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們聞言, 即刻出動去尋。


    “娘娘,歹人可能還在附近,請移步閣內。”


    無論如何,當下以德妃的安全為上,那剛才襲擊了樂朗的歹人還不知藏在何處, 李太師便先讓人將德妃帶去安全之處。


    也好,暫且先離開, 若是找到了夏洛荻, 先私下商榷一二, 免得授人以柄。


    “那就勞煩祖父了。”


    德妃正要離開,不想聞人清鍾也跟了上來。


    “娘娘留步。”


    “……聞人大人有何事?”


    “衣料是宮人的,臣隻怕歹人潛伏於娘娘身側,還是留在此地為上。”


    聞人清鍾在一邊觀察德妃的神態,忽而似乎聯想到了什麽,眉開眼笑道:“我等今日既吃了李太師的酒,少不得要替李太師跑這一趟,恰巧今日三法司中隻有都察院同僚在座,大家不妨認一認衣料,順便幫太師和娘娘解憂?”


    四周之人怪異的目光投來,他們不敢直接說是德妃指使的,但事發於李府之中,唯一的線索是德妃身邊的宮人,她的嫌疑的確最大。


    ……這崽種。


    德妃總算明白為什麽夏洛荻對他的敵意如此明顯,若不是顧忌淑女的儀態,她也想罵。


    她肯定相信夏洛荻不會做出故意推人致傷的事,可真被聞人清鍾查出來帶著後妃偷摸出來,她這個德妃簡直顏麵掃地。


    正在此時,後麵傳來一聲:“抓住了!”


    德妃閉上了眼,夏洛荻那身板也不像是能飛簷走壁的,被抓住也是意料之中。


    正尋思著這場麵該如何圓時,便見聞人清鍾與一幹都察院官吏神色詫異。


    “呔!”有一個沒醒酒的都察院官吏調出來,大喝一聲,“妖婦,爾不在宮裏閉門思過,安敢擅自出宮,我大魏綱紀何在!體統何存?!”


    隻是罵她擅自出宮?


    德妃轉過去,隻見夏洛荻已不是一身內監服了,而是一襲圓領青袍,臉上掛著三綹青髯。


    ……什麽時候換的衣服?難怪今早出來的時候穿得這麽厚實。


    “陛下為娘娘省親,特賜禦禮,我乃為陛下跑這一趟。”


    聞人清鍾顯然也是一愣,頗有些失落:“陛下賞賜,向來由高公公負責,幾時勞煩得到後妃?”


    夏洛荻麵不改色道:“高公公昨日送彈劾折子的時候,因折子太多不慎摔倒告假了,陛下讓我來負責代他一段時日。”


    ……這絕對是扯謊。


    都察院的人也不是傻子,當即便要質疑,卻被聞人清鍾攔下。


    “那……”聞人清鍾頓了頓,道,“我等皆陪太師與娘娘遊園,隻有夏娘娘您是新至,不知適才這樂朗墜傷之事,可與你有什麽關聯?”


    “有啊,當然有。”


    “……”


    夏洛荻不慌不忙地拍了拍手,隻見睚眥不知何時來了李府,單手押上來一個穿著內監衣服的生麵孔。


    “太師、娘娘,我來時碰巧遇上犬子,見此人鬼祟從側門摸出,又不像是丹華宮的宮人,是以先拿了下來,路上遇見宮人才知有舉人墜傷,不知此人可是府上之人?”


    眾人迅速看向那人的袖子,果不其然缺了一塊。


    李太師對夏洛荻的到來稍稍詫異了一下,便道:“管家,認一認。”


    李府的大管家擦著冷汗上前,認了一認,麵露異色,道:“回太師,此人不是我府中之人,但昨日老奴看見他在太師府後門遊蕩,還讓護院攆了出去。”


    “你是何人?哪裏來的內監衣服,又為何推舉人樂朗墜傷?”


    一連串問題問下來,那身著內監服的人低頭不語,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此人既不是宮人又不是李府之人,卻又如何拿到內監的衣服?太師不如將此人帶往我都察院,拷打一番便能得知。”都察院的人道。


    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德妃道:“你可是秋瓶的哥哥?”


    那人猛然抬起頭,本能地掙了兩下,卻也沒能從睚眥手裏掙脫,垮著臉道:“回娘娘,正是小人。”


    李太師一愣,問德妃道:“可是昨日被你逐回家的秋瓶?”


    德妃點了點頭。


    今早省親出門前,丹華宮裏曾有掌燈內監和浣衣宮女互相爭執,說是浣衣宮女丟了一套內監的衣服,而宮女堅稱洗好的衣服早已經送來了是他沒有領取,二人爭論不下,還德妃責罰了。


    “……昨日出宮的就隻有秋瓶,這套衣服的衣擺內側若寫著‘齊福’的名字,想來就是那件丟失的內監服。”德妃道。


    夏洛荻聞言,撩起那人的衣擺,示與眾人,果然便繡著一個“齊福”的名字。


    這名叫齊福的內監今日留在丹華宮,並沒有出來,唯一的解釋就是秋瓶出宮時偷了他的衣服,並拿來給了她哥哥,借以混入李府之中謀害那舉人樂朗。


    “管家,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李太師問道,“你是如何處置的那秋瓶。”


    李家大管家道:“昨日秋瓶回府之後,府上便曉得了她偷盜的事,念在她伺候多年,父母也是在府裏善的終,便隻驅逐了她回家,沒想到今日竟令她兄長來府中行此歹事……府上今日省親,見了內官服又豈敢不讓其進入,實在是老奴的過錯。”


    這時,太師府裏的大夫前來,道:“太師,那樂舉人身上多處摔傷,手臂折斷,沒個半年調養決計無法赴試。”


    此事到底是發生在李府,且傷的是樂相的子侄,若等到樂相回來聽聞家中子侄在太師府斷了前程,那畫麵就好看了。


    李太師微微皺眉,道:“那秋瓶何在?去她家找她回來,帶上一並前去大理寺。”


    都察院的人悻悻地想,這李太師到底還是偏私,帶去大理寺那是夏洛荻的老地盤,到時候控不控得住輿論還不是大理寺說了算。


    就在他們還想酸上兩句時,被睚眥按著的秋瓶兄長猛然抬起頭,雙目通紅地大喝道:“不用去找了!秋瓶已經死了,屍體我已經搬來了,就在李府大門口!就是被這個姓樂的逼死的!”


    ……


    一刻鍾後,大理寺的差役趕到了李府,先是去了李府外,果然在巷角看到了一輛驢車。車裏躺著一具女屍,經初驗,應當是上吊而死。


    德妃派了個宮女去辨認,宮女蒼白著臉回來稟告:“回娘娘,的確是秋瓶沒錯。”


    眾人開拔準備往大理寺去庭審,上了車的德妃望向大理寺差役抬著秋瓶那蒙著白布的屍體匆匆而過,眼底複雜。


    她也沒想到,隻是驅除一個宮女回家,竟把她逼到上吊自盡的地步。


    “早知如此……”


    夏洛荻截斷了她的話:“早知如此,早就該報官為上。若是百姓因被強良欺壓或欠債這種事走上自盡的路,大多是因為對官府和朝廷不信任,該是陛下的過錯。”


    饒是覺得夏洛荻把鍋十萬八千裏外甩到皇帝腦袋上有些不對,德妃還是不由動容,扭過頭去道:“你不必說些花言巧語的安慰於我,一是一,二是二,本宮隻想知道她是為何想不開的。”


    夏洛荻剛想上車說話,就被睚眥一把從後麵拉了下去。


    “你做甚?”


    睚眥道:“你多大的人了,自己騎馬,不要爬女眷的車。”


    德妃回過頭,好奇地看向扒拉夏洛荻的少年,道:“好俏麗的小郎,這是你家公子?”


    夏洛荻:“正是犬子。”


    睚眥:“你能不說犬子嗎?”


    夏洛荻:“好吧狗子,現在沒你的事,你回去羽林營當差吧。”


    睚眥氣得想把夏洛荻為數不多的頭發薅一薅,他今日準備去校場,路過李府側門時,忽然看見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從牆角的狗洞裏爬出來。


    這人他認識,仇老六,西城地下賭場的常客,聽說是在衙門裏有個閑差,但油水少,又好賭,經常欠了賭場和酒家一屁股債。


    睚眥本不想多管閑事,哪知剛一扭身就聽見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叫他,一抬頭就看見夏洛荻披頭散發地卡在牆頭上,神情極其猙獰地對著他指著那仇老六。


    “抓活的!抓活的!”


    看看,這就是落魄的大理寺卿手下沒個張龍趙虎王朝馬漢的現狀,隻能叫兒子去抓人。


    既然夏洛荻在,這就不是閑事算半個家事了。睚眥當即動手將人拿下,再一問就聽夏洛荻說可能有人要害她,隨後就看她脫了內監服外衫露出一身文士袍,並且極為熟練地掏出胡須粘在臉上。


    “你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跟為父進去核實案情。”


    出個宮你準備倒是挺萬全的,怕不是隨時存著要亡命天涯的心思。


    人也抓到了,大理寺的人也來了,睚眥哪能容夏洛荻用完他就扔,給她推上馬去,牽著馬轡道:“今日你既出來了,無論如何也要回一趟家,上回我娘想去看看你,在一群人麵前露了臉,這幾日又有許多禁軍借著休假的名頭來甜水巷晃,叫對麵徐大娘趕人都趕出腰疼病了。”


    夏洛荻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道:“等會兒我請示請示德妃娘娘,若可以便回去看一看。”


    “夏娘娘今日還回宮啊。”聞人清鍾不知何時跟了過來,笑眯眯地看著她道,“其實,剛才瞧見舞雩亭下有個人穿著內監的衣服形跡可疑時,下官都想著要不叫人去把都察院的班牢給灑掃一番,力求讓娘娘賓至如歸呢。”


    夏洛荻回過頭,看了一眼聞人清鍾,對睚眥道:“犬子,咬他。”


    同樣對聞人清鍾看不順眼的睚眥這回不反駁了,一臉殺機地盯著聞人清鍾:“師伯,我忽然想起來,你是不是還欠我兩根手指頭呐。”


    聞人清鍾捏著下巴權衡一二,自己文弱書生怕是打不過這對狗父子,道:“我現如今非三法司一員,乃是與北燕和談之功臣,便不妨礙夏娘娘辦案了,這便回府睡覺去。”


    “師伯再見,祝你長眠。”


    第63章 審問


    裴謙今早一下朝, 就去了大理寺找蘭少卿喝茶,不為其他,乃為大理寺負責追查之前韓氏打鬧百叟宴的案件。


    此案的韓氏, 雖然後來查明是先皇後身邊的宮女,王尚書多半對她的所作所為並不知情,但畢竟她是過了王家們的姨娘, 王家也多少要受一些牽累, 至於是大是小, 就由大理寺來斟酌了。


    大理寺的蘭少卿正為此事頭禿, 都說大理寺的風水不好, 誰居正堂那個正卿的位置,誰都要掉頭發。因韓氏死在大牢裏,蘭少卿這兩日忙得意識渙散, 連奏折裏都不免夾著一兩根英年早脫的秀發, 見了裴謙來,隻想把他往外攆。


    “……去去去,我沒空理你。”蘭少卿埋首公文當中,頭也不抬道,“王尚書罰俸三年、降爵, 外調青州知州, 這事已是定了的,不上不下算是小懲大誡, 幾時也輪不到你刑部來唧唧歪歪。”


    “別、別呀, 青州多近呐,就不能往遠了調嗎?”裴謙拍著手裏的案底文卷, 道, “要不您再看看, 我們刑部還壓著不少王尚書的案底,有放私貸的,有鬥毆鬧事的,還有調戲婦女的,你再多看看再結案唄。”


    “彈劾監察百官是都察院的職責,你要是平日裏閑的沒屁放,就別在刑部幹了,來年請調去都察院去。”


    都察院出了名的蛇鼠一窩,裴謙在刑部幹得好好的,自是不可能去,道:“我隻是覺得以王尚書的大才,在青州未免委屈了,最好是往崖州那些大展拳腳的廣闊天地去。我這案底都扛來了,你就看一眼吧,順便在折子裏添兩筆,我可不是誣陷他,這都是他自己實錘了幹過的。”


    蘭少卿一攤手,道:“你當我不曉得你是想幹什麽,是為了不叫王尚書和他家那傻兒子去騷擾秦夫人吧。我手邊這麽多公文沒處置,今日要坐堂,哪有時間理你這些閑事,再不走我叫差役打你出去了。”


    “這都快放衙了,哪裏還會有不長眼的前來報案……”


    裴謙話音剛落,就見外麵登聞鼓“咚咚咚”地響起,大理寺的主簿擦著汗跑進來:“大人、大人,李太師府今日德妃娘娘省親,連帶著請了朝中不少閣老大臣,哪知席間出了事故,說是一舉人墜傷,連帶著牽出一起人命官司,太師和娘娘還有咱們大人都在外麵等著呢。”


    蘭少卿兩眼一昏,抓著脆弱的發根問道:“你說還有誰?”


    “有咱們大人呀,她也出宮來了,本來是去李府送禦禮的,沒想到正好撞上這起案子。”


    蘭少卿一把逮住想跑的裴謙:“你不是閑的沒事幹嗎,過來幫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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