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本要給先帝守二十七月孝,但國不可一日無君,考慮到皇位空懸國無寧日,他在這兩日就要靈前即位,等喪期結束再正式登基。


    這是第一件大事,第二件大事則是四皇子被封王,並統領虎賁,掌領虎士八百人,遭到朝堂上一致反對。


    虎賁和羽林軍本由謝家和崔家統領,不過謝家統帥大軍的謝思遠在和北魏交戰時屢屢失利,損失慘重,眾臣子都將此次權利交替視為太子對謝家的不滿和警告。


    但本朝以來一直沒有皇子領軍的說法,若是打破這一先例恐怕不妙,這才是諸位大臣上書的緣由。


    清寧重點放在謝家交戰失利的事情上,把流光叫來詢問,“你可曾聽說過這件事?”


    流光整日在深宮裏,對此和她一般一頭霧水,道,“奴婢不知,老爺從沒說過。”


    清寧思索後道,“應該是不想讓我擔心。”


    她說這話的時候正在未央宮外的小花園裏,元崇州穿著一身官服像模像樣練兵,其餘人懶洋洋不停他的話,他發了火,幹脆提起一把劍把人腦袋砍下來了。


    清寧被他臉上濺到的血珠一驚,看他眼神冰冷,劍插在地上,血水浸濕了泥土,眾士兵雖然有騷亂,但礙於他身份,無人敢上前質問他。


    流光感歎道,“殿下真長大了不少。”


    清寧睨她一眼,“不過小把戲。”


    她不知為何有些醋,以前她手把手教他時他可沒這麽大變化,總是這也不懂那也不懂的,但換了隻有他自己,他反而進步神速起來,令她十分懷疑自己的能力。


    清寧壓下心頭心思,對流光道,“這些人都出自世家,傲氣得很,他靠殺人沒用。”


    流光懵懵懂懂點頭應了,給她杯中重新倒上桃花酒。


    喝了幾口酒後,清寧再看時人已經散了,元崇州走到她麵前,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酒杯上。


    這是底下進貢而來的琉璃杯,杯裏盛了一汪梅染色的酒,微微透出紅色,與握著的指尖的粉色,好像必然要撚弄一瓣桃花才能配得上這樣顏色。


    他看的目光有些久了,清寧忍不住想把手往回縮,又不肯在這個人麵前露怯,便故意喊他“州兒”,詢問他有何事。


    元崇州這時候才收回心神,問她,“你怎麽在這裏?”


    清寧道,“隨便走走。”


    元崇州譏諷道,“現在是該走走,以後怕你再沒這個機會。”


    他說得沒頭沒腦,清寧沒放在心上,卻十分在意他態度。


    元崇州自從知道她成為他母親後應當一直心裏不平衡,和她說話語氣態度越發古怪起來,每次遇上後非要刺她一兩句,轉頭又跑了,讓她一口氣吐不出來憋得慌。


    曆來隻有她罵別人的份,哪有別人來笑話他的?


    清寧冷笑,“所以你是來故意嘲笑我的?”


    元崇州道,“你想多了。”


    清寧道,“不過再怎麽樣你都得叫我母親。”


    她說著就把鞭子扔出去,打在元崇州身上,可惜被他躲掉了。


    元崇州道,“你以為現在還是當初嗎?我遲早能打過你。”


    元崇州鬆開手裏的鞭尾,把一顆頭顱扔在地上,這竟是剛才被他斬下那顆,不知他為何一直提在手裏。頭在地上咕嚕嚕滾了幾圈,驚起一番驚叫。


    等這人走了,一園子的血腥味才散去,流光戰戰兢兢過來給清寧擦手,“您別嚇著了。”


    清寧沉著臉道,“不會,你看他來做什麽的?”


    流光愣道,“什麽?”


    清寧咬牙道,“他是故意來嚇我的,這崽子。”


    說完話後,剛才被一瞬間抓住鞭尾的不甘也漸漸散去,她練武十年,但後來在宮中不過兩三月就荒廢幹淨。這件事也講求天分,或許他就是天姿卓絕的人也說不一定。


    清寧把杯中酒喝幹淨,身上漸漸暖熱起來,又用手帕把手背上濺到的血跡擦拭幹淨,才去了未央宮。


    剛才她是在騙元崇州,她是特意來找太子的,謝家不知為何不肯給她遞消息,謝思霄出於保護也罷,忌憚她也罷,她總要琢磨出一分半毫心中才踏實。


    到未央宮外時,發現門口伺候的太監又換了一批,但先帝身邊那位劉自忠居然也在,清寧以為他早就被送去陪葬了,沒想到太子居然還真是個仁善之人。


    劉自忠看見她,對她躬身道,“娘娘,裏麵還有人在呢,煩請您等等。”


    清寧問,“誰在裏麵?”


    劉自忠實誠說,“是蘇夫人,她疼愛殿下,時常入宮來看。”


    清寧沒想到他竟然肯說,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才道,“那還真是母子情深。”


    蘇夫人坐了不過小半個時辰就出來了,恰巧一炷香燃盡的時間,清寧被從側殿裏帶出來和她遇上,蘇夫人年華不再,眼神和藹,蘇青玉和她隻有眉眼相像。


    兩個人照麵時都是一愣,清寧喊了一聲“蘇夫人”,蘇夫人被她聲音驚擾到,抬頭細細打量她。


    清寧極其不喜歡她的眼神,從上到下,仿佛衡量挑剔什麽擺件似的。她以前也在大夫人那裏看過這種目光,每次家中要買侍婢、買桌椅時她就這麽看,從不用正眼,仿佛隻要認真看了,她就落了下成。


    但蘇夫人麵前卻帶著十分敬意,喊了她一聲“娘娘”。


    清寧頷首,沒給她回禮,拂袖就要進去。


    蘇夫人卻道,“且慢,娘娘,您雖然是先帝的嬪妃,但殿下又不是您親生的,您就這麽進去總不太好。您別嫌棄我囉嗦,當初殿下一言一行也有我在旁勸責,若有事不如和我說了,我不說一定答應,但也能做個主。”


    清寧還第一次被人這麽說話,感覺挺新鮮的,臉上浮現出趣味。上輩子她沒怎麽見過蘇夫人,不知道她竟然是這樣一個人。


    她抬手攔住想要開口的劉自忠,問道,“你知道我是誰?膽敢和本宮這樣說話?”


    第61章 ·


    在宮裏問這種問題無疑是不理智的, 先帝剛死,登基大典沒有舉行,一堆的爛攤子等著元崇德處理。但蘇氏平日裏被世家貴族欺壓得太久, 又自詡對太子有恩,恨不得拿出所有精力顯擺。


    何況她還要給自家女兒掃清道路, 看見有貌美姑娘該打壓打壓, 該貶謫貶謫, 不能讓她們有絲毫機會。


    清寧聽了好笑,還沒開口就見劉自忠忽然出來踢了蘇氏一腳,恰好踢在腳彎處, 蘇氏直直跪在地上,對清寧行了一個大禮。


    蘇氏一愣,怒道,“你………”


    劉自忠冷冷說,“汙言穢語也敢在皇後麵前亂說?”


    蘇氏愣住,滿腔怒火被壓下去,她以前知道楚昭帝娶了新皇後,但新皇後不是從未被寵信過麽?宮裏就有人猜測她要麽是個河東獅,要麽貌若無鹽, 不然對自家老婆男人哪有不下嘴的?


    沒想到看了真人才發現,哪裏是貌若無鹽, 倒是不太正經的長相,不然她也不至於猜錯了身份。


    蘇氏當眾給清寧下跪已經失了麵子,但她知道能屈能伸的道理,還順帶著道了歉, 話裏話外卻有指責清寧穿著不當的意思。


    清寧撥弄了下玉佩道,“是嗎, 先帝在的時候常說本宮這打扮最合適不過,你覺得哪裏不好呢?”


    蘇氏被說得冒冷汗,清寧懶得去搭理她,也不為難她了,揮揮手讓她離開。對劉自忠道,“你還對我挺忠心?”


    劉自忠低頭道不敢。


    清寧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她本來沒有下蘇氏麵子的意思,畢竟是這輩子不會再有交集的人,淡淡略過便是,劉自忠卻非要給她出頭,還是當著眾人的麵,豈不是故意給她拉蘇氏的仇恨?


    清寧從他語氣裏琢磨不出什麽意思,揮揮袖子進了內殿裏。


    書房是楚昭帝曾經打理政事的地方,現在改歸太子使用,但比起先帝時的奢侈華麗,現如今擺設簡直簡單到可憐。


    屏風前有一架書案,書案後曾放了羅漢塌,楚昭帝最愛與人在上麵廝混,現在被換成一把交椅。


    元崇德便坐在那把椅子上麵,手握著一杆玉杆的小毫,在紙上圈圈點點,似乎十分專注。


    清寧在他對麵坐下了,不客氣道,“我聽聞你已經搬進你父親寢宮了?”


    元崇德似乎對她的話有不解,抬頭詫異道,“有何不妥?”


    清寧看他冰涼的側臉有些心驚。


    當初她和元崇德一起把楚昭帝殺死在龍床上,畢竟是自己親生父親,又是一起生活多年的人。若換了其他人,怎麽都會有些陰影,偏偏他就像完全忘記了一般,泰然自若毫不動搖。,讓清寧拿捏的話滯在口中不上不下。


    元崇德看了她一眼,忽然問,“你不會害怕了吧?”


    清寧淡淡說,“我又不虧心,當然不會怕,何況就算討債也不會先討到我這無幹係又沒血緣的外人身上。”


    元崇德“唔”了一聲,又低下頭去擺弄手上東西。


    清寧有些焦躁,就道,“我在門口看到蘇氏了,她惹了我生氣,我就讓她給我跪下道歉。”


    她隻是在試探對方,但顯然元崇德不如外人說的那樣對蘇氏尊重到言聽計從的地步,他手上動作隻頓了頓,下筆不見絲毫凝滯。


    清寧便故意道,“外麵也不知說得多難聽,有說她賣女求榮的,你那位也不知在怎麽哭呢。”


    她本以為元崇德這麽疼寵蘇青玉,這該有些反應,他卻低低笑了一聲。


    元崇德用帕子細細擦幹淨手上濺到的一點墨跡,含笑問,“所以你想要打探什麽?”


    清寧被他一語戳穿來意,隻尷尬了一瞬,就道,“你想多了,我有什麽事情好打探的?”


    元崇德點頭,“也是,謝家要送進宮的消息哪有能夠不到你手裏的?我覺得飛鴿就不如信使好?”


    清寧有一瞬間的悚然,雖然謝家在宮裏有不少密探,但外人都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像元崇德這般知道得如此清楚的,更是……


    她疑心元崇德在詐她,又覺得他言語溫和下帶著威脅,一時間心緒紛亂,難以言表。


    倒是元崇德先打斷她胡思亂想,吹幹紙上墨跡,漫不經心道,“你想知道什麽,就求我吧。”


    清寧脫口而出,“我憑什麽求你?”


    元崇德依舊那副不溫不火的表情,“你總有機會求我的。”


    清寧出了殿門的時候還在想裏麵的事情,惱怒地捏著小指骨節,猜測元崇德的用意。


    她比自己以為的要了解這個人,他外表長得好,因為這個很得便利。其實他性格有幾分邪門,睚眥必報還記仇,她記得以前有姓崔的故意把他更衣換下來的衣服藏在樹後麵,以至於他無衣服可穿,然後作詩暗諷他小白臉。


    他在得到崔家之後,抄家時故意把人扔在城外,衣服也不給,害得這位崔家公子赤條條從城外走回城,其他的不算,丟了好大的臉。


    他這試探來去,又不肯落下最後一刀,總讓清寧心中懸著一顆大石,無論如何也放不下來。


    流光誤解她意思,義憤填膺道,“怎麽可以這般磋磨您?”


    清寧搖頭,“我不是煩心這個,你剛才有沒有看到在禦前伺候的那人?”


    流光沒注意到這麽多,疑惑問,“不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太監?”


    清寧苦笑,“可不是一個小太監,我記性不差,若沒記錯,這應當是當初得罪過大爺的人。”


    以前謝家大郎謝叢之入宮陛見,有宮裏的小太監作為私身伺候他下轎。謝叢之身形甚偉,這小太監過於瘦弱,差點把謝叢之摔倒在地。


    謝叢之差點摔個大馬趴,惱怒之下一腳踢在小太監心窩子上,差點把人活活踢死。也不知道這人運氣好還是什麽,現在居然調到禦前伺候著,以後也算平坦許多。


    這是謝叢之紈絝生涯裏不值得一提的一件事,清寧隻因為記憶好才把這人從旮旯想出來罷了。


    流光聽完她的話,嘟囔道,“一個小太監有什麽用?記恨就記恨唄,頂多告狀,告狀的人多著,也沒見得損到謝家一時半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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