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算不算得約好的‘三分動心’?”


    “算吧。”藍織螢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這雙手曾用了極其殘忍的法子殺過老蜀主……回想起來當年自己就像個鬼魔一樣,“我們這樣的人,也隻剩三分真心了。”


    ……


    扶鸞宮外,高太監等在宮門口,這樣大冷的天,他還時不時地擦著冷汗。


    他先前對封琰謊稱封瑕的病情還算穩定……但其實頭三天最為凶險,封瑕的心髒會一點點停搏,隻能靠烈藥吊著,但藥力引導的心跳是違背常理的,時不時便會在胸腔四周產生淤血。隻能靠藍後獨力將經絡淤血一點點引導,才能勉強挽得一條性命。


    到了此時,封瑕的心疾才真正穩定下來。


    “如何?”


    “驗出來了。”藍織螢手中一張黃紙上托著幾顆細碎的血晶,道,“好在昭妃之前拿來過‘紅線娘娘’的神像,不然眼下還驗不出來,這是一種迷惑心誌的毒,主料是死藤花結子,原株藥性極端猛烈,若不用其他溫和的藥材調和,尋常體質稍弱者中了,說不得便要壞了腦子。”


    高太監聽不懂那是什麽詭異藥材,隻曉得事情很是嚴重,道:“那可有治愈的法子?”


    “去海商那找新鮮的‘死藤花結子’,我要它的花蕊做解藥,摘下烘幹的沒有用,盡快吧,我最多拖兩個月。”藍織螢將一張紙折給高太監,“這是死藤花生株的圖影、氣味、與藥性特殊之處。”


    這東西聽都沒聽說過,高太監接過之後一時焦慮不已。


    入冬海商不出海,就算出海,也不一定有這等稀罕物。


    出於謹慎,高太監還是問道:“倘若有個萬一……”


    “倘若有個萬一,也不是沒有法子……”藍織螢垂眸撫上自己已經七個月的肚子。


    就在高太監臉色變了,還當她要用什麽法子要犧牲皇嗣時,藍織螢再抬眼時,已有了幾分戾氣:


    “既是燕人下的毒,殺一千,屠一萬,我總會找到合適的,生剖其心救他。”


    ……


    這一邊,奉仙夫人前一日扶鸞宮口舌失利之後,並沒有收斂,次一日夏洛荻便聽說她覺得望舒宮配給的鸞輿不穩定,定要換德妃的金絲木鸞輿,結果雪天路滑,當即給摔斷了腿骨。


    後宮嬪妃們都像是看笑話一樣,背地裏很是解了口氣——得罪了老李家的虎蹲炮你還想好?


    德妃麵子上不痛不癢地引咎罰俸,隨後便派人將這愛尋釁的奉仙夫人借著養傷關在了望舒宮裏。


    傷筋動骨一百天,宮裏想來會有好一陣平靜。


    但夏洛荻一直心存疑竇,她總覺得奉仙夫人既然是西陵公主的傳話人,給她帶來這半片兵符的用意並不簡單。


    可她這回也不是沒有謀策在手。


    封妃沒幾日,宮中便四處傳言,夏氏晉位之後,皇帝連其他後妃的麵都不見,隻專寵於她,時常帶至宣政殿日夜相伴,儼然有第一寵妃的架勢。


    皇後、德妃和靈妃三個地位最高的並不表態,隻有下麵的年輕妃嬪開始有了埋怨。


    “陛下可越來越有先祖之風了。”


    這可不是什麽好詞兒,老封家幾朝昏君,到這一代血脈突變才有個靠譜人,哪知今年也犯了渾。


    然而更令人擔憂的是,西陵公主就要來了。


    皇帝連自家大臣都不放過,那以貌美聞名的西陵公主豈不是正中其嗜好?


    後宮妃嬪長籲短歎,甚至每頓多吃了幾碗飯。


    相對於朝野的議論,封琰開始幹正事時絲毫不拖泥帶水,先是處理完封瑕年底留下的文政,然後調動大營布防,期間分兵去霞州附近會一會三江會。


    這幫綠林太囂張了,綁走秦姝不說,連刑部尚書都綁走了,必不能放。


    然而軍隊去了半個月,同三江會的幾萬水匪水戰兩合,皆輸於地裏,三天兩頭地叫朝廷增兵,朝廷上下都給氣得夠嗆。


    “陛下,您點的那大將又輸了一回,我大魏雄兵五十萬,還未同北燕開戰便連輸三陣,豈不失了顏麵?還不換將?”


    麵對文臣們的指指點點,封琰執拗地下令:增兵、供糧,不換將。


    結合他最近私生活專寵夏某人的風聞,大臣們心底發涼。


    這必是老封家血統開始作祟了。


    無數文人有了靈感,一邊寫詩感慨,一邊北麵淚流——我大魏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在望,嗚呼哀哉。


    數日後,天子終於啟程前往帝江關迎娶西陵公主。


    十裏紅妝,給足了北燕臉麵。


    夏大人感慨萬千,因為新娘不是她。


    但她又心情複雜,因為新郎也不是他。


    新郎是她。


    因為封琰這兩天因為北燕國書給封瑕下毒的事,凶得狠,小孩子見了他的臉色都要哭的那種凶,隻有在她榻上才安分點。


    馬車轆轆響動,封琰坐在車內,擦著他那口血犼長刀,看樣子不像是要去成親,像是要去火拚。


    “你……”夏大人斟酌語句,看著擦刀的封琰,“帝江關結親,你扛得住嗎?”


    封琰一愣,遂震怒道:“你是覺得萬一打起來,我會輸給她?”


    夏洛荻:“……”


    封琰:“再凶悍,她親哥還不是欠我半顆腦袋?必要時我要同那婆娘決一死戰。”


    眼見得他戰意洶洶,夏大人更加憂國憂民。


    閣老們終究還是覺得封琰還有救,顧惜著他的安全。


    北燕心懷不軌,他們接親歸接親,但需要備一後手——反正西陵公主沒見過皇帝,我們弄個假皇帝屆時上船相會,等人到手,再真身相見。


    不必麵對麵,隻需要上船時遙遙見一見就好,至少不能像個要去開戰的樣子。


    於是按朝中眼下的靠譜順序,閣老們將目光投向了素來勤勤懇懇的夏洛荻。


    這很穩妥,畢竟群臣知道夏大人到底是個靠譜人。


    夏洛荻扯了扯旁邊新趕製的龍袍,她如今究竟是體態和容貌變了許多,除了姿儀可以,離近來一看還是能明顯瞧出來七分清容婉約。


    “此次出帝江關,千萬壓住性子,勿要與北燕起衝突。“她囑咐道。


    “為了死藤花結子,我曉得。”


    當時從高太監那裏聽到“死藤”這個熟悉的詞之後,夏洛荻同時便想到了“紅線娘娘”。


    這個鬼影一直在幕後攪弄是非,纏得人煩不勝煩。


    可這解藥來源點出來了,還偏偏要向她去尋。


    紅線娘娘。


    夏洛荻默念這個名號,不由聯想到此番接親所為的“西陵公主朱瑤兮”。


    作為曾經的朝廷大員,她當然隨時關注著敵國的一切。


    這位聞名天下的公主如今二十有六,以貌美聲達天下。朱明起事時,她不過十二歲,朱明便以她的婚約為抵,向韃靼六十歲的可汗借兵建立燕國。


    她還算是小孩子的年紀,和一個六十歲的老頭子結親,不止不哭鬧,還爽快答應,以可汗準閼氏的身份積極與韃靼各部族交流遊走,與當時可汗的接灶人和草原上另一個部族的首領皆有過交集。


    沒過幾年,朱明站穩了跟腳之後,老可汗要求燕國履行婚約時,他兒子便迫不及待地弑父篡位,想要繼承這份婚約……而另一個部族的首領不答應,北燕提出西陵公主隻會嫁給草原之主。


    於是兩部族爆發了長達十幾年的交鋒,為了爭奪西陵公主彼此征伐,殺到最後,首領獲勝,正在蠶食草原想要成為新的可汗時,北燕突然答應把西陵公主許給了老對頭大魏。


    其中很難說這不是西陵公主自己的意思。


    死藤最開始出現,就是出自於紅線娘娘蠱惑信徒時所用傳教神像,其功用便是輕微影響人的心智,製造幻覺,讓人以為是紅線娘娘顯靈。


    在之前的案件中,尤其以美貌為噱頭引誘度日不如意的女子上套,為此,作為紅線娘娘的本體,當然是最頂尖的美貌。


    那位西陵公主似乎自信大魏就算知道了也奈何不了她……她到底有什麽憑恃?難不成修了仙有呼風喚雨之能?


    將這般想法剖析了一番給封琰之後,夏洛荻適當地表達了擔憂之情。


    這次封瑕病重,今日能啟程去帝江關接親的就隻有封琰,到時候還不曉得有什麽美人心計等著他。


    也可能是美人計。


    接親車隊晃晃悠悠地順著潞洲道前往帝江關,這是一座軍事重鎮,站在關內,便能聽見十裏外江水怒湧。


    先期到達帝江關準備的鴻臚寺聞人清鍾早已等候在行宮內。


    “賀公稍後已在帝江關城頭布置,恭迎陛……呃?”


    封琰點兵去了,先到行宮的夏洛荻終於體會到了當皇帝的快樂,對聞人清鍾道:


    “等什麽呢,還不下跪啊。”


    第99章 霞州常氏


    “你哪天有膽真的篡位, 我再跪也不遲。”


    夏洛荻會出現在帝江關,聞人清鍾並不意外。依照皇帝這半年來的行動,不難看出他到哪兒都要把夏洛荻給帶著這個習慣。


    對, 就是習慣。


    聞人清鍾略帶著一些探詢的神色觀察了一下夏洛荻,此番她出來,麵色特意塗得蠟黃, 眉頭描粗, 嘴角、乃至輪廓都似有偽裝過……但饒是如此,女人就是女人, 還是正當盛年的女子, 吃飽睡足之後, 身段逐漸便遮掩不住了。


    如同一塊絕世美玉,厚厚的石皮逐漸磨去之後, 哪怕是蹭出來那麽一丁點原貌,便難以掩飾其奪目之處。


    何況他素來眼毒。


    “你來此做什麽?總不該是搶親的吧。”聞人清鍾道。


    “我用不著搶。”夏洛荻坐下來,打開桌上的茶壺聞了聞裏麵的茶,是頂好的毛尖, “帝江關軍事重鎮, 物資森嚴,你倒會享受。”


    “冤枉,這可是自家帶的好茶。”聞人清鍾同樣坐下來,捧著熱茶道, “你便是當真來搶親的,隻怕也不成。”


    夏洛荻曉得這家夥說話留一半時必然無好話, 問道:“怎麽個說法?”


    “陛下不同你在一處, 應該是入帝江關後去見守將了。我等為操辦接親失憶, 早來了十日, 那時北燕已經在對岸布下幾十艘艨艟……”


    “怎麽還有艨艟?”


    夏洛荻皺起眉,艨艟是常見的一種中型戰船,說白了……和樓船不同,這就是水上打仗使的。


    名為結親,到了跟前,卻和結親一點關係都沒有了,好似一觸即發似的。


    “北燕給出的道理是——西陵公主盛名於天下,恐怕有水匪打她的主意,故而防範周到了些。”


    北燕這麽一防範,那大魏帝江關這邊顯然也要跟進,每日在城頭上瞄一眼,數一數對江多了多少船隻,帝江關臨江石頭灘上,便也調來多少船隻防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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