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感覺蔓延上心頭的時候,猶如潮汐的黑暗也鋪天蓋地的將他理智與良知罩住。


    他俯身抄過她腿彎將她攔腰抱起,不顧她拍打掙紮疾步朝殿裏走去,隨手扯落重重帷幔,將她整個人扔進了紅麵大榻上。


    不等她抓了玉枕扔來,他就欺身壓過,伏低了身貼她耳邊,眼神帶著駭人的狠絕,“我無恥?可趙元翊就是正人君子?他碰得,我就碰不得了?”


    鉗住要再次打向他臉的手,他唇在她耳珠遊移,粗息,“你忘了,床笫之事是誰教你的?雨夜,雪夜,榻上,書桌,櫃壁……情到濃時,你聲聲喚的是誰的名字?”


    “縱你對我心中有恨,可當初兩人相熨的體溫是真實的罷?這些就在你心中,可就留不下半分痕跡?”


    “為何不能稍稍留分餘地,為何!”


    感到她慢慢停了掙紮,他從她頸間抬頭,沉目看向她。


    她定定看著他,眸光不似之前的憎惡,反倒是很平靜。


    ‘想要嗎?’她蠕動著唇,‘還我孩子,給你。’


    縱是無聲,可這話語在他這裏,卻直接冰凍進他心底。


    他胸膛急遽的起伏,額頭青筋隱隱浮現。


    她猛一抽手,輕易掙脫開了他的禁錮,而後開始一粒粒解自己的衣扣。


    在外衣脫落的時候,她卻用力將他推開,而後撐了身子直坐了起來。她繼續去解裏麵衣服襟扣,緩慢的,卻有條不紊的。


    “除非你留下,否則你別妄想帶走孩子。”


    麵對著他沉怒的聲音,她不為所動,繼續解著衣物。


    她褪去了寢衣,接著又抬手解下最裏麵的小衣。


    當著他的麵所有衣物褪幹淨後,她抬了眼簾,在他眸光碎裂中掀了帷幔下了地,幾步朝桌前走去。


    那裏,有早已備好的筆墨紙硯,應是他提前為她備下的。


    等他沉著步子下來,她開始提筆蘸墨。


    ‘知我在獄中受了多少天毒打嗎?’


    ‘整整十六天。’


    ‘知我為何記得這般清晰嗎?’


    ‘那是因為我是咬著牙,吞著血,一日一日熬過來的。’


    她手指在身上的疤痕上比劃,似有種輕嘲的笑。


    ‘知我如何熬過來的?’


    ‘每一回快堅持不下的時候,我就去想,但凡我鬆口,我那為國為民的主子爺,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我良心,過不去啊。’


    ‘就連毒酒送我口中的時候,我還在想,要是剛開始送這啞藥多好,這般我就不用怕熬不過刑,出賣了你。’


    他身體震顫,那些字似有溫度,灼燙了他雙目。


    她提筆又寫,‘其實,酷刑最難熬的是剛開始。’


    ‘從未見過的恐怖刑具加諸於身,那種心裏與身體的雙重打擊,足矣折磨的人痛不欲生。’


    ‘至於後麵……或許痛麻木了,也就漸漸適應了。’


    看她寫到這裏,他受不了的想握她執筆的手,卻被她狠狠躲了過去。


    ‘至最後一刻,我都死咬著牙,沒背叛你!’


    ‘至最後一刻,我都殷殷切切的盼你能找到龍璧,不受奸人所害!’


    ‘可是,這一切竟是假的!’


    ‘在我滿心以為自己完成了使命,以為自己遭受的這些苦難是值得時,突然有人告訴我,這一切不過是個騙局!’


    她疾書的手在抖。


    ‘什麽龍璧,都是假的!’


    ‘騙我的,你騙我!’


    ‘我忠心耿耿的對你,你卻送我去死!’


    ‘你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麽?我忠於你,又得到了什麽!’


    ‘你現在竟還要拿我孩子來要挾於我?’


    ‘你憑什麽?我究竟欠了你什麽,你要這般待我狠毒!’


    寫完最後一字,她將手裏的筆猛擲向他的臉龐。


    他不躲不閃,由那筆端在他臉上劃下髒汙的痕跡。


    她兩眸如岩漿,恨不能將他燒為灰燼。


    ‘我不欠你的,一絲半點都不欠!’她上前揪了他衣襟,呼吸急促,蠕動著唇,‘孩子是無辜的,你們爭權奪利,可否別牽連上他?’


    她眸裏又忍不住的漫上祈求,‘看在我曾經,為你赴過死,受過刑的份上,可否還我孩子?’


    他喉間幹澀的滾動,掌腹忍不住去撫她身上的那些縱橫的傷痕,想象著這具消瘦的身子骨所承受的那些,胸腔裏似有利刃在絞動。


    他又何嚐不悔痛,他從來落棋無悔,唯獨一個她,讓他悔斷了心腸。他真切的想補償她,想用盡所能的彌補對她造成的傷害,隻是她卻不給他絲毫機會。


    “我說過,不想承受母子離別之苦,你就留下。”


    他自知虧欠她,可依舊吐出讓她絕望的話。


    因為他做不到,去成全她跟旁的男人。


    時文修鬆開他衣襟的同時,又重重的給了他一個耳光。


    他生受著,冷峻的眉目不帶情緒。


    ‘何必死咬著我不放?’


    ‘你想要的,是那個能給你念書聽,陪你說笑的人。’


    她急促喘息,直視著他,對他唇語。


    ‘可我現在,念不了書,也不愛笑了。’


    她再也不是那個愛說愛笑的時文修了,他曾經喜歡她的那些東西,在她身上再也尋覓不到。她實在不知他究竟是為何,非要執著的留下她。


    她很希望他能幡然醒悟,可結果明顯讓她失望。


    殿裏昏暗的光線打落在他淩厲的眉骨上,落下的暗影讓他的神色晦暗不明。他冷峻的麵容有些繃緊,或許對她的這番話多少有些觸動,可幾瞬後他就再次恢複了平靜。


    她到底還是沒能將他打動。


    在見了他閉了眸的時候,時文修便知他決定了。


    立在原地片刻,她沒再多與他纏磨,折身回了榻間取了衣物穿上。


    待穿好鬥篷,她戴了兜帽,收拾好情緒就要走出大殿。


    “我將孩子視若己出,也不足以留下你?”


    低沉的聲音響在大殿的時候,他也猛地上前一步拉住她,粗厚的掌腹牢牢握著她,“你為何要如此固執?他就那般好?為了他,寧願忍受母子分離?”


    她偏過臉,隻有一句:‘他好歹,將我當成個人看。’


    這一句話,撕扯的他血肉幾分淋漓。


    “我會竭盡所能的補償你。”他掌腹禁錮著她的手,不肯鬆半分,漆黑的眸盡是她的身影,“過往是我虧欠了你。留下來,給我補償你的機會。”


    時文修看向殿外的方向,消瘦的臉龐帶著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他不死心的看著她,似要從她麵上尋些過往溫情的痕跡,可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


    “你真要與我為敵?”


    她今日走出個門,那今後兩人再無餘地。


    兩方陣營勢如水火,來日再見,那就將是兵戎相見。


    時文修抬步要走,他卻攥著她手腕遏製她的離開。


    “要走也成。”聲音寸寸寒下的時候,他喝令人進來。


    隨即,便有下人弓身端著碗藥出來。


    藥汁濃稠,藥味濃鬱。她目光從藥碗上,轉移向他麵上。


    “我見不得,你再與旁人誕下子嗣。”他闔下寒眸,不欲她看清他此刻的情緒,“你要走,就喝藥。”


    她當即就明白了這是什麽藥。


    她不知什麽意味的笑了下,就要抬手去將藥碗打翻。


    “孩子我可以養好,也可以養廢。”


    她的指尖在碗沿上停頓稍許後,就摳住碗沿,將藥碗端了起來。


    他卻發狠的扼了她手腕:“你想好了?”


    她另一手就去掰他手指,他卻不肯鬆懈力道,切齒沉怒:“就為了他,就為了他!”


    時文修環顧一周,就反手抄起案上的硯台,衝他兜頭蓋上。


    他鬆手的瞬間,她仰脖喝了藥。


    狠擲了空碗於大殿,她頭也不回的往殿外方向走去。


    孤絕的,不曾留戀的。


    他孤獨而狼狽的立在殿中,僵住似的看著殿外的光影,直待她身影消失徹底在視線裏。


    兩扇厚重的殿門再次重重闔上的時候,大殿上響起了各種器物碎裂的聲音。他在殿內砸爛了所有能見之物,此時此刻,狂怒的好似個無能的匹夫。


    第89章 餘生


    府門外,不知何時又起了風雪。


    “還有多久?”


    “九爺,還有半刻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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