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秦懷德怔住。


    “我從不頂撞父親,大概讓父親覺得我是個好欺負的人。”秦瑾瑤冷冷說道。


    然而她從來不是。回到禹州之後,一步步成為第一話本寫手的人是秦瑾瑤,幫秦府脫離困境的是秦瑾瑤,逼得何氏認罪的還是秦瑾瑤。


    “瑾瑤,為父不是這個意思。”秦懷德的態度軟下來一些。“隻是這件事對你,對咱們秦府的名聲都不好,為父也是太過焦急。如今我休了何氏,月瑤又與高弼私奔,咱們秦府在外頭本就顏麵全無了,若是你再出事,我實在是沒有臉在朝內為官了。你好好與父親說,沒準父親還能想到法子幫幫你。”


    “是幫我還是幫你自己?”秦瑾瑤毫不客氣地戳穿了秦懷德的心思。


    “再有,今日既然父親來,我也很想問父親一句。我回禹州正好一年,父親關心過我幾次?我被何氏狀告時,父親可曾護著我?聽了明德館傳的無中生有,父親可想過要安慰我一番?若這些事父親都沒做到,咱們又何必以父女相稱,倒不如兩旁世人。”


    “你……秦瑾瑤,我好歹是你的父親。是,這麽多年我是對不起你,可我不是也接你回來了麽?若不是我貴為從一品大員,你以為那些貴女會與你交好?你以為宣安侯夫人會多看你一眼,你以為顧修延會把你放在眼裏?”秦懷德腰板筆直,鼻孔出氣道。


    瞧著秦瑾瑤默默無語,秦懷德愈發勢盛。“秦瑾瑤我告訴你,如今整個禹州都在議論你和崔家嫡女的事,崔家嫡女還好說,不過是性子有些驕縱。可你呢?你簡直是丟光了咱們秦府的臉!秦瑾瑤,這事鬧開,你以為顧修延還能娶你嗎?不可能了,人家是堂堂的攝政王大人,怎麽可能娶一個名聲不好的女子!”


    “若是父親今日過來是為了說這些,就請走吧。我忙著,沒空聽這些婦人閑話。”秦瑾瑤冷漠地重新拿起了筆,驚豔的麵龐上沒有半點溫度。


    秦懷德愈發不滿意,一手按在桌案上,蹙眉道:“秦瑾瑤,我今日來不是與你說閑話的。我要跟你把這件事說明白。若是能想法子,咱們趕緊洗脫你的名聲。若是想不出法子,為父可不能受你的牽連。”


    “什麽意思?”秦瑾瑤秀美的蛾眉輕蹙。


    秦懷德歎了一聲道:“瑾瑤,如今你出了這事,攝政王可再來看過你?”


    “沒有。”秦瑾瑤老老實實答道。顧修延暗中去了邊疆,許多朝臣都不知道。


    “這不就結了。瑾瑤,人家是攝政王,一個女人對他來說就像一件衣服一樣,說放下也也就放下了。但咱們是父女,父親不會輕易拋棄你。咱們先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挽回你的名聲。”


    “老爺有辦法?”小桃輕聲問道。


    秦懷德頷首。“為今之計,就是讓你趕緊嫁人。隻要你嫁了人,那些風言風語也就不攻自破了。如今攝政王大人咱們自然是不敢攀扯了,好在父親手下還有一位未婚小吏。雖然是從五品的官職,但既然在父親手底下,總不會對你不好。瑾瑤啊,隻要你答應嫁給他,自然就無妨了。”


    “若是我不答應呢?”秦瑾瑤長長的睫毛下,一雙鳳眸風華絕代。


    “不答應。”秦懷德沉吟半晌。“若是不答應,就隻好找個尋常的秀才什麽的,再不濟,就是商賈。總之,你必須盡快嫁人。否則,這流言可是能殺死人的!”


    “我還不打算嫁人。”秦瑾瑤幹脆道。她今日一襲紫色衣裳,顯得貴氣天成。


    “不嫁人?”秦懷德頓時火了。“不嫁人,你就任由這些流言肆虐。秦瑾瑤,你別以為我今日是來跟你商量的。你幹的那些好事全禹州都傳遍了,我這老臉都要丟光了。你要不是我女兒,我才懶得來跟你廢話。”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掌拍在自己的臉上,咬牙切齒,情緒激動。


    秦瑾瑤依然是毫不在意的神色。“怎麽,何氏殺人的時候,你不覺得丟臉。秦月瑤跟人私奔,你也不覺得丟臉,偏偏到了我這,你覺得丟臉?”


    “你,你這不孝女!早知如此,我就不該把你從靈州接回來,就該讓你在那爛窯裏餓死!”秦懷德氣急敗壞喊道。


    “爛窯?你怎麽知道我住過爛窯?”秦瑾瑤忽然怔住。住爛窯的時候,是她與外祖母剛到靈州之時,後來住的便是土房了。


    而住過爛窯一事,秦瑾瑤從來沒跟旁人說起過。就連當初發現自己的那位父親的門生都不知道。


    “你早就知道我與外祖母在靈州?”秦瑾瑤忽然醒過神來。


    “是,我早就知道。”秦懷德一把摔了眼前的烏金硯。“你以為你外祖母那麽容易就能找到做活的地方嗎?那是我給她暗中找的!”


    “你覺得這就算是你對我們的恩惠了?”秦瑾瑤的心裏愈發寒涼。


    “怎麽不算。”秦懷德用腳踢飛碎硯台,嗤笑道:“若不是我,你們早就餓死了。”


    “所以你眼睜睜地看著我外祖母沿街乞討,看著我饑寒交迫?而這個時候,你與何氏在禹州享受著潑天的榮華富貴?”


    “那又如何。要不是那個糊塗東西非要在散朝的時候說發現了你,我真不打算接你回來。事實證明,我沒把你接回來是對的。你瞧瞧,你做得這都是什麽事!今日那些大臣問我,你的女兒是不是真的以美色上位,攀扯上了攝政王,你知道我當時什麽心情嗎?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既如此,你又何必認我這個女兒。”秦瑾瑤很快整理好了心情。今日秦懷德這麽一鬧,無非就是把聊勝於無的父女親情鬧沒了,自己又何必在意。


    “是,我就是這麽想得。既然你不打算嫁人,我也受不了有這麽個名聲敗壞的女兒。一會我便寫了自立門戶的書據送到府尹那,往後你就自己住在這邊。那剛通開的院牆,直接封死就好。”秦懷德說完,怒氣衝衝地走了。


    “往後,蘇姨娘就是正室,我隻有曼瑤一個女兒。我女兒是縣主,我看誰還敢說我們秦府名聲不好!”秦懷德趾高氣揚的聲音從外頭飄進來。


    小桃連聲喊著老爺直接追了出去。


    秦瑾瑤卻混不在意,隻是俯身到地下撿起了那碎裂的硯台,輕輕歎了一句。“可惜了殿下的硯台。”


    “殿下隻會心疼姑娘,不會心疼什麽硯台。”碎玉歎道。“這秦大人怕也是這些日子經受的事太多了,要不然也不會這麽惹姑娘傷心。”


    “我才不會為了不相幹的事傷心。”秦瑾瑤笑道:“不過是在事上,才能看出人心。你瞧瞧,這回的事一出,宣安侯夫人一直在忙前忙後幫我洗刷名聲,盈盈幾個人更不用說了,這些才是知心人。”


    “最重要的知心人是殿下。”碎玉嗔道。“白管事可說了,殿下已經把邊關的事放下了,說三五日就能趕回來,而且早就想給皇帝遞了折子,隻是聽說姑娘這邊另有主意,才按下不發的。”


    秦瑾瑤一笑。“是,我知道。咱們那邊也準備好了,這一回,必定不會再讓溫子然有複生之機了。”


    第70章


    陸郎原名陸子浩,原是街頭賣藝的,後來隨著戲班子入了臨安公主府,被臨安看中,這才過上了人上人的日子。此時,陸子浩坐在溫子然的書坊裏,正說著近來的事。


    “溫公子這回做得不錯,公主很是滿意呢。”陸子浩陰陽怪氣說道。


    溫子然展顏一笑道:“陸公子何必對我敵意如此大呢。我雖然為公主做事,但如今不過是各取所需,並不如陸兄在公主麵前得臉。咱們既然是不一樣的人,又何必如此針鋒相對。”


    “那倒是。”陸子浩的神情好了一些。“聽說就連秦懷德都與秦瑾瑤斷絕父女關係了?溫兄倒真是好手段,陸某歎服。”


    “哎,還是公主的法子好。”溫子然推辭道。“若沒有公主的法子,我也想不到還能寫這樣的東西。陸兄,這些日子以來,我這小小的書坊一共賺了兩萬兩銀子。嘖嘖,我總算知道,憑那個秦瑾瑤為何能那麽快把我的淩月閣買去了。”


    “想必溫兄很快就能把淩月閣買回來了。”陸子浩其實很嫉妒溫子然。雖然兩個人都有好皮囊,但溫子然卻比自己早陪了臨安數年。


    這數年,二人想必也郎情妾意過。想到這,陸子浩就怒火中燒。


    “那是自然。這些書賣完,我還打算再寫寫明德館的其他貴女。那些權勢滔天的自然碰不得,但像秦曼瑤這種還是有文章可做的。到時候,再帶上幾筆秦瑾瑤,讓她在禹州徹底沒有立足之地。哼,到時候別說攝政王了,皇帝都救不了她。”溫子然得意洋洋地扇著手裏的折扇。


    “公主說,顧修延此刻已經放棄秦瑾瑤了。要不然,以顧修延的性子,怎麽按捺得住。”陸子浩懶懶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溫子然聞言哈哈大笑。


    就在這會,外頭忽然傳來一位婦人的喊聲。“哎哎哎,你們怎麽還站在這買書?”


    “怎麽了?”


    “哎呀哎呀,這些書上的東西都看夠了。染墨坊也開始賣《明德女傳》了,不但寫了崔家姑娘和秦家姑娘,還寫了好幾位貴女呢。什麽姓厲的,姓孟的,姓單的,都有。我閨女剛才買了一本給我看,那裏頭的東西寫得可比這兩本有意思多了。”


    “真的假的啊?”書坊裏的人邁出了一隻腳。


    “當然是真的。”婦人的聲音放低了一些。“據說,那幾本書裏寫的幾位貴女做事更過分,嘖嘖,想都不敢想。”


    “走走走,快去看看。”


    後頭庫房內,溫子然的臉色一沉。


    “你出新書了?怎麽放到染墨坊去賣?”陸子浩嗔道。


    “沒有。”溫子然苦笑。“隻怕是秦瑾瑤出的書。”


    “她會出書壞她自己的名聲?”陸子浩不信。


    “是啊,我也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出書壞自己的名聲呢?”溫子然也想不明白。


    “無妨。想必是破罐破摔了。”陸子浩懶懶一笑。然而溫子然卻覺得不對勁。秦瑾瑤做事一向有她的道理。


    “不成,你去與公主說,就說這事不對勁,請公主趕緊派人查一查。”溫子然蹙眉說道。


    “得了吧。公主近來身子不好,才不會管這等閑事,沒看都把我派出來了嗎?”陸子浩嗔道。“我看你啊,是被秦瑾瑤嚇怕了。沒準是她破罐破摔,反正名聲也不好了,倒不如也寫這樣的話本賺些銀子呢。”


    “但願如此吧。”溫子然到底有些惴惴。


    “行了,溫兄。你怎麽被一個女人嚇成這樣。她的名聲都臭了,你還怕什麽?你別忘了,你身後還站著公主呢。難道公主還護不住你?”陸子浩輕描淡寫道。


    “那倒是。那倒是。”溫子然多少放了心。“不過,這銀子不能讓她一個人賺,我還得繼續寫。”


    “盡管寫就是。隻要那位閻羅爺不再管她,她就跳不出咱們公主的手掌心去。”陸子浩嘿嘿笑道。


    於是,街頭巷尾,關於明德館的話本越來越多,一時看都看不過來。甚至到後來,旁的話本寫手也開始寫明德館的軼事來分一杯羹。


    溫子然這才意識到,事情越來越控製不住。如今那關於明德館的話本,就連他看了都覺得不可思議,簡直把明德館寫成了染缸一般。


    反倒秦瑾瑤姐妹幾個,越發開懷。厲盈盈笑嗬嗬地叫過丫鬟,吩咐道:“你們幾個機靈,快給姑娘們學一學那日聽到的話。”


    兩位丫鬟很快嘰嘰喳喳學起來。


    “你們說,你們說,這還是明德館嗎?簡直連咱們的青樓都比不上。”


    “是啊,你瞧瞧,這明德館裏哪還有一位正經姑娘。連清雅齋也是,那些貴公子個個都滿身的風流韻事,你說這怎麽可能呢?難道大厲的貴人裏頭就沒有好人了?”


    “哎,你知道什麽。那些有錢人都是這樣的。”


    “不對不對,我不信。我覺得這事不對勁。”


    “是啊,我也覺得不對勁。你們說,會不會是這個寫書的人故意坑害明德館的少女吧。”


    “你說得有理啊。沒準這寫書之人是為了銀子才坑害少女呢。”


    “對啊。你仔細想想,那秦瑾瑤去年做了多少好事,不但建了養濟院,而且還給靈州難民捐了不少銀子,這樣的人怎麽會是像書中說得那樣水性楊花呢?”


    “就是就是。這些書都是騙人的。”


    “不買了不買了,反正那些事我都看膩了。再說了,既然都是編得,那還有什麽意思。也不是真事。”


    “真事能讓寫書的人知道這麽多麽?可見就是編得。”


    “哎,想想咱們還真是糊塗,一開始就不應該信的,還說了崔家小姐和秦家小姐那麽多閑話。”


    “沒事沒事,咱們以後不買就行了,然後再多幫幾位小姐說點好話。”


    崔書寧笑道:“學得好,快,賞一袋金瓜子。”說著,她又轉過來看著幾位姐妹笑道:“所謂物極必反,盛極必衰。如今禹州城裏關於明德館的話本雖然依然層出不窮,但賣得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聽白管事說,這事鬧得大,朝堂之上已經有人開始遞折子了。”秦瑾瑤說道。


    這事其實比秦瑾瑤想象地更快。但也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打破謠言最好的法子,就是更猛烈的謠言。


    臨安大病初愈,聽說溫子然的事辦得不錯,今日特意出了門,到溫子然的小書坊打算去看看酒精。沒想到一進門,書坊裏一個客人都沒有。


    身後的陸郎也有些吃驚。“上回看著,可不是這樣的。溫公子,溫公子!”


    溫子然聽見陸子浩的聲音,從後頭走出來,眼圈吳青地衝著臨安問禮。


    “你這是怎麽了?”臨安嗔道。“事情辦得不錯,秦瑾瑤如今的名聲極是不好,顧修延對她也不上心了。芝蘭大仇,我想很快就得報了。”


    “不是,公主,您聽我說,我覺得這事現在似乎有些控製不住了。如今……”溫子然的話還沒有說完,外頭已經來了兩位太監並數十位侍衛。


    臨安伸手止住他的話茬,見是皇宮來人,心頭不由得一喜。她已經好幾年沒看見皇帝了,莫不是皇帝又顧念起了骨肉親情?


    “陛下有旨,恭請臨安公主入宮。”兩位太監甕聲甕氣喊道。


    “是,遵旨。”臨安的臉色顯出不自然的潮紅,深吸了幾口氣,喜色溢於言表道:“陸郎,溫郎,本公主今日穿得可還得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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