地轉頭小瞪了蘇芩一眼,目光觸及到蘇蘊那對著自己似笑非笑的目光,背脊頓時一陣發涼。


    她可沒忘記這六丫頭算計起人來有多狠,如今過去了半個月,父親不僅連小娘的院子都不曾踏足,便是小娘去尋,他也不見。


    往常她回娘家,各院的下人都爭相來巴結,可如今那些個不知發生什麽事情,卻極會見風使舵的下人,各個都避著她走。


    想到這,心底有氣卻沒處撒。


    蘇蘊從蘇雯的身上收回了目光,而後也沒有怎麽在意他了。


    嫡兄祭拜完祖先,雜七雜八的流程都做完了後,才去迎親。


    蘇家與沈家幾乎跨越了一座金都城,一去一回都得兩個時辰左右,再在沈府待上些時辰,約莫黃昏才能到府,屆時拜堂成親正好。


    未到黃昏,迎親隊伍尚未回來,親朋好友陸續到來。


    忠毅侯府一家都前來參加喜宴,柳大娘子親自去迎,迎到院中招待。


    年輕的姑娘待一處聊天,年輕的小郎君也待在另一處談天說地。


    顧夫人讓兒女各自散去,與旁人多聊聊,然後便坐在亭子中與其她貴婦人一同聊天。


    而顧侯則是與蘇大人一處說話。


    顧時行在院子中穿行,目光搜尋著蘇蘊的身影。


    經過幾個十七八歲的青年後邊,隻聽到有人小聲地說:“方才那個粉衣姑娘,你們猜猜看她是哪家的姑娘?”


    有人道:“如此驚豔的樣貌,肯定是一眼難忘,可以往在茶席,還有一些席麵上從未見過,今日還是第一回見。”


    那人笑道:“那是蘇家的六姑娘,是庶女,你怎麽可能在茶席或是席麵上見過?”


    有人訝異道:“蘇家的六姑娘竟長得如此好?!”


    顧時行步子頓了下來,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可不是麽,若她是個嫡女,我回去便立刻讓我母親來提親。”


    有人戲謔道:“你也就隻能想想了。”


    他們都門清得很。這高官之女的親事,嫡女講究個門當戶對,庶女講究個衣食無憂。所以便是庶女,也不會輕易許給他人做妾。


    所以他們也就隻能是想想,垂涎三分而已。


    跟在顧時行身後的墨台也聽見了這話,暗中觀察了眼自家世子的臉色,果不其然——臉黑了。


    生怕他們幾個還說出什麽驚人的話,墨台悶咳了一聲,以此來提醒他們幾人。


    他們幾人意識到身後有人,連忙轉身看了眼,看到是忠毅侯府的顧時行,一個個猶如見了學堂的夫子一般,背脊一挺,正襟危站,恭恭敬敬地喊了聲:“顧世子。”


    這聲顧世子卻是喊出了夫子的感覺。


    老一輩都喜用別人家的好孩子來刺激自家孩子,而這一輩中最為出色的就是那忠毅侯府的世子。


    他們一個個都沒少在父親的口中聽到這個顧世子,他們一看到這人,不免想起了受過的折磨,所以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些發怵。


    顧時行麵色略沉地點了點頭,而後訓道:“姑娘家還尚未出閣,你們就在背後議論姑娘的樣貌,禮義廉恥何在?”


    幾個人被顧時行不怒而威的氣場壓得喘不過氣來,忙不迭地應:“我們知錯了,下次不敢了。”


    顧時行抿唇“嗯”了聲,然後沉著臉走開了。


    人走了,幾個人才鬆懈了下來,鬆了一口氣。


    有人小聲嘀咕道:“男人見了美人走不動道,這忠毅侯府的顧世子可能連瞧都不瞧一眼。”


    “誰知道呢,聽說他在寺廟待了十年,估摸著也和那些個和尚一樣清心寡……。”


    正在小聲議論之際,走遠了的顧世子忽然腳步一聽,儼然像是聽到有人議論他一樣,轉頭看了眼他們幾個。


    這一眼嚇得他們幾個連忙噤聲,朝著他微微頷首彎腰以示尊敬。


    顧時行轉了身,抬步離開。


    廊下的幾人麵麵相覷,誰都不敢再提什麽蘇六姑娘,也不敢提那顧世子。


    再說顧時行在院中走了一圈,最終在小後院尋到了蘇蘊。


    她與蘇芩在一塊,二人各自端了一小碟子幹果,邊吃著幹果邊噙著笑意在聊天。


    蘇蘊一身藕色的衣衫和精致的珠釵,他從未見過她如此打扮。


    微微愣怔了片刻。


    很漂亮,難怪方才那幾個青年會如此說。


    目光落在她那輕鬆愉悅的笑容上,眼中多了幾分幽深。


    他第一次見她笑得開懷,是在市集上,第二次便是時下。


    那歡悅的笑容似乎才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神色。


    便是四年後,她也才十九。可那時她卻活得似三十九一樣,便是在外人的麵前麵帶笑意,卻是那種故意維持的笑意,而非時下這種真情流露的笑意。


    第一次,顧時行懷疑自己的堅持是不是錯的。


    她若嫌他清冷,性子冷,不解風情,他可以嚐試去改變。


    若是嫌棄他閨房之事寡淡,他也可以豐富見識去改變。


    可這侯府有些規矩是明麵上的,也有的是無形之中的,是所有高門都有的。高門主母無論何時都得維持著得體,端莊,就好似掛著一副麵具在臉上。


    這樣的日子確實會讓一個活潑的人變得沉悶了。


    想到這,顧時行的心緒逐漸沉悶,煩躁。


    沉靜的黑眸深深的看了眼笑容明媚的蘇蘊,才轉身徐步走開。


    蘇蘊似乎察覺到了什麽,說話間抬起頭往回廊望去,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


    那一抹月白色的背影像是顧時行?


    多看了幾眼,蘇蘊確定就是顧時行。


    今日是嫡兄大婚,他自然不可能再穿著素白前來,而平時他除了素白,穿得最多的便是月白色。


    他來這小院做什麽?


    是想尋一處清淨的地方躲一躲?


    “六妹妹你在看什麽,看得這麽入神?”


    蘇芩抬起頭循著她的目光看去,卻是什麽都沒有看到。


    蘇蘊收回了目光,連忙搖頭:“看恰了,以為有人過來了。”


    蘇芩看了眼天色,道:“估摸著迎親的也快回來了,我們還是先去前邊院子去吧。”


    “好。”


    二人一同回到前院去,才出來到庭院的顧時行也看到了蘇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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