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王抬步毫不留戀的往雪虐風饕的夜色中踏去。


    魯澤急令人去牽馬的同時,自己就要回屋去給他主子爺拿氅衣。可剛踏進半步,屋內那似有若無的香膩氣息讓他猛地清醒,忙抽回了腳,往簷廊下迅速左右環顧,見到那正忐忑不安侯立著的婆子,趕緊吩咐讓她進屋去取。


    等他拿著氅衣匆匆趕過去時,就見他主子爺已揮鞭打馬離開,他追趕不及,隻能將那氅衣交給其他親兵。


    等一幹親兵們紛紛上了馬,隨了主子爺離開,魯澤歎著氣折身回了廊簷下。他還不能立即走,還得將她的事給交代妥當了。


    想至此,他不免就懷念起府裏的張總管來。有那張總管在,又何須他一個親兵首領來處理這種事。


    “抬進去,給她……擦洗,收拾收拾。”


    他繃著臉吩咐那些婆子抬熱水進去,環顧一周沒見人端藥來,就皺眉問:“湯藥呢?不是老早就讓你去煎嗎?”


    那婆子戰戰兢兢的回道:“煎了,不過等到這會那避子湯早就涼透了,所以老奴就將湯藥又拿去重新熱了。”


    “那等熱好後就趕緊端來,給她喝下。”


    “是,大人。”


    看著婆子們都進屋收拾,他就在屋外頭且候著,想著待會她們拾掇妥當,他就趕緊離開,在這處理女人這些事,他簡直渾身都不得勁。


    等候的這一會,他又不由得想起,剛那會他不期瞥見的主子爺喉間的那圈帶了血絲的牙印。


    想至此,他不免嘶了聲吸口氣。


    他還真沒料想到,她竟膽敢對主子爺如此放肆。平日裏瞧她在主子爺跟前乖順聽話的,還以為是個乖鵪鶉模樣的主,哪知其內裏卻是個膽大妄為的。


    就是不知她這般放肆,會不會激怒到床榻間的主子爺。


    想到主子爺出來那會臉上那冰寒的神色,他這會便不由恍然了。緣由是在這啊。


    “大人……”


    婆子忐忑不安的聲音打斷他的胡思亂想,他忙回過神,問她什麽事。


    “裏頭的貴人瞅著累極,還昏睡著……老奴實在喚不醒。那這湯藥,怕難以喂下去,您看是硬灌還是等等先?”


    魯澤皺眉,硬灌的話怕得嗆著人罷。


    “到明天,那藥可還起效果?”


    管事婆子為難道:“藥效肯定是有些的,不過藥效足不足夠規避,老奴也不敢說。”


    魯澤想了想,到底歎氣道:“等她醒了再喂吧。不過,藥量再加大些。”


    心中卻在暗道,她這是何必?床榻間何不順從些,主子爺那般的脾性,又豈容人挑釁分毫?這般可好,非要激怒了主子爺,換得了狠一陣磋磨。也不想想,就她那瘦小身子骨,又能消受的了主子爺幾個來回?


    管事婆子應聲,這方再次回了屋。


    床榻間還是一片狼藉的模樣,其他婆子在輕手輕腳的收拾著。


    扯碎了大半的帷幔收攏起,換上新的,床上蹂搓不成樣的被褥,也重新替換。背對著床榻外蜷縮伏臥的人,始終沉沉的昏睡著,散落的頭發半搭在屈著的脊背上,露出細白後背幾處通紅痕跡。


    管事婆子將她小心扶起來時,就見到她那濡濕額發下,是張淚跡未幹的嬌俏麵龐。隻是頰邊隱約可見被人扼出的指痕,嬌嫩的唇腫脹的不成模樣,下唇似有噬咬的痕跡。


    等擦洗的時候,再見那細腰腿根上覆上的層層指痕,還有那跪破的膝蓋,她見了不免都覺得觸目驚心。從前她就聽說那些至尊貴人都不好伺候,如今瞧來果然。


    她再想那位新來王爺冷情冷性的模樣,不免心下暗道,那位貴主瞧著就是不易相與之輩,隻怕這位嬌客日後有的苦頭吃了。


    軍營裏,馬英範見著禹王一身肅寒的進來,還驚了下。


    這會天尚未亮,主子爺如何這會就趕了過來?


    “無甚要事,過來看看。”禹王抬步往帳內放置木架的方向走,語氣似平常的詢問,“先生何故也這般早?”


    見不是出了什麽大事,馬英範遂放下心來,聞言就道:“隨他們鬧騰的過久,也沒了睡意,索性就過來做些事情。”


    看了眼他麵前案上的堆積的公務,禹王頷首:“辛苦先生了。”


    “為主子爺效力,是卑下應該做的,當不得……”


    禹王挽了袖,俯身捧過臉盆中的水,直接潑在臉上。


    馬英範忘了自己要說什麽,有些失態的看著那木架前的主子爺。此刻他是真正驚住了,跟隨主子爺這麽多年,他見到的主子爺素來都是穩成持重、舉手投足都規矩嚴謹,注重皇家威儀,還真從未見其如今日般,失了儀態直接動手潑水洗臉的時候。


    禹王拿過絹帕覆在臉上,按過瞬息後,不辨情緒的朝他看去一眼。


    馬英範忙回了神,就要去提那熱水壺:“主子爺,卑下這就給您換熱水來,那盆裏的水刺骨寒涼的很,您當心著涼。”


    “不必了。”禹王擲了絹帕,一身肅寒的朝書案的方向走去。而這會的馬英範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過來時候竟沒著氅衣。


    “馬先生,本王有事要吩咐你去做,你且近前。”


    不帶情緒的聲音打斷了馬英範的沉思,他趕緊上前聽令。


    禹王端坐案後,沉眸與他大概說了一番。


    馬英範心裏震驚,麵上不顯,隻在對方說完之後,方定了定神問道:“不知那密信,需卑下何時動筆來寫?”


    “即刻。”


    他遂不再遲疑,疾步走向另一旁的書桌前,重新鋪了紙。


    在研磨時,他忽然想起一事,忙抬頭又問:“隻是她從前的字跡跟現在的判若兩人,就是不知,密信所仿筆跡是她從前的,還是如今的?”


    禹王沉了沉眸:“用從前的。對麵矮櫃上的紅色匣子裏,有她從前筆跡的紙張,你翻找出來比對一番。”


    馬英範應下,擱了筆就去矮櫃上翻找。


    心下卻在揣測,究竟出了何事,讓主子爺對她冷了心,天未亮就過來下此決定。想到剛無意間瞥見的主子爺喉間那痕跡,他動作頓了下,方再次若無其事的繼續翻找。


    主子爺心機深沉,是非他能私下揣測的。就譬如此番寧王爺在軍中插手之事,若不是此番主子爺主動透了口風,他還真絲毫不知。走一步,卻能謀算了百步的主子爺,斷不會被兒女情長絆住腳的。


    時文修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晌午過後了。


    她起身的時候還有些昏漲,身上沒什麽力氣,剛下地那會雙膝猛一陣酸軟,差點直接癱倒在地。


    回憶起昨夜的些許片段,她忍不住渾身打哆嗦。


    她覺得床榻上的他,與平日見到的他,簡直不是同一個人,怕的她連每根細骨都在打著顫。


    床幃已煥然一新,她目光不經意觸及後,想到昨夜她無力抓扯的場景,當即臉龐發白,撐著不適的身體急不可耐的就要離開。


    這時外間的婆子察覺到動靜,就忙端著藥碗進來。


    還有婆子則端著洗漱用具在旁安靜候著。


    時文修看見那一大碗黑色藥汁,就遲疑的問是什麽。


    那婆子遂賠笑解釋著,是大戶人家的規矩,事畢是要喝避子湯的。


    時文修也就明白了。沒有太多遲疑,她就端過碗來喝下,隻是藥湯有些發苦,她皺著臉喝了很長時間,方將一碗藥湯徹底喝了幹淨。


    委婉謝絕了其他婆子伺候她洗漱的要求,她一刻都不肯等的離開了此間正屋,顧不上外頭冰天雪地的嚴寒,直接往自己廂房的方向而去。


    真的,她是真的怕了那間正屋,更怕了他的手段。


    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他讓她做任何再苦再累的事,也不想再被要求與他做床榻間的事。


    不知是要給她身體緩和的時間,還是旁的什麽原因,一連三日,他倒未曾再召她過去伺候,甚至對她遠遠躲著他走的情景,也不置一詞。


    這讓她不免鬆了口氣,緊繃的心神也漸有鬆緩。


    等到在她那小廂房裏足足窩了五日,她的身體也幾乎從那場激烈的榻間事中恢複過來,遂這日就離開了小廂房,去了軍營裏幫忙。


    畢竟,她也不能如被圈養般的,一直待在這狹小的四方天地裏。


    為了不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內,她還特意等他們離開了,方敢走慢些的出了府衙。哪成想剛到了軍營,還沒等她去軍需官那報道,就直接被那魯首領眼疾手快的攔住,徑直將臉龐泛白的她給帶到了軍帳中。


    第38章 密信


    看到案後熟悉的那張麵容時,饒是她再強自鎮定,可還是忍不住抖了手腳。


    那夜他的蠻橫強勢帶給她太多陰影,讓她再麵對他時,隻有種打心底想要逃離的心態。她很不喜歡他床榻間的霸道,更不喜歡他肆意擺弄的她態度。他那種枉顧她的感受,強勢迫她迎合他、取悅他的做法,簡直讓人心涼。


    她不知是這個時代男人在榻間事上都是如此,還是隻恰好被她碰上的這個男人是如此,抑或是說,他隻是對她,是如此。


    可無論哪種都足矣讓她避他如蛇蠍,連之前對他隱約的那層好感,都肉眼可見的逐漸消散了。


    “臉色如何這般差?可是身子依舊不適?”


    他看向她低沉著嗓音詢問,亦如從前般,冷淡中夾雜著絲溫和。


    麵前的他好似又跟從前一樣了,可又好似哪些地方不大一樣。


    時文修沒有細究這點差異,反正在她這裏,在經曆了他榻上榻下的兩副麵孔後,他給她的感受已然與從前大不相同。


    “是有些不適,大概……還需好好養段時日。”


    “那這段時日你且好生調養著,有什麽需要,就跟下人說,他們自會替你轉達府衙裏的管家。”


    時文修避開他的目光,垂低了眼應下,又道了謝。


    她閃避的態度,對他避之不及的模樣,他皆看在眼裏,沉眸的刹那,指腹忍不住猛按了下玉扳指。


    “離那般遠作甚,近前些。”


    他莫名有些煩躁,就沉聲令了句。不想這話卻勾起了她心裏的懼怕,讓她瞬息僵緊了身體。


    “主子爺,我身子不適……”


    “本王隻讓你近前些。”


    他似失了耐心,直接探手過來衝她伸來,可就在粗糙有力的掌腹觸及她細滑微涼的手腕那刹,他卻驀的停了動作。


    “罷了。”他沉著眸收回了手,朝旁邊的食盒方向指了下,“將食盒送回夥房中。無事的話,下去罷。”


    時文修如臨大赦,當即抓過食盒,頭也不回的匆匆離開,連告退都曾忘了。


    直到她逃似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他方起了身,踱步往放置水盆的木架方向走去。


    馬英範往軍帳走來的時候,就恰遇上了捧著食盒急匆匆出來的時文修。等她悶聲打了招呼離開後,他方移著目光,不著痕跡的往那露出的食盒方向看了眼。


    原地又看了會她那倉促離開的背影,他定了定神,心情頗有些輕鬆的踏進了軍帳,不成想剛一進去,就聽砰的聲響,驚目看過去,這方發現那木架前的主子爺,不知何故打翻了水盆。


    “主子爺!”


    怕傷著主子爺,驚過之後,他趕忙過去查看。


    “無事。”禹王麵上並未帶出多少情緒,仔細擦過手上每一寸後,將絹帕隨手擲地,對侍從淡聲道了句燒了,而後就看向馬英範,示意他去案前議事。


    “蒙兀軍最近頻繁動作,怕不久又要挑起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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