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是關潔,女孩滿臉不高興。關潔見狀,先是一笑,而後轉身就要走。


    走到一半,關潔掙紮半秒,又扭頭回去。這一次關潔沒理會女孩的目光,徑自走到吧台,自顧自端過衛衣男孩放在女孩麵前的那杯酒。


    “你幹什麽,這是我的酒。”女孩見關潔拿酒,伸手要去搶。


    啪地一下,關潔沒拿穩,酒杯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杯裏鮮紅的液體立馬順著地板流向四麵八方。


    女孩當場漲紅臉,氣急敗壞指著關潔斥責:“大姐,你到底想幹嘛啊,我又沒惹你,你幹嘛非跟我過不去。”


    關潔沒回應,轉頭看向一旁心虛到抖腿的男生。


    女孩沒得到回複,越發變本加厲起來。非要關潔道歉,還要她賠酒。


    關潔抿抿嘴唇,垂眸看著地上流淌一地的紅酒,一臉平靜說:“不好意思,拿錯了。我賠你一杯。”


    說完,關潔右手搭在吧台,用身體刻意隔開衛衣男孩和鄭雨薇,又歪頭麵帶微笑凝視著衛衣男孩問:“弟弟不介意我打碎你的酒杯吧?”


    衛衣男孩早恍了個神,迎上關潔那張清淡、冷豔的麵孔,衛衣男孩漲紅臉,一個勁地滾動喉結,好半晌才搖頭:“沒……沒事。”


    “我才不相信!你就是故意找茬的。誰知道你想幹嘛。”鄭雨薇見宋唯被關潔蠱惑,像是被冒犯到,整個人立馬炸了起來。


    “你不管不顧灑了我的酒,還故意搭訕我同學。我看你就是心懷不軌吧。我要你跟我道歉,不然我就報警。宋唯,你小心她碰瓷!”


    “酒吧最容易碰見這種酒托了,假裝請你喝酒,後麵就敲詐你。”


    說著,女孩作勢翻出手機要報警。


    關潔見狀,嘴角扯了扯,神色淡淡道:“隨便你。”


    “至於道歉,不可能。”


    說完,關潔轉身就要離開。


    女孩哪肯讓她走,一把扯住關潔的胳膊,非要她道歉。


    旁邊的衛衣男孩本來就理虧,見事越鬧越大,悄無聲息抽身離開。


    鄭雨薇本來嗓子就尖,再加上得理不饒人,很快就把動靜弄大,


    一時間,周圍圍了不少人,全都是看戲的。


    望著這群麻木看戲的人,關潔忽然有些心累。


    就當她是多管閑事吧。


    “隨便你,你愛報警就報警,我還有事,沒空跟你折騰。”


    關潔一把扯開女孩的手,轉頭就準備走。


    還沒邁開腿,人群外突然傳來一道低沉、熟悉的嗓音:“關潔,給她道歉。”


    關潔脊背一涼,緩了好一陣才隔著人群看向不遠處的男人。


    男人站在原地,波瀾不驚重複:“道歉。”


    第8章 看見你們,我心情不好……


    聚會結束,關潔一個人蹲在馬路邊,麵無表情凝視著前方的黃浦江。


    黃浦江上,兩岸燈光折射在江麵,襯得江麵金燦燦的一片,似鑲嵌在深秋的鏡子。


    風一吹,鏡子碎成四分五裂,化作魚鱗似的光影。


    波光瀲灩中,一艘輪渡繞過繁華、璀璨的東方明珠塔,靜悄悄滑過那片黃金海。


    破碎感油然而生,一如半小時前酒吧裏,那隻摔得不成樣的玻璃杯。


    半小時前,祝政撥開人群,一步一步走到關潔麵前,神色淡淡掃了一圈周圍,伸手指過鄭雨薇的臉,轉頭對關潔不容置喙說:“給她道歉。”


    關潔像是耳鳴了般,半天才反應過來:“什麽?”


    祝政不動聲色站在關潔背後,大手貼在關潔後背,低聲,耐性十足重複:“給她道歉。”


    關潔心髒猛地一縮,剛想出聲反駁,轉頭就撞進祝政深邃、波瀾不驚的黑眸。


    一時間,關潔喉嚨像是被膠水黏住了似的,半天扯不開一個音。


    周圍議論聲四起,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添油加醋著,似想憑借各自的推測、想象捏造出這一出“碰瓷”為何而起。


    短短幾分鍾,她就成了碰瓷不成反誣陷的壞女人。


    有多事者,甚至在一旁起哄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就應該報警處理,把她交給警察才做數。


    場麵越來越混亂,關潔置於輿論中心,麵上依舊寡淡、平靜。


    除了最開始麵上劃過一抹驚訝驚訝,到現在,她已經沒了表情。


    她本就長了張輪廓清晰、冷漠的高級臉,再加上又是單眼皮、狐狸眼,更添了兩分疏離。


    與對麵年紀尚小、麵容稚嫩,天然處於弱勢的鄭雨薇形成鮮明的對比。


    天平早就偏了,即便祝政不要求她道歉,她也會在這場輿論裏喪失話語權。


    關潔想通這一點,內心糾結的東西忽然釋懷了。


    眾目睽睽下,關潔緩緩眨了兩下眼皮,麵帶笑意扯起嘴角,開口說:“抱歉,以後再也不會了。”


    說完,關潔繞過人群,不管不顧往外走。


    她走得很快,沒多久就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


    宛如一陣沒有方向的風,來無影去無蹤。


    除去祝政,沒人看到她倔強背影後的委屈、難過。


    可正是因為看得見,祝政才難受。


    他以為他用了最好的方式解決問題,卻發現,無論哪種方式,都是以傷害她為前提。


    想到這,祝政麵色越發難看。以至於鄭雨薇還在一旁不停抱怨關潔時,祝政陰沉著臉,淡聲說:“以後demon不會再招待你以及你的兩個同學。”


    鄭雨薇瞪大眼,滿臉不敢相信:“為什麽?”


    祝政抬抬眼皮,餘光望著關潔離開的方向,波瀾不驚回:“看見你們,我心情不好。”


    鄭雨薇愣住,懷疑祝政是在說笑。


    後來鄭雨薇才知道,祝政沒開玩笑。他說納入黑名單的,一定是進去了的,


    至於關潔,鄭雨薇後來也從旁人口中得知,那位是demon酒吧老板心裏最特殊的存在。


    如果有誰是例外,那人一定姓關。


    —


    關潔坐到腿麻了才起身。


    金陵東路有賣船票,兩元一張,首末班7:00——21:00,關潔剛好趕上最後一班。


    乘的東金線,東昌路渡口 — 外灘路段。


    買好船票,關潔捏著票跟著行人窸窸窣窣擠上船艙。


    輪渡分上下兩層,關潔一進船艙就上了第二層。


    選了個中間看邊的位置,關潔坐在其中,靜靜等待行人上齊再開船。


    等了不到五分鍾,船身開始輕微晃動,隨後慢慢駛出碼頭。


    外灘正是燈火輝煌的時候,坐在江麵搖看陸家嘴,幾座高樓直插雲霄,頗有破天的氣勢。


    對麵外灘坐落著一派歐洲建築群,無論是亞細亞大樓還是氣象信號塔,都是外灘的標誌性建築,一度被列入全國重點保護的建築物。


    在這裏,仿佛能看到一百多年前的老上海與一百多年後的新上海的完美融合、對話。


    關潔雖然是上海人,卻很少接觸上海的曆史、人文。


    連坐輪渡,也寥寥幾次。


    關珍容從來不是個稱職的母親,早年與一富豪廝混,不小心中招懷孕。


    富豪勒令關珍容打胎,她卻另懷鬼胎,試圖用肚子裏的孩子逼宮。


    哪知逼宮不成,反被富豪太太教訓。


    此時月份過大,關珍容無法打胎,隻能生下。


    自此之後,富豪丟下一筆錢,與關珍容斷絕聯係。


    關珍容拿到錢,一邊揮霍,一邊憎恨剛出生的關潔斷了她的財路。


    十三歲以前,關潔被寄養在外公家,十三歲以後,外公去世,關珍容又將她接回家。


    本以為她能跟母親住一起,卻不曾想,關珍容整日整日都在外麵打麻將,還帶各種各樣的男人回來過夜。


    關潔的生活起居全靠自己。


    除去關珍容偶爾愧疚,離開家留給她一筆錢在,關潔沒收到過任何補貼。


    連她上學的學費都是她自己撿垃圾賣錢換取。


    要說沒有抱怨是假的,可生活本就如此艱苦,她有什麽資格去指責。


    冬日江風吹來,冷得人骨頭都是冰的。


    二層露天,沒有任何遮擋,風一掃,吹得人直打哆嗦。


    這一個小時的行程非但沒有旅遊體驗,反而受盡折磨。


    關潔吹了半小時的冷風,忽然有些後悔。


    人一旦倒黴,就容易亂想。


    正如此刻,她又想起了祝政。


    想他怎麽變成了這幅樣子,想他為什麽要來上海,又想他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想來想去,關潔都沒意識到,她的每一個念頭都在為祝政開脫。


    —


    坐完輪渡,關潔一個人回了出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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