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在江南富庶之地混得風生水起,每年給老太太捎回來的珍玩寶物不計其數,老太太當然不會上趕觸黴頭。雖說三兄弟都是她肚皮裏爬出來的,可她不過一個老太太,哪有伸手幹涉朝政的道理。


    二夫人看她這裝聾作啞的樣子氣得心中吐血,埋怨二房爹不疼娘不愛,臉上卻依舊笑盈盈的說些漂亮話,一時間屋內和樂融融,一片歡聲笑語。


    清寧記得謝思霄今日正逢休沐,就乖乖在茶室裏坐了一會兒,果真等到前院通傳謝思霄的消息。


    謝大老爺是清寧的舅舅,在她記憶裏也是位傳奇人物,據說他年少時也愛流連花叢,放蕩不羈,但臨到成年時忽然遇上突變轉了性子,專心讀書鑽研兵法。


    她上輩子一直和這位大舅舅關係很好,都說外甥像舅,謝大老爺也覺得她是最像自己的一個小輩,所以時常帶著她騎馬射箭,指點她功課。


    不過這些寵愛卻十分不堪一擊,因為他不僅是清寧的舅舅,更是第一大世家謝家的掌權人,功高蓋主,權勢滔天,賞賜加無可加,加九錫,冕十旒,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讚拜不名(1)也不過如此。


    謝思霄年輕時放蕩不羈,臨老了也不是沒有心機和野心的人。隻是上輩子清寧過分依賴信任他,才會在後來傷心難過。


    清寧想了一會兒就吩咐若月替她換上一身騎裝去拜見,臉上帶出一點笑容。


    謝思霄住在綴錦閣中,綴錦閣在前院,十分寬闊明亮,下有伏室,能容納三百侍衛有餘,正室漆瓦、金鐺、銀楹、金柱、珠簾、玉璧,窮極伎巧(1),足見謝家權勢。


    清寧到時隻見正院外有人在練拳,因謝思霄年輕時曾帶兵上戰場,為謝家掙下這潑天富貴,他到了這個年紀,依舊時常帶兵騎馬射箭。


    她正要進去,就看見門口有位小姑娘被攔住,不允許進去。


    小姑娘正是二小姐謝玉珠,她推開那些人道,“讓我進去。”


    下人搖頭,不肯答應。


    謝玉珠發脾氣道,“我爹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我若見不到他,非得好好收拾你們。”


    這些人還是不肯,但看見站在一旁的清寧,卻立刻讓開了。


    謝玉珠不服氣,“憑什麽她能進去,你們就是看碟下菜。”


    侍衛臉上神情有些古怪,“要是小姐也能有寧小姐那般武藝……”


    清寧唇邊帶起一點淡淡笑意。


    這些侍衛可不就是看碟下菜,自從她十四歲那年把排行第十的北府軍將領揍翻,就再也無人敢輕視她,等到她十五歲,十支箭連發把人頭頂紅纓全射落,他們就恨不得繞著她走。


    清寧朝謝玉珠挑了挑眉走向書房,書房裏大舅舅謝思霄正在嗬斥兒子,他共有兩個兒子,大兒子謝叢之是個比清寧能玩,武藝又不及她的真正紈絝子弟,現在正低著頭挨訓,二兒子謝錦之比較文靜,喜歡讀書,就是腦子笨嫉妒心也強。


    這兩個表哥都不是什麽有才能的人,後來兩人在大舅舅死後在混得不好,讓旁枝的幾位謝家人搶占風頭。


    看見清寧進屋,大舅舅聲音忽然變小,笑著吩咐她道,“你先坐著喝茶,你這個哥哥太不像話,要讓他長些教訓。”


    他是個長得很好看的中年人,長眉細目,唇下一把漂亮的胡須,笑起來眉目舒展開,顯得更加溫和,清寧這麽看著忽然恍惚了一下。


    十多年的親情其實比起他情誼更沉重,謝思霄在她年少時寵她到幾乎無所不應的地步,愛在眾人麵前時時誇耀她,把她養成比謝玉珠和謝玉瑛更驕縱的性子,所以她才會在那件事發生後討厭他比討厭韞娘更過。


    現在重新來過,因為不抱有期待,反而沒那麽難過。


    謝叢之瞟了一眼清寧,擠眉弄眼讓她求情。


    清寧問道,“出了何事?”


    謝思霄一直歎氣。


    原來昨日謝叢之好生生突然帶著小廝去把某家公子打了一頓,那位公子單拳難敵眾手,被打得皮開肉綻,現在還躺在床上起不來,公子家裏人氣不過,於是上謝家來告狀。


    謝思霄拂袖道,“這幾日你就在家裏閉門思過,等開春我再把你送邊疆去磨礪一段時日。”


    謝叢之苦著臉,“他好端端非要勾搭崔兄的娘子,要不是如此我怎麽會打他?這種事情我們就該給兄弟出頭!再說,清寧上個月還不是把陸家那個小娘子打了一頓,你怎麽不罰她也去邊疆。”


    謝思霄吹胡子,“胡說,她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怎麽去邊疆。”


    謝叢之嚷嚷,“她比老子都能打,哪來嬌滴滴?”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謝思霄按住抽了一頓。


    清寧不意事情突然扯到自己身上,放下茶盞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想不起自己十六歲揍的陸娘子是誰,大概又是哪個倒黴的世家女。她年少時十分輕狂,愛仗著一身武藝揍人,路見不平就要出手。那些嬌養在家的公子小姐哪是她對手,後來差點到了紈絝子被揍得遠遠隔著一條街撒腿就跑的地步。


    她掃了謝叢之一眼,對謝思霄道,“表哥那是怒氣上頭下了重手,又是拔刀相助,沒考慮那麽多事情,舅舅何至於和他生氣。”


    謝思霄這時候果真寵愛清寧,她一勸就不再罵了,揮揮手把兒子趕出去寫,隻留清寧在房間裏和自己下棋。


    清寧想了想,小聲道,“我想去南疆看看。”


    謝思霄皺著眉毛,露出不讚同的神色,“你十四歲才去過,若不是雲台在你就要折在那裏。況且皇後去世,陛下過幾月就要大選,你一個小姑娘家總得先定好親事,免得來回折騰費神。”


    清寧正想搖晃他的手,腦子裏忽然一陣煙花般卡住了。


    第4章


    說不出什麽滋味兒刺激她大腦,腦子裏那原本無害的東西忽然跳出來嚷嚷道,“警告,脫離劇情,即將脫離劇情。”


    一陣一陣的火花在她腦中閃過,清寧強忍住頭痛,看見腦海中憑空蹦出一張圖畫,上麵三個空蕩蕩的黃條兒,各寫了三個十分熟悉的男人名字。


    她問道,“這是什麽?”


    聲音回答她,“撮合度,你要幫助這三位主要角色和他們的命定cp走完he結局,達到百分百撮合度,不然你無法走出京城。”


    清寧不能聽懂它話裏所有詞語,但卻認識這三個狗男人,隻是如今在舅舅麵前,不好過分突兀,便咬牙切齒裝作應了。


    謝思霄沒有注意到她異常,看著自己被吃掉的一圈棋子,無奈放下手中棋子道,


    “這哪學來的邪門歪道,我可不記得這麽教過你。”


    不是清寧下棋下得好,而是謝思霄是個臭棋簍子,還總愛誇獎清寧。


    清寧皺眉,假裝生氣起來,“別老讓我,一點都不好玩。”


    她說著跑了出去,回到自己房中,緊緊關上門。


    其實清寧一開始並沒有認真注意這個奇怪的東西,隻以為此次重生是一次難得的機緣,但到此時,才發現不是如此。


    這怪東西笑嘻嘻,“你要答應完成任務,這輩子肯定讓你榮華富貴,坐擁三千小狼狗。”


    清寧問道,“你到底是什麽。”


    它似乎想了想,才認真告訴她,“你可以叫我神仙,或者係統。”


    清寧依舊不懂它嘴裏一些詞的意思,和它小聲道,“你既無形體,又無法力,許諾也不過空口諾言,我為何要相信你。”


    怪東西辯駁,“可是我知道以後的曆史啊。”


    清寧不說話,它就喋喋不休道,“我知道的曆史比你多得多,謝家、元家、整個世界,還有未來的科技,你要啥有啥,不懂我還可以問百度百科,你就幫算我一點小忙,怎麽說都是劃算。”


    清寧心中一動,“你先說一些,不然我不信。”


    怪東西知道清寧精明,看她好不容易答應,於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慢慢說起來。


    等它說完她才知道,原來她生活在一場早就發生過的曆史當中,她上輩子第二位夫君元崇德、第三位夫君元崇州、以及青梅竹馬的施家表哥施雲台是不世出的英雄人物,三人為了皇權、愛情、信仰爭鬥,最後太子大刀闊斧改革世家製度,成為最後的贏家,與愛人相伴一生,開創一代盛世。


    但無奈的是,上輩子有清寧的攪合,權謀線被改得麵目全非不說,他們也無法與各自的真命天女走向愛情的終點,使得曆史錯位,影響後來幾千年時光。


    自稱“係統”的聲音總結說,“所以這輩子你要彌補上輩子的錯誤,撮合這三位人物和他們的官配,不然你永遠會被困在這裏。”


    清寧呆呆看了自己手心掌紋許久,“那我又是什麽角色?”


    係統輕咳一聲,“炮灰………不是,你是與這段劇情無關的人,就像小說裏的高人,沒什麽存在感,也不摻合事情,但是你隻要一出手,肯定大殺四方,所以你放著我來,千萬別隨便動手。”


    清寧笑了笑,係統也不懂她笑什麽,她又問,“那我存在有什麽意義。”


    係統說,“沒有意義……不不不不,我是說你的意義和奧特曼一樣重要,拯救世界,救世主,要沒你世界崩塌了,你得好好幹,堅持幹下去。”


    過了一會兒,係統又認真告訴她,“我隻有把你送到這段劇情的能力,所以拜托你了,不然會有懲罰。”


    她又想了想,最後沒說話。


    其實她能聽懂這些詞,她上輩子本來的命運該是一滴水,一粒沙,落在土地裏,匯聚入河流中消失不見,而不是……成為三任皇後,二廢三立,坐鎮中宮,母儀天下。


    水化了,所以她該回到自己本來的位置了。


    不知是不是這輩子身體素質變差了,清寧這一晚就發起燒來,流光急得不得了,給她灌了一碗薑湯。


    清寧懷疑這碗薑湯被摻了水,喝下去發過一點汗後毫無作用,她直到半夜也睡不著,翻來覆去覺得渾身發燙,可喉嚨就像塞了炭火一樣發不出聲,呼吸都是滾燙的煙霧。


    流光急得淚珠子一滴滴砸在她手背上。


    清寧想抬手安慰她卻無法,迷迷糊糊就這麽睡過去。她睡夢之間模模糊糊似乎看見穿著黃袍的殿下,冠冕垂下來遮住他半張臉,他垂頭看著她,嘴唇動了動,似乎在對她說什麽,可是等她轉頭,那人目光中的溫情霎那間消散。


    清寧勉力撐起來看著他,“我死了你會開心嗎?”


    他目光沉沉的,床帳上用金絲繡了一條張牙舞爪的龍,這龍攀在他肩頭,隨時傾落而下的是欲來的山雨。清寧又笑,“你死了我必會改嫁,你這呆子……”漸漸就哭了,她總歸不甘心。


    話沒說話被一巴掌拍上來,元崇德那張臉變成韞娘嚴肅刻薄的臉,她眼神冷冷的,“你別想尋死。”


    清寧四顧也不見太子蹤影,強撐力氣問,“太子呢?”


    夢裏的韞娘也冷冰冰,她說,“太子這等人也是你高攀得起的?我會送你入宮,你別奢望什麽了。”


    清寧忽然大笑起來。


    她想起自己上輩子以為真實的卻是這輩子的虛假,以為是愛情卻被背叛,她再來一世的意義實則是為了抹殺曾經的自己,就覺得茫然無力。


    病好之後她有時間在院子裏閑逛,吃過晚飯,就隨意在周圍走走熟悉。謝家別院占地足有十幾畝,若不坐步攆,走上一個時辰也未必能全部走完。


    謝家分為前院和後院,前院是待客的地方,後院是女眷們的居所,清寧在眾多院子裏獨獨鍾愛那一方養著一池子錦鯉的池塘。


    這方池塘裏放養各式顏色豔麗的錦鯉,被下人養得圓圓胖胖,乃是因為謝思霄最愛養魚,下人投其所好,恨不得一日三餐給供上美食。


    清寧路過這池子時,居然看見站著一位和周圍精美庭院格格不入的老道士。


    他生得須發皆白,唯獨麵色紅潤如同青年人。


    現在周圍四下無人,道士用髒兮兮的手把切成段的蚯蚓丟下水裏,引得一隻隻漂亮的錦鯉聞味而來,爭搶魚食。


    清寧雖然知道這道士不是上輩子那個道士,但這張熟悉的假慈悲的胖臉依舊能引起她戰鬥欲望。


    “大師怎麽還殺生?”清寧說。


    長春子一點不生氣,笑咪咪看著清寧,“非也非也,自然界一草一木,皆護惜無偏,既不殺曲鱔,餓死的當是這鯉魚,如此看來,我殺生也是不殺生。”


    清寧偷偷翻了個白眼。要不是這臭道士這輩子沒坑她,她現在非得當著他麵兒罵一聲假模假樣才好。


    長春子揮了一下浮塵道,“施主信我不信都沒關係,隻是我看你你命裏犯桃花,行事當萬分慎重。”


    清寧已經怔了。


    上輩子她第一次見長春子比現在要早得多,那是在她十五歲的時候。


    一日她去逛廟會,看見這老道士蹲在角落裏,麵前放了隻破碗。別的乞丐碗裏多多少少有幾文錢,唯獨他的碗中空蕩蕩的。清寧見他可憐,好心分了一半饅頭給她。不料道士卻喊住她,盯了她很久。


    “施主是注定母儀天下的命,”道士攔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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