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大漢手裏那宣軟的饅頭,她腹中就耐不住傳來些咕嚕的轟鳴聲。


    她撫著空腹愁眉不展,隨後又塌肩歎氣。


    她是真的餓了。穿來的這一周,她幾乎就沒怎麽吃下飯去,實在因為那摻著糠的窩窩頭她壓根咽不下去。就算費勁勉強嚼爛了和著菜湯咽下,也是刮的嗓子生痛,直接導致後麵兩天咽不了飯,隻能使勁的灌著湯水充饑。


    說實話,像饅頭這般正常點的食物,實在是她穿來後第一次見。


    在去與不去之間幾番糾結後,她最終還是以理智強壓了想要進食的欲望,決定暫且不去討那嫌了。


    初來這裏,她本來就還沒怎麽搞清形勢,再加眾人對她觀感不佳,若此刻她貿然上前,隻怕更惹得他們厭惡。


    不過,要是中午還管飯的話,那她就不會客氣了,會隨著大流一塊將飯領了。就算沒碗也沒關係,她幹吃饅頭都成。


    “邦邦邦!”


    外頭又是三聲的鑼響,驚醒了堂內思緒飄散的時文修。


    她忙朝外看去,原來是那些漢子們已經吃完了飯,正在他們首領的喝令聲中列隊呢。


    這怕是要分配這一天的工作任務了吧!


    剛上崗的第一日,她可不想讓那首領遺忘了她,慌張的將手裏笤帚一扔,撒腿就往外頭衝。


    魯澤餘光掃見那風風火火朝這方向奔來的瘦小身影,一張臉刹那黑如鍋底。偏他還不能因此發作,隻能黑著臉憋著火,瞪著眼睛死死瞪著那正縮著腦袋悄悄往後排最邊上站的人。


    其他護衛們盡管好奇的要死,可既已列隊,那沒首領的命令他們沒人敢擅自動半分,目光斜視都不成。要知道禹王府上的護衛訓練全都是按照軍中的規格來的,令行禁止可不是說笑的,哪個要是不信邪的敢以身試法,自有那手臂粗的刑棍教你好看。


    邊角那人紋絲不動的站那,魯澤瞪了半會無果後,隻能強逼自己移開目光,不再去看那明顯與整齊的隊列格格不入的人。畢竟天色不早了,他還要帶人去主子爺那當差,時間耽擱不得。


    他重重咳嗽聲清了嗓,而後就開始分配他們的職責。一等護衛隨他去主子爺那聽候差遣,二等護衛主要是外出執行公務,三等護衛則負責府內的巡視工作、負責各院的糾紛、以及留守明武堂等候差遣等工作。


    “望各位能嚴明紀律,各司其職,各司其責,切莫偷奸耍滑,怠慢差事!若有敢玩忽職守者,一經查出,刑棍伺候,絕不姑息!”


    眾人無不應諾。


    魯澤揮手令散,各小隊領頭的就帶著人急匆匆上值了。而他也是不耽擱時間,話一落,就直接帶著人往他主子爺那而去。走的時候還隱晦的朝那瘦小無措的身影上掃過,暗歎,張總管都出的什麽餿主意,當初若不應這廂就好了。


    沒有被安排任務的時文修,就這麽站在原地,眼巴巴的看著旁人忙碌的身影。


    她這是被針對了吧?是吧,應該是吧。


    想著那首領直接將她視作空氣的做派,時文修隻覺一陣無力。上司針對她,同事也避開她,她這日子沒法過了。


    “那個,魯海……大哥,你這有什麽活需要我幫忙的嗎?”往周圍掃了一圈後,她最終將溝通的目標放在了‘熟人’魯海那,呼口氣給自己打了氣後,就麵帶微笑的幾步追上前去。


    魯海正捂著腰一瘸一拐的往廊屋方向走著,冷不丁聽得身後那喚聲,膀大腰圓的身軀猛打了個哆嗦,下一刻竟頭也不回的朝自己廊屋的方向狂奔而去。


    時文修的微笑就那麽僵在了臉上。


    原地迎風淩亂片刻,她雙肩一垮,剛好不容易提來的那股氣,瞬間就泄了。


    在其他護衛們或躲閃或無視的神色中,她有氣無力的來到庭院裏那挨著扶芳藤架子的石凳上坐著。本就餓得慌,偏還遭遇了一連串的冷眼與針對,就算她想好好表現,那也是實在提不起勁。


    金秋送爽,微風習習吹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整個庭院漸漸靜的隻聞鳥叫,留在明武堂的護衛都各司其職,或執勤守衛、或等候差遣、再或安靜養傷,總之每個人都做著自己那攤的工作,唯獨剩個時文修猶如被拋棄般,撐額癱坐在石凳上發黴。


    她都有些自暴自棄了,甚至在想索性這般也好,不用幹活還能吃上幹飯。若老板能容忍她吃幹飯吃到老,那這工作就堪稱最理想的養老工作。


    正在她兀自長籲短歎時,不遠處傳來些窸窣聲,夾雜著樹枝被折斷的聲音。


    她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眼,原來是不知何時有人搬了梯子搭了羅漢鬆上,正在修剪樹杈子呢。


    “你需要幫忙嗎?”


    她本是不抱希望的隨口問問,畢竟她早已習慣了這裏人視她為空氣。但令她沒想到的是,對方錯愕看她片刻後,竟然破天荒的回應了。


    “不,不,不敢耽誤您,我,我自個就成。”


    站在梯子上的那漢子說的結巴又靦腆,可卻絲毫不耽誤時文修那激動的心。


    天呐,這裏竟然還有人肯搭理她!


    她嗖的下起身,毅然而然的小跑過去幫忙了。


    良好的溝通是人際關係建立的第一步,說什麽她也不能放過這般好的溝通機會。


    “不不,不用您……”


    “哎呀沒事,我就搭把手幫忙扶著梯子,費不了什麽勁。”時文修握著梯子幫忙扶住,見他頗為局促,便忙道:“我就是搭把手的事,左右也是閑著,真的沒關係的。你快些忙你的罷,莫耽誤了工作。”


    似也怕耽誤了活計,那漢子便也不再阻止了。


    時文修暗鬆口氣。肯接受她的示好,這可真是好信號。


    這人大概是她自穿來這裏後,願意與她正常溝通的第一人,她焉能放過此等好良機?稍一定神,就厚著臉皮開始搭話。


    “大哥,你來這工作多久了?”


    “也沒多久。”


    那漢子悶聲答完,修剪樹杈子的聲就頻繁響起,似以行動來暗示她,他隻想幹活並不大想搭話。


    時文修直接無視,“咦這麽巧,我跟你情況差不多,也算新來的。對了大哥,平日裏就你自個修剪這樹杈子啊,怎麽也沒個人幫忙?這羅漢鬆稍矮些還好說,若去修剪高點的樹,沒人在下麵扶梯子,那你上去得多危險?”


    “沒啥事,俺一個人成。”


    “也是,大哥瞧著就身手利落,怕也是武藝超群之輩,自是不懼這些。”


    “哪……哪有。”


    “大哥謙虛了,任誰瞧你這身手都知是練過的。首領真是慧眼識珠,招大哥這般武藝非凡的人入府當職。以我來看,隻怕用不著多久,大哥你就能平步青雲,升為一等護衛了。”


    “當、當不得這般說,俺還不夠格呢。”那漢子窘紅了臉,小聲悶哧道:“將來要是能有機會立功當個二等護衛,俺就知足了。”


    “有誌者事竟成,我相信大哥一定會心願得償的!”


    這話聽得那漢子很高興,憨紅著臉膛撓撓頭,難得衝扶梯子的時文修咧嘴和善笑了下。


    時文修回了笑:“二等護衛算啥,我覺得大哥是有大福報的人,將來肯定能當一等護衛。那時候,你就能跟著首領去當差了呢。”


    那漢子聞言憧憬了會,咋咋舌,倒是頗為豔羨道:“俺們魯首領帶的那些一等護衛,可是能在主子爺跟前當差呢!在主子爺跟前當差,俺想都不敢想。”


    “這有何不敢想。”


    大概是時文修的話太過輕飄,那漢子的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主子爺可是當今禹王殿下,那可是神仙轉世,是頂頂的貴人哩!別說讓俺去主子爺跟前當差了,就是讓俺能遠遠見著主子爺真顏,那都是俺家祖墳燒高香了!”


    時文修趕忙一臉崇敬道:“是啊是啊,主子爺那般尊貴的人,能見上一麵都是三生有幸。去主子爺跟前當差,的確是想都不敢想。”


    可那漢子卻不再接話了,好似是生了氣,又恢複了悶頭一個勁哢嚓剪樹杈子的形態。


    時文修心裏哀歎,這些古人真難伺候,真是不知哪句話就會犯了他們忌諱,而後平白遭受了冷眼。


    不過這會功夫也不是一無所獲,好歹從他這得知了兩點有用的信息。一是這是禹王府,府上的主人是個王爺,二是她那個上司姓魯。


    難道這魯首領與魯海有什麽親戚關係?


    她琢磨了一陣,覺得很有可能。抬頭看了眼梯子上那悶頭幹活,不大想搭理她的漢子,她輕咳兩聲,壓低聲道:“哎大哥,你聽說了嗎,魯統領他們兄弟貌似起了齟齬,感情不大好。”


    那大漢果然不再淡定,心虛的左右看看,而後探著身體同樣壓低了聲問:“不會吧,你聽哪個講的?俺咋瞧魯海挺尊敬魯首領的。”


    時文修心裏有數了,魯氏二人果然是兄弟。


    “你想啊,他們兄弟要是感情好,魯首領能下得去手打魯海板子嗎?你都沒瞧當時魯海後背那血,都順著褲管滴到地上了,可慘了。”


    話落,她便見那大漢張大了嘴,目瞪口呆的模樣。


    “咋,咋啦?”


    那漢子卻沒有再接她的話,緊緊的將嘴閉上,而後收好了大剪刀,漲紫著臉鼻孔噴著氣,登登登的爬下了梯子。


    時文修趕忙朝一旁讓開。


    那漢子一把扛起那竹梯子,鼻孔噴氣的走了。


    這回換她目瞪口呆了。


    很快,她微變了臉色,有些驚疑不定。


    再複盤剛剛那對話以及那漢子的表情,她很容易就察覺,這其中傳達著不妙的信息。


    難道說……魯海的背傷與她有關?


    不會吧?!


    第6章 明武堂日常


    中午的飯食十分豐盛,白花花的大米飯外加一個素菜與一個葷菜。每個漢子手裏端著海大的碗,碗裏那冒尖的大米飯上蓋著菜跟肉,老遠都能聞到那飯菜的誘人香味。


    領了飯的漢子們都開始大快朵頤起來,可沒碗筷的時文修卻隻能默默站了遠些,艱難的將身體背過去。


    她滿心歡喜的熬到飯點,本以為終於能混個饅頭吃,卻沒想到中午的飯不是饅頭而是米飯。此刻不僅是腹中空,心裏也空落落的,她感覺特別難受,似乎整個世界都在針對她。


    院子裏那些漢子們扒飯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本來見著她沒碗筷盛飯,他們還多少抱著些幸災樂禍的心態,可此刻見了遠處那沉默背過身的單薄身影,不知怎的心裏頭卻不是滋味起來。明明他們也沒做什麽,可此刻捧著海碗,就感覺好像自己仗勢欺人般,那種負罪感讓人食不下咽。


    “魯哥,那個,俺屋裏還有副空碗筷……主要是那啥,俺是看那桶裏不是還剩了不少飯嘛,要剩了那也浪費不是?”


    旁邊有護衛支支吾吾的開口,魯海用力扒口飯,嚼爛咽下時,朝他白了一眼:“你老問我幹啥?有空碗你就去拿啊!嘚不嘚的,難道咱大老爺們就缺了那口飯了?”


    “俺就知道,還是咱魯哥心好!”


    “滾去吧。”


    當那護衛端著滿滿的一碗飯菜來到時文修的麵前時,她隻覺得她心灰意冷的世界瞬間被這點善意點亮了。她伸出雙手接過那溫熱的飯碗,飯菜的香味飄進鼻間時,她的眼眶忍不住紅了。


    “謝謝……謝謝大哥。”


    “不,不用謝,俺就是湊巧有個空碗。”


    護衛正是今早剪樹杈子的那位。早上她生拉硬扯的與他說話,多少讓他有那麽些不愉快的,可此刻看她端著碗使勁低著頭,抽噎著要哭的模樣,他不免覺得她挺可憐,一點也不像旁人口中說的那囂張打罵人的可惡模樣。


    抬手摸把眼,時文修深呼吸口氣,待再抬起頭時,已經拾掇好了情緒。


    “對了大哥,還沒問你叫啥呢?”


    “俺叫葛大瓦。”他撓撓頭,似怕她又謝他,忙又強調:“真不用謝俺,是魯哥同意俺來的,你要謝就去謝他吧。”


    時文修微怔。魯哥?難道是那魯海?


    那看來是她猜錯了,魯海背傷是與她無關了,否則恨也不得恨死她,焉能同意人過來給她送飯。


    說起魯海,算來他應是她來這個世界所見的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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