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一動,蘇蘊心動得想問這個傅太醫是不是上輩子那個傅姓太醫,可這麽一問就再也不能否認自己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妻子了。


    蘇蘊眉頭微微皺著,有些許為難。


    顧時行在大理寺那麽多年,能察言觀色而揣測對方的心思,所以似看穿了蘇蘊所擔憂的一樣,自覺為她解惑:“傅太醫乃宮廷婦疾聖手,皇後與妃子,還有公主調理身體都是由他來負責。”


    他的話,讓蘇蘊確定了這個傅太醫就是上輩子的那個太醫。


    若是由傅太醫來醫治小娘,小娘的身子大概會慢慢的調理好,之後不會在天一冷就容易染上風寒,更是畏冷得連房門都不敢出。


    天熱又時常咳嗽,夜裏還會盜汗,從而難以入睡。


    本來就很堅決的不承顧時行的情,可現在她有些動心了。


    這要是應下了,就是欠下了一個極大的人情。


    可若不應,小娘的病也不知拖到什麽年月才能治好。


    抬起杏眸看向顧時行,隻見他沉靜地看著她,等著她的答案。


    他果真把她的弱點拿捏得死死的。


    顧時行見她難以抉擇,也就嗓音平緩的道:“此次我隻是順手幫你,與求娶你為兩碼事,我也不會要求你因而答應我。”


    頓了一下,多加補充:“我也不圖你的報答,所以你更不需要因此有什麽負擔。”


    第22章 一別兩寬   各自歡喜?(入v公告)……


    顧時行所說,讓人很難不心動。


    可他說不求回報,難道她就真的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負擔的接受他的好意了嗎?


    他說不要在意,她難道就沒有欠了他的人情了嗎?


    ——怎麽可能。


    他什麽心思,她豈會不知?


    他不過是把他們二人又牽扯到了一塊而已,他始終都不明白她為什麽不想再嫁他。


    再說在這次接受了迫切需要的饋贈,那下一回呢?


    是不是她但凡有困難,他都出手相幫,因都是迫切要解決的困難,所以都得接受他的幫助?


    要是這一回應下後,隻會讓二人繼續藕斷絲連,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小娘沒有像上輩子那樣被她的事情打擊得神誌失常。時下是身子虧空,不是不能調理,隻是得花許多銀錢罷了。


    侯府那幾年管家,也不是白管的,銀錢的方麵她也能有些門道去掙,所以時下何必要承他這麽大的人情呢?


    尚未到走投無路之際就承了他的情,何時又能抵消?


    與其欠下這個一輩子都還不清的人情,她還是想靠自己。


    想到這,蘇蘊目光逐漸堅定了下來。


    轉了身,拿起已經被風吹滅了的燭台,直言道:“多謝世子好意,隻是這好意太過了,無功不受祿,我不能接受。”


    說著,微微一頷首,隨而抬腳要離開,絲毫沒有注意到顧時行那向來冷靜自持的表情在聽到她拒絕後,臉色多了幾分僵硬。


    就在蘇蘊從他身旁走過時,手臂驀地被他扯住。握住燭台的手因他忽如其來的動作而微微一張,燭台險些從手中掉落,好在她反應極快地握住了燭台上半部分,才避免燭台摔落在地。


    暗暗籲了一口氣,感覺到了小手臂上傳來的熱度,以及手臂被桎梏的緊實,秀眉緊緊的皺了起來,冷聲道:“顧世子,男女授受不親,還請你放手。”


    顧時行轉頭望向她,麵色沉斂,黑眸幽深:“阿蘊你就真的這麽不信我是念在四年的夫妻情分上,才不圖回報的幫你的?”


    顧時行那深深沉沉的聲調落入可蘇蘊的耳中。


    她再怎麽不認,他也篤定她就是上輩子的妻子。


    他認定她是四年後的蘇蘊,隻不過她沒有承認,他也配合著她,沒有逼她承認。


    現在,她依舊這麽裝著,好似也沒有什麽意義。


    是說開,還是像繼續裝著?


    院中除了沉默,依舊是沉默。


    有一陣秋風從院門吹入,吹得院中的小樹沙沙作響,可卻反倒顯得這小院更加的靜謐了。


    不知維持這樣的姿勢過了多久,一小會卻好似過了許久似的。


    蘇蘊暗暗使勁地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可他的力道不至於抓得她手疼,但卻也無法讓她掙開。


    見掙紮不開,蘇蘊有些惱了:“顧時行,你放開我!”


    忽而轉頭瞪向他。


    對上她那帶著惱怒的雙眸,顧時行的臉色有些晦黯,低沉的喚了一聲:“阿蘊。”


    這個稱呼聽似親密,可蘇蘊知曉不過是他喊得習慣了而已!


    杏眸圓瞪的與他對峙著,她低聲反問:“顧世子你覺得那四年有哪一點是值得讓我留戀的?是那個冷冰冰,一日可能隻有兩句話的丈夫?還是那個連說話都得再三斟酌過的侯府?又或者是每次宴席茶席之上,被人故意冷落,排擠在外的尷尬滋味?”


    顧時行沉默。


    侯府重規矩,莫說她,便是顧家的兒女都要如此。


    再有茶席宴席,皆是女眷,他又怎可能會出現?但在他印象中,好似有他在的宴席,她從未被冷落過。


    但有一點,他無法否認。小片息後,低聲沉悶的道:“我以為你不大願與我說話。”


    “不願?”蘇蘊輕笑了一聲,隨而斂去了笑意,冷聲道:“你可有給過我半分溫情,讓我願意與你說話?但凡有半分溫情,我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這麽抉擇的拒絕你。”


    顧時行微怔,一時語噎。


    顧時行在寺廟生活了近十年,自此之後,性子不易悲也不易喜。他知道她不願與她同房,所以從未強迫過她。知道她不願與他多說話,所以他也從沒有打破這維持了四年的相處方式。


    且他父親與母親也是相敬如賓的過了這二三十年,時下也依舊如此過著,顧時行從未覺得有什麽不正常。


    隻是時聽下她這麽說,他無法反駁。


    蘇蘊再次冷硬的道:“你總自以為我是因我小娘的事情和被你誤會,與被眾人誤會的委屈才不應嫁你,可你壓根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我過得有多累。你也不知道你在那房事上邊有多,多……”說到這裏,聲音磕巴了起來,憋著不知該怎麽把這種事情說出來。。


    蘇蘊麵皮薄,提起那些事,臉色自是羞臊難當。


    可一想到他那不好卻不自知的樣子,還是一咬牙的低聲吼了出來:“多不好!”


    顧時行聽到最後這三個字的那一瞬間,沉斂的黑眸中浮現了一抹錯愕。


    蘇蘊見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就沒有什麽可顧忌的了。在他錯愕之際,臊著臉,壓低聲音惱道:“你根本不知道我與你做那個事情的時候我有多難受!”


    話音一落,蘇蘊看到顧時行那張素來寡淡的臉,僵了。


    蘇蘊怕他被她激得做出過分的事情,慌忙的再次嚐試用力把手給抽出來,許是被她所說的話語所影響到了,他的手勁沒有那麽大了,她很快就把手抽了出來。


    慌不擇路地往前走了數步後,才轉頭瞪向他,語氣堅決地道:“你想我再次嫁你,不過就是因為你習慣了我,不想換人罷了。可我不想再嫁你了,我依舊不習慣過那樣行屍走肉的日子,所以是我想換人了。你若是強迫我嫁你,我定然不會再打理侯府,也不會讓你有安生日子過。”


    話道最後,她語調緩了下來,語聲中多了一分請求:“既然已經重來了,也有了可撥亂反正的機會了,那就一別兩寬,各自歡喜,相互放過彼此不好嗎?”


    顧時行從她前一段話中回過神來,再聽到她這一席話,黑眸緊緊地鎖著她,抿唇不語。


    蘇蘊看不出顧時行剛剛想了什麽,現在又想了些什麽。


    隻是他步子微動,她就連忙後退兩步,很是防備。


    顧時行看到她的防備,眸色暗了下去。


    蘇蘊語速極快的道:“你別再來找我了,你今日救了我和我的婢女,就當是與先前的恩恩怨怨一筆勾銷了,往後也當做沒有過那四年,你還是忠毅侯府高貴的世子,我還是蘇府的一個小庶女,我們再也無幹無係。”


    蘇蘊的話,猶如離弦利箭一樣,咻然刺入了顧時行的耳中。,


    她說得非常的決絕。


    說完這話,蘇蘊連忙轉了身,快步地朝著小院外匆匆離開,生怕他會追上來一樣。


    看著蘇蘊的背影逐漸地消失,顧時行緊抿著唇,在昏暗的院子中,那張俊美的臉晦暗不明。


    手下力道加重,用力的握緊了手中燈籠的長柄,指節微微泛白,就是手背也依稀可見青色筋絡。


    大雨之後,空氣之中多了幾分寒涼。而荒涼的院中,伴著這清冷的月色,又揚起了一陣涼風,更顯滿院的空寂。


    不知在原處站了多久,忽然在這空蕩院中響起一聲略低的“啪嗒”聲,竟是他手中的燈籠長柄從握住的地方斷裂了。


    墨台看著蘇六姑娘出來後,卻是遲遲沒有見到自家世子從院子中出來。


    想了想,還是走進了小院一探究竟。


    進了院子,就看見自家世子佇立在小徑上。


    遠遠看去,看不清主子臉上的神色,但隱約感覺得出來,世子的身上像是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冽氣息。


    墨台有幾分忐忑的走近,問:“世子,要回去了嗎?”


    顧時行沒有說話,把手上的燈籠遞給了墨台。


    墨台接過燈籠,他便徑自朝院門走去。


    墨台似乎覺得手上的燈籠有些不對勁,低頭一看,才發現長柄從中間裂開了,隻有少許竹絲牽連著,但隻要微微一用力就能讓長柄徹底分離成兩段。


    墨台心中一凜。


    世子這是生氣了?還是怎麽了?


    方才,蘇六姑娘到底與世子說了什麽,竟能把清心寡欲的世子激成了這樣?!


    行至蘇蘊所在的小院,顧時行的腳步微頓,往院門裏邊看了一眼,她那間屋子的燈已經滅了。


    隻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緩步從小院前走過。


    兩個時辰前的大雨,如今屋簷上還有殘留的雨水,緩緩地滴落在青石磚上,發出輕輕的一聲又一聲的“滴答”聲。


    巷中隻聽到水滴聲,卻絲毫聽不見腳步聲,人也漸漸地消失在了小巷之中。


    *


    回到廂房之中,顧時行身上的衣袍沾上了些許水霧,有些濕潤,可並沒有換下,而是就著這一身濕潤的衣衫垂眸坐在床的邊沿上。


    窗戶微開,有濕潤的涼風緩緩吹入,把桌上的燭火吹得忽明忽暗。


    好一會後,那一小簇火苗最終還是受不了被風蹂躪,所以忽然一滅,讓整間屋子瞬間陷入了昏暗,隻有從紗窗透進的細微光亮。


    顧時行也不知在床邊坐了多久,直到外邊傳來墨台的提醒:“世子,五更天了,該回侯府換朝服去上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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