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當時去端補品就走開了會,並不在身邊伺候。”


    “具體說下當日的情形。”


    “當日,主子嫌悶,便想著出屋透透氣……”


    主事在旁邊飛快記錄著,寧王狹眸的光卻一寸寸下沉。


    這奴婢麵對審訊,卻是不慌不亂,對答如流,明顯是訓練有素,不似那普通的奴婢。


    從天明到宵禁,從夜半至破曉。


    刑部的人將如意苑裏裏外外盤查了三遍不止,可盤查的結果卻不盡人意。整個如意苑上下的人,從主子到奴才,都好似提前背好了台詞般,無不回答的滴水不漏。


    上朝之前,寧王不死心的讓人查最後一遍,可結果依舊如此。


    禦醫及嬤嬤的再三診斷查看後,確認了禹王府的那位侍妾,的確是剛生產完不久,身上也有摔傷的痕跡,確無疑點。


    所有下人口供皆對得上,尋不到一絲半點錯漏之處。


    盤查幾遍的結果都一致,再審下去也沒什麽意義。


    禦醫跟嬤嬤們告退回宮,刑部的那些人員也多有忐忑的過來告退。


    此番寧王將事告到了禦前,事情鬧得頗大,偏無功而返,隻怕今早就得上請罪折子了。


    寧王沒有說什麽,隻揮了揮手。


    拖著沉步離開禹王府的時候,他朝禹王所在的正殿方向看了眼,低斂眸時一把推開旁邊打傘的小廝,疾步走入了風雪中。


    書房裏,禹王讓人開了窗戶,靜靜賞著外頭的雪大風疾,天地間的銀裝素裹。


    魯澤支好窗戶後,就無聲的跪下。


    “你起罷。”禹王指腹撚過窗邊落的寒雪,淡淡道:“本王既承諾過,便不會食言。孩子無恙,來日會讓你們一家三口團聚。”


    禹王府那孩子疑似九爺的,這事曹興朝也聽說了。


    正心急火燎的在府上等消息時,此刻終於見人回來,他就趕緊起身迎了上來。


    “九爺我聽說……”


    “審的怎麽樣?”


    曹興朝隻能收了那話茬,說起審訊的事:“那驛丞嘴硬,拒不招供,反複隻說是心憂您安危,方擅自去的信。”


    寧王頷首:“看來是死忠。那就不必再費功夫,尋個由頭將他送往刑部,下死牢。”


    曹興朝慢半拍應下。想著九爺剛從外頭進來那會,臉上被風吹皸了,唇也幹的起了皮,整個人雖不見怒卻是暗沉無光的模樣,心裏不免就有了不好的猜測。


    “王府都封了罷?”


    “封了,當日您下了令,我就讓人前後封了府。”


    “那就開始吧。一個不漏的排查,便是刮下三層皮來,也得將其最後一層真麵給露下來。”


    “九爺,若是有皇城司的人,可按舊例?”


    京城這些達官貴人府裏,多少都有皇城司埋下的眼線,各府排查時若不慎查到了,也會當做不知似的直接掠過不提。這都是各府心照不宣的事了。


    皇城司三字,卻讓寧王麵色一獰。


    能突破重重防護將人偷運出府,便也隻能皇城司的勢力可能做到。老七不是作死就是瘋了,竟敢插手公器。


    好的很,他要看他怎麽死。


    “抓住皇城司的人,你給我嚴刑拷打,我要他們與老七勾結的證據。若撬不開他們的嘴,你給我弄一份像樣的口供來。”寧王低斂下鳳眸,“我要請旨,刑部介入,清查皇城司!”


    曹興朝駭吸口氣,臉色變幻莫測。


    十多年了,皇城司無人敢動。上一回遭到清查,還是在曹家覆滅的那年。


    他想要勸九爺從長計議,可對方已經起了身,攏了氅衣又出了大殿,步入了風雪中。


    時文修不知他在忙碌著什麽,在她坐月子的這期間,竟沒見著他的人影。


    是不知該如何答複她嗎?


    吃過湯藥躺下的時候,她安靜的偏頭看著殿外。


    那日,他過來告訴她,孩子暫且養在禹王府的時候,幾日來擔心受怕、憤懣焦灼的情緒瞬間在那一刻爆發,就失控的掙紮的要衝出殿外去那禹王府,找那人拚命。


    被他攔腰抱住時,她無處宣泄的情緒就衝他而去,流淚衝他捶打撕咬。他一聲不吭,隻抱緊她,臉埋進她頸窩。


    這股情緒平複下來後,她告訴他,想要去見孩子一麵。


    懷胎十月,好歹讓她親眼見見,她生下的孩子是什麽模樣。


    但是他沒有應答。任由她如何催促懇求,他也沒給她個明確答複。隻是在第二日,他讓下人捎了話,道是讓他想想。


    她搭在軟衾上的手慢慢蜷縮握緊。


    她示意那伺候她的丫鬟近前,比劃著讓其去找他問,什麽時候給她答複。


    孩子她是一定要見的。


    不見一麵,她不甘心,不甘心。


    隔了一日,寧王來了她寢屋,一身朝服未脫,稍帶了些外頭浸染過的風雪氣。


    時文修的目光從他那被濺了些血滴的袖口移開,看向他帶著青黑眼底的麵上。


    ‘讓我去見一麵罷,我想,他應不會阻攔。’


    寧王狹眸閃過霾色,趙元璟確是鬆口同意了。


    為了此事,他三次入禹王府,可得到的回應都是一個——想要見可以,她必須單獨入府去見。


    可他,又焉敢讓她單獨去往禹王府,光是想想這般做可能造成的後果,他就頭皮欲炸,生不如死。


    “紫蘭,他縱是下作,可也不會傷及孩子性命。孩子在他那養著,性命暫且無虞。”他還是試圖勸說她,“來日,必有相見的時候,到時……”


    她不耐煩的揮手打斷,對他唇語。


    ‘讓我見,一麵便成!’


    不僅是要見孩子,她也一定去見那人一麵,去質問他,她究竟欠他什麽了,他要屢次三番的害她!他,憑的什麽?


    自從得知了孩子的事,她心裏就窩著團火,燒的她憤懣不平,灼的她不得安生。不去問個明白,她死都不瞑目!


    他按捺著鬱翳,立在榻前俯身握著她肩,細長的眸隱忍著戾色:“他要你隻身入府,這樣,你也確定要去?”


    時文修毫不遲疑的點頭。


    微抬的臉龐消瘦,她兩眸卻如火焰幢幢,看得他心裏如磋如磨。想著她因著孩子的事,日夜憂心焦灼,憤懣傷心,整個月子也坐不好,他滿腔的暴躁又焉舍得當她麵發出?就連拂她的意,他都下不得狠心,連帶心口那滋生的戾氣這會都強製壓了下去。


    “好,我答應你。”他終是妥協,近乎從牙縫裏擠出這些字後,攬臂將她緊擁入懷裏,手掌摁了她腦袋,不讓她抬頭去看他此時的神色。


    “但是,隻有半個時辰,那日我帶人就在外麵等你。”


    他低斂鳳眸,掩住了裏麵讓人驚心的意味,“蘭蘭,失子之痛我尚能承受,可倘若連你也失去了,那我哪怕是拚著不上位了,也得去與他魚死網破。”


    她安靜稍許,就在他後背細細的劃。


    ‘你放心。’


    他闔下眼皮的瞬間,俯下臉來在她肩頭發狠咬了下。


    他,放心不下。


    第87章 一麵


    風雪初停,黑雲猶蓋,烏衣巷外茫茫長街雪如塵。


    莊重肅穆的禹王府門邸前停著一輛紅漆四駕馬車,周圍府兵林立,腰挎長刀,身披軟甲,諸多府兵一直蜿蜒到巷口,瞧著來者不善。


    馬車在府外停泊了許久,身披羽緞氅衣的男人方從車裏低頭下來,攏著雙臂將裏麵人抱下了車。


    馬車外凜冬寒氣欺麵的時候,時文修抬起了臉,看向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府門。


    朱紅色的府門一如既往的恢弘大氣,門前兩個石獅子鉤爪鋸牙,還是那般威風英武。其上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禹王府’三字,氣勢恢宏,還是那般令人望而生畏。


    這座府邸好像還是印象中的模樣,又好像變了。


    有生之年,她從未想過,還有重回這裏的一日。


    更沒想到,再次踏入這裏的時候,並非故地重遊心情輕鬆,而是以這樣不堪的情境,這等難堪的緣故。


    她神色恍惚之時,卻感到肩背一痛,回神轉眸看過去,便見的是他拂悅而繃緊的俊顏。


    “蘭蘭。”寧王抱著她遲遲不肯撒手,話語幾乎從齒縫裏擠出,“你答應過的。”


    她輕微頷首,唇語,‘我答應過的。’


    吐出的氣如薄霧,在寒冬的清晨裏模糊了她的眉眼,也阻攔了他的視線。


    他手掌在她臉上擦著,用力的,也不舍的。


    她沒有躲,等他擦拭完了,就抬手抬手推了推他胳膊。


    牢牢攏在她肩背的臂膀在猛地一收後,又漸漸的卸了力道。


    “說好的,隻有半個時辰。”


    時文修點頭應他,便抬步往前方候著的張總管那走去。


    卻錯開他沒走兩步,她垂在身側的手腕驀的一緊,下一刻就被人從後頭又拽了回來。


    “蘭蘭,回去罷。不去看了,成不成?”


    時文修緊抿了唇線,她伸手去推置在她腰間的禁錮,可怎料他雙臂猶似生了根般,紋絲不動。


    ‘我說過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決不食言。’


    她一字字的寫,他的心卻在仿佛一點點的空。


    他無法忍受她與他錯身而過,無法眼睜睜看她消失在他眼前,看她深入虎穴與旁的男人單獨相處。他不敢想,那般滿腹陰謀詭計的人,會對她做些什麽。更不敢想的是,半個時辰後,他還能不能見到她如期踏出這扇府門。


    “今個天冷,要不咱們還是改日再來罷。”


    心裏強烈的不安促使著他做出反悔的決定,臂膀圈著她就要離開。


    這時府前候著的張總管趨步過來,賠著小心道:“九爺,您看這時候不早了,主子爺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女護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卿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卿隱並收藏女護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