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人笑談,網紅賺錢這麽容易,撤訴怎麽了?


    好像這個世界對“弱者”, 天生就有憐憫、同情之心。


    盡管這個所謂的弱者,不久前才以加害人身份做了一件“看似仁義”、“看似合理”、“看似道德”的事。


    可, 憑什麽呢?


    憑什麽她要裝聖母原諒那些人?憑什麽別人道歉了她就要接受?難道道歉不是應該的嗎?


    “你昨晚直播實在太衝動, 說話也太直接, 處理方式更是尖銳過了頭。”


    “就算不想原諒, 你也不要在直播間當著大眾說出來。這件事完全可以私下解決, 小關,你太尖銳了。”


    “我知道你是個很獨特、有自己風格的音樂人, 但是——這是大眾社會,尤其是在網絡世界, 沒有人會為你的獨特、小眾買單。你的這些尖銳的、異於常人的東西隻會讓你受傷。”


    “……公司給你擬了一個最佳方案,你現在馬上跟原貼主聯係, 你們一起發一份和解書。原貼主人就在上海, 到時候你……”


    電話裏,萬嵐的勸誡跟四五月的暴雨似的, 下起來沒完沒了。


    關潔煩躁地揉了揉頭發,掀開被子坐起身, 瞥了眼還在繼續的通話。


    手指摁下免提,隨手將手機扔在床頭,赤/腳踩下地板,抱著胳臂, 麵無表情走到窗邊站定。


    “我知道這事委屈你,這件事後,你帶薪休假幾天,等情緒緩過來了再回公司。”


    “小關,你的音樂路要想走更遠,還有得磨。而且公司前幾天開會決定把你推向大熒幕,你未來前途無量,不應該為這種事背黑點,這事你就服個軟,道——”


    刺啦一下,關潔攥住窗簾布,往兩邊用力拉開。


    刺眼的光線登時從窗口鑽進來,爬到關潔肩膀、鎖骨,落到那張清淡的麵孔,最後鑽進那雙布滿冷漠、嘲諷的眼眸。


    她夠長手撿起辦公桌上的煙盒、打火機,撕開煙盒外殼,抽出一根銜嘴裏,捏著青綠色塑料打火機,垂低下巴,點火,緩緩點燃嘴裏的煙。


    煙點燃,她推開窗戶,彎腰趴在窗台,朝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輕吐煙圈。


    剛起床,身上的墨綠色絲質吊帶睡裙還沒來得及換。


    兩根細肩膀帶緊貼肩窩,領口開得稍低,低頭間露出大片白皙、細膩的肌膚。


    鎖骨線從兩側肩骨處一路蔓延到中心,形成一條漂亮、起伏的弧度,宛若雨後大霧四起的叢山,大霧籠罩下,叢山隻剩山頂露出尖,附近幾座山尖斷斷續續相連,便成了串鎖骨鏈。


    裙擺長度恰到腳踝,將將把那雙細長、筆直的腿遮蓋住,右側卻忽然開了個叉,將那雙腿偷偷暴露出來。


    她半蜷著背,手肘撐在窗台,指間捏著煙,有一下沒一下地抽著。


    性感、清冷、魅惑……這些違和又和諧的詞用在她身上,真真是一點都不浪費。


    煙一根接著一根抽,抽到第五根,關潔像是厭了般,闔了闔單眼皮,站直身,將煙頭順手丟在窗台角落的綠植盆栽。


    眼睜睜瞧著煙頭沒了火星子,關潔才拍拍手,走到床頭翻手機——通話還在繼續,持續時長42分53秒。


    關潔舔了舔嘴唇,握住電話,對著屏幕裏的人緩緩吐出六個字:“我、不、接、受、道、歉。”


    —


    晚八點,關潔一如既往趕去酒吧駐唱。


    隻是這次,她還沒進酒吧門就被人拖住腳步。


    一個女生,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生,一個穿著某大牌羽絨服,背著名牌包的女大學生突然從酒吧跑出來攔住關潔。


    她雙手展開,站在關潔麵前,滿臉慌亂道:“關潔,您好。我是發帖人陳英,上海某某大學中文係大三學生,我今天來是特意向您道歉的。”


    “我知道,我做的太過,我寫萬字道歉信也不足以表達我對您的歉意。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如何處理這樣的事。”


    “我也沒想到,沒想到我隨便發出去的帖子會大火,甚至火到那種程度,我也沒想到這件事對您影響這麽大……”


    “……我真的真的錯了,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都是徒然……你讓我做什麽都行,但是我還是想請您撤回訴訟。”


    “這件事不光你造成了影響,我也收到了很多抨擊、辱罵、惡評。甚至還有人人肉我、威脅我。”


    “現在學校同學都拿有色眼鏡看我,無論我做什麽,他們總會笑我,我的朋友跟我絕交、家人也打電話罵我……”


    說到這,女生像是想起什麽傷心事,眼淚不停流。


    關潔站在原地,背著吉他,表情冷漠地看著她哭。


    “真的,我真的知道了錯了。請您原諒我。我真的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請您原諒我的年少無知,請您高抬貴手放我一次。”


    “我家在西北偏遠的農村,家裏五兄妹,我是最大的。上學全靠接濟,大學也是靠貧困補助……我真的沒能力償還這15w……”


    關潔越聽越平靜,聽到最後,她看著女生,波瀾不驚問:“所以呢?所以你窮我就該原諒你嗎?”


    女生愣住,淚珠掛在臉上搖搖欲墜,似乎沒想到關潔會這麽冷漠地問問題。


    “不……不是。我隻是想說,你能不能……能不能賠償少點?我真的……受到了懲罰,我也受到了很多攻擊。”


    “某種程度上來說,我也是受害人。”


    關潔噗呲一下笑出來,笑得太狠,嗆得她咳好幾聲。


    笑到最後,關潔收住笑,滿臉嘲諷問:“你是受害人?”


    “你是受害人!那我呢?林昭呢?他是什麽?他是加害人?他招你惹你了?他怎麽你了?嗯?”


    “他罵你打你了,還是他怎麽你了?你爆我黑料我可以不計較,但是爆林昭個人隱私、胡亂編造他的緋聞,這些難道不是你做的?”


    關潔說到這,咬緊牙關,伸出微顫的手指指住女生的臉,大聲道:“這裏!這件事裏,最沒資格說是受害人的就是你!”


    “你有什麽資格祈求原諒?你有什麽資格啊!”


    “你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嗎!你知道他有多溫柔、多優秀嗎!你知道他的前途有多光明、敞亮嗎!”


    “就是你,就是因為你,他這一生都得背負這個黑點!”


    “憑什麽你說對不起我就得說句沒關係,憑什麽我要忍著痛苦原諒你,憑什麽啊?你告訴我,告訴我,憑什麽?”


    關潔氣到麵紅耳赤,胸口起伏不定,整個人都在抖。


    她喘著粗氣,閉著眼,不停深呼吸。


    這一聲聲追問讓女生徹底傻眼,整個人垂著腦袋,迷茫無措地站在關潔麵前,似乎想說點什麽,可張嘴又合上,來來回回十幾次都能沒說出話。


    關潔發泄完,褪去一身戾氣,重新恢複那副冷漠的麵孔;“這15萬你不用賠償,但是我不會撤訴,也不會接受你的道歉。至於你所遭受的這些——自己做的孽,自己承擔。”


    說完,關潔繞過女生,大步走進酒吧。


    推門進去,一大波人站在門口觀望。見到她進來,人群如鳥獸散,關潔在原地站了兩秒,背著吉他,旁若無人拐進門。


    繞過一排排桌椅、十幾個客人,她徑自走到唱台邊的小沙發上。


    擱下吉他盒,關潔一屁股坐下來,雙手捂住臉,靜靜消化剛剛的一切。


    殊不知,危險的氣息也尾隨到身邊。


    那是十分鍾後的事,關潔上台剛唱完一首歌,台下一個酗酒的大哥突然將手裏的酒瓶扔上吧台,嘭地一下砸在關潔額頭。


    混合著酒水、血水的液體沿著臉頰一路蔓延到鎖骨,透進她的胸口。


    一股冷意,一股仿佛剛從地獄爬出來的死人氣瞬間席卷全身。


    男人醉醺醺地站在吧台前,指著關潔罵:“不就一個唱歌的,有什麽了不起!”


    “人小姑娘好心好意給你道歉,你他媽有台階就下,別他媽作。你自己出去看看,把人姑娘嚇成什麽樣了?都他媽打120進醫院了。”


    嗡地一下,關潔腦子驟然炸開花,眼前登時漆黑一片。


    台下打鬧聲、辱罵聲此起彼伏,時不時還有酒瓶子砸上台,砸了個劈裏啪啦響。


    “陳川,愣著幹嘛,叫保安拖出去。”


    一道急厲、低沉的嗓音撕破酒吧的喧鬧、混亂,清晰、有力地傳入關潔耳朵。


    關潔來不及多想,隻覺肩膀被人扶起,擁著腰擠出混亂。


    走到僻靜處,祝政仔細擦過關潔的額頭、鎖骨、胸口,最後輕揉兩下關潔的肩膀,低聲安撫她;“你在這兒等我兩分鍾,我去去就來。”


    說著,祝政脫掉身上的大衣搭在關潔肩膀,轉身便往混亂中心走。


    邊走邊挽毛衣袖口,挽到三分之一,祝政接二連三推開看熱鬧的人,擠到最中心處。


    酗酒男癱坐在地上大罵、大叫,時不時還拳打腳踢,蠻力大到好幾個保安都沒能壓製住他。


    腿腳亂踢間,周圍好幾個客人被殃及。


    祝政扯了扯毛衣領口,單膝蹲在男人麵前,一把提起男人衣服領口,將男人拖行四五米遠。


    路過吧台,祝政隨手拿過啤酒瓶,咬開瓶蓋,對著男人的臉稀裏嘩啦淋下去。


    連續淋四五瓶,紅的、白的、冰的、烈的,淋到男人痛苦掙紮、淋到他罵不出聲,祝政才停手。


    他居高臨下注視著趴在地上驚慌失措的男人,而後,他蹲下身,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臉,笑眯眯問:“現在清醒了?”


    “用不用我給你叫救護車?”祝政陰惻惻的目光移到男人大腿,隻用兩人的音量,波瀾不驚問。


    “不用不用不用……”男人被祝政駭人的眼神嚇到,連忙搖頭拒絕。


    祝政掏出紙巾擦了擦手指,起身,麵不改色說::“那怎麽來的,怎麽出去。這事就到這兒結束。”


    酒吧鬧事是常事,很多人見怪不怪,等事解決完,酒吧再次恢複喧鬧、熱騰。


    反應最小的反而是關潔。


    簡單處理完傷口,她沒聽祝政的勸告,抱著吉他上台,認認真真唱完這剩下的三個小時。


    唱到尾聲,關潔半摟吉他,扭頭望著唱台邊坐在沙發上抽煙的祝政,啟唇,無聲說了個兩個字——


    謝謝。


    第26章 值,她值


    晚十一點, 徐文遠被祝政一個奪命電話催到酒吧。


    他嚇到衣服都沒來得及穿,拎著藥箱就往酒吧趕。


    生怕慢一拍,祝政性命難保。


    嗬, 到酒吧才發現病患不是祝政。


    真正的病患好端端坐在沙發上,垂著腦袋在玩手機,傷口倒是明晃晃掛在臉上, 可也就額頭劃了一道口,傷口血跡都幹差不多了。


    這附近哪個診所不能包紮, 非得叫他過來折騰這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長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宋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宋昭並收藏長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