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手指輕輕滑過關潔的額頭,指腹溫柔落在她的眉眼、鼻梁,最後落到她幹裂的嘴唇,俯下身,薄唇貼在她的嘴唇,留戀地親了幾下,回複:“我知道,已經查出凶手了。”


    關潔遲緩地眨了眨眼皮,詢問:“是誰?”


    “趙濟。”


    關潔滿臉疑惑:“怎麽是他?我跟他無冤無仇。”


    祝政眼底劃過一絲冰冷,“潘家偉能躲到現在,有他的功勞。潘家偉能說服趙濟動手,估計是因為潘玥。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好過。”


    關潔見他滿臉陰沉,伸手勾住他的手指,低聲安撫:“祝政,我還活著,別自責。”


    祝政攥緊關潔的手指,神情後怕道:“差一點……差一點我就失去你了。”


    關潔勉強笑了一下,說:“可是我現在還活著,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責怪自己。”


    祝政沒吭聲。


    他怎麽能不責怪自己?差一點,差一點悲劇再次上演。


    關潔見他不說話,捏住他的指腹,輕聲喊他:“祝政。”


    祝政回頭,迎上她的目光,疑惑:“嗯?”


    “我不要你難過,也不要你自責。這樣的事,隻此一次。你別把所有罪攬在自己身上,好不好?”


    “好。”


    他終究選擇安逸,選擇順從,選擇命運的安排。


    他們之間,從始至終都是她在引導他。


    無論罪與惡,她都不願讓他再背負任何委屈、罵名、罪責。


    第48章 我愛你。


    關潔右手、左小腿骨折, 打著笨重的石膏,吃飯、喝水都得祝政或者護工喂。


    祝政忙著處理車禍後續,整日整日在外麵奔波, 關潔隻有在吃飯時能見到人。


    關潔剛開始以為他忙得差不多了,後來才知道他怕她無聊,特意趕回醫院喂她吃飯。


    潘玥到醫院探望關潔, 正好碰到祝政。


    她站在病房門口,不敢置信看著那個他麵前疏離、冷漠的男人居然會端著碗, 小心、體貼地給人喂食。


    這樣灼熱、溫柔的愛, 即便是她這個外人, 都能強烈感受到, 可想而知, 被愛的那個女人,到底有多幸福。


    潘玥攥緊手指, 目不轉睛盯著病床前的璧人,有那麽一瞬間, 她腦子裏冒出不敢打擾的想法。


    關潔最先看到潘玥,她張嘴咽下祝政喂到嘴邊的雞絲粥, 抬頭便見潘玥躊躇不決地站在病房門口。


    “……我是來找祝政的。”潘玥察覺到關潔的目光, 窘迫地抿了抿唇,視線轉移到坐在病床、背對她的祝政身上。


    關潔聞言, 麵色平靜地看向祝政,見他不聞不問, 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樣,關潔咽下粥,主動出聲詢問:“有事嗎?”


    潘玥見祝政不搭她,眼底滑過一絲黯淡, 轉而將希望轉移到關潔身上:“我想請他放趙濟一馬。我拿我爸的犯罪證據做交換。這件事我爸是主謀,趙濟太傻,被當做槍使。”


    “希望你們可以原諒他,或者跟他和解。他人不壞,就是傻了點。”


    祝政擱下碗,回頭冷漠地睨了眼潘玥,滿臉不耐地回絕:“不需要。”


    潘玥臉色變了變,抓緊手裏的包,走上前迫切追問:“警察就算抓到我爸,沒有充足證據也會放了他。你手裏的證據就算能將他關進監獄,可也待不了幾年。我手上有他買/凶/殺/人、以及各種違/法/犯/罪的證據。這些證據就算不能判死刑,也能讓他無期徒刑。你真的不考慮考慮?”


    病房陷入短暫寂靜。


    陽光從窗台爬進病房灑在病床,關潔大半個身子暴露在金燦燦的陽光底下。


    祝政肩頭也被陽光照到,還能瞧見光柱中細小的塵埃。


    關潔坐在病床,打著石膏的右手臂規規矩矩放置在被子上,左手抓著祝政外套紐扣有一下沒一下地玩/弄。


    她有些費解,不明白潘玥為什麽要為了一個趙濟去出賣潘家偉。


    似乎看出關潔的疑惑,潘玥闔上病房門,慢慢走近病床。


    在離祝政不到兩米的距離停下,她站定腳,朝關潔扯了扯嘴角。


    她閉上眼,深深吸一口氣,然後自我調節地聳了聳肩,嘴上不溫不涼開口:“我這麽做好像確實有點奇怪。但是……我有我的理由。”


    “他犯了這麽多錯、這麽多罪,早該伏法了。當然,我也我有的私心,我就是不想看他太好過。”


    “我本來不想參與到上一輩的恩怨中,但是我沒想到他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竟然給原配下毒。我媽被他幾副藥弄成腦癱,外公也被他間接害死。還有我,他居然想把我送給一個老頭子,就為了一樁生意。”


    “他為了目的不擇手段,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放過。我憑什麽要替他隱瞞。”


    “證據是我千辛萬苦拿到手的,這些證據完全可以將他打入地獄。我可以把證據給你們,但是我希望你們可以放趙濟一馬。”


    “他就是渾了點,本性並不壞。隻是一時鬼迷心竅,被我爸利用。他從小替我收拾爛攤子,護著我長大,我不想他卷入這場風波。”


    “當然,我之前故意跟祝老板貼近,也是因為他是我爸的眼中釘。我就想找個人惡心他。如果你介意這一點,我可以跟你道歉,我雖然對祝老板很感興趣,但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


    最後一句是對關潔說的,關潔明顯感覺到了她話裏的不甘。


    可她懂得權衡利弊,知道如今的處境不利她,會習慣性地將自己的野心隱藏。


    關潔很難將之前的潘玥與現在的潘玥聯係在一起。


    她之前就覺得潘玥言行舉止有些怪異,現在回頭想想,好像明白了。


    潘玥城府遠比同齡人深,隻不過她擅長隱藏,與人交往時習慣性地將自己的陰暗麵藏起來,故意裝出一副天真、活潑的模樣。


    要不是見過朱真,她可能真相信潘玥單純。


    祝政對於潘玥這番話並不感冒,要不是關潔好奇她想做什麽,他早把人攆出去了。


    至於證據,他有的是時間、手段搜查,就算整不死潘家偉,也夠他吃一壺。


    潘玥久未等到回應,手心泛起潮濕,臉上的冷靜漸漸龜裂,為剩不多的底氣也開始破裂。


    她咽了咽口水,咬住下唇,抱以希望地對祝政發問:“你確定不要這份證據?你不恨他嗎?你不想盡早把他送進監獄,為你妹妹、為你報/仇嗎?”


    關潔明顯感覺到祝政的情緒波動有些大,她條件反射地抓住祝政手指,偏頭朝潘玥疏離笑笑,反問:“你難道不知道趙濟撞人這事受害人是我嗎?”


    “原不原諒、和不和解趙濟是我的事。你不用把矛頭轉給祝政。再說,你的證據有沒有可信度,除了你,誰知道?”


    “潘小姐,無論你給不給證據,潘家偉都會進去,都會受到懲罰。當然,如果你能把這份證據交出來,我或許會考慮選擇跟趙濟和解。前提是——你的證據值得我和解。”


    祝政聽到關潔鬆口,不讚同地看著她。


    關潔輕輕捏了捏祝的手指,朝他搖頭,示意先按她的想法來。


    潘玥再有城府,也是個二十出頭小姑娘,尤其是她此刻還有求於人。


    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關潔都能把這場仗打得漂漂亮亮。


    潘玥琢磨半天,還是按照關潔的說法,跟她做了這筆交易。


    祝政不願摻和關潔兩人的交易,一個人走到窗台,點了根煙抽。


    等潘玥離開,關潔將那份文件原封不動交給了祝政。


    祝政不肯接。


    關潔強行將證據塞到祝政懷裏,抓著他的胳臂跟他解釋:“祝政,你比任何人都需要這份證據。”


    “我選擇跟趙濟和解,除了這份證據,還想你盡快將潘家偉繩之以法。我不想你一輩子都陷在這份沉痛的罪責裏。”


    “你這些年受的苦已經足夠贖這份罪,可以往前走了。”


    祝政沒說話,隻是緊緊摟住她的肩膀,恨不得將她嵌入骨髓。


    —


    潘家偉被判無期徒刑那天上午,陳川特意到醫院告訴關潔這個好消息。


    關潔急忙讓陳川打開電視機,調到法製頻道重新觀看這場審判。


    她看到電視機裏祝政一身黑衣黑褲坐在原告席,看他站起身麵不改色提交證據、陳述事實,看到潘家偉被判無期徒刑時祝政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關潔也跟著笑出來。


    這場耗時兩年半的仗,他贏得利落徹底,贏得光明磊落。


    他身上背負的罪與惡,背負的愧與疚,背負的痛與苦,終於如釋重負。


    看完庭審,陳川關掉電視機,伸腿勾過椅子一屁股坐下,他想了想,猶豫出聲:“關姐,還有件事,哥一直沒讓我跟你說。不過我覺得你還是有知情權的。”


    關潔偏過腦袋,靜默半秒。問:“什麽事?”


    陳川想了想,說:“……你出車禍那天,哥本來打算求婚來著。他布置了一上午的現場,就等你出現了。不過,你出車禍以後,哥好像忘了這事似的,再沒提過。”


    關潔一臉詫異:“他那天……準備求婚?”


    “是啊。為了那場求婚,他準備好幾天。求婚戒指還是找設計師專程設計的。”


    關潔喉嚨一哽。


    難怪他那天讓她穿好看點,難怪他跪在她身邊哭,難怪他一直盯著她的手指看,原來是想求婚啊。


    所以那天他嚇壞了吧?


    所以他才責怪自己當天為什麽要給她打電話,所以絕口不再提當天的事,連趙嫻的事他都一筆帶,並不願意多談。


    陳川想起當天的狀態,後怕道:“那天場麵確實血腥。別說哥,我看到關姐躺在血泊那刻都止不住發抖。”


    —


    庭審結束,祝政拒絕一眾媒體采訪,直奔醫院。


    見到關潔那刻,祝政迷茫、空虛的心忽然安定下來。


    他上前抱住關潔,急切地吻向她,吻到最後,他氣喘籲籲地趴在關潔肩膀,嗓音沙啞道:“真的過去了嗎?”


    關潔感受到他的不安,輕輕拍了拍他的脊背,語氣肯定道:“真的。”


    “珍珍還會怪我嗎?”


    “不會。”


    “嘉遇呢?嘉遇說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我也不想他原諒,如果他原諒我,他這一生就走到頭了。”


    關潔沒說話,隻伸手摟住他的肩膀,無聲地安慰他。


    這場審判跨時實在太長,長到已經長到祝政的骨髓,已經刻在他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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