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晚了,天又冷你們要去哪裏啊。”


    範俠著急問道。


    今天布置的作業有一道數學大題他不會寫,還準備一起做作業的時候問問寧小北解題思路呢。


    “建德裏房子太老了,我怕天一冷,老宅的水管會凍住。我和小北回去看看奶奶,幫她把熱水燒好,把水管包好就回來。髒的碗你們就別管了,放著等我回來洗就行,你們回家吧。”


    寧建國說著打開門,一股冷風從門外席卷了進來,凍得人渾身一個激靈。寧小北猝不及防,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圍巾怎麽都不好好戴著呢,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回頭凍病了哪能辦。”


    寧建國“婆婆媽媽”的本性在次發作,把寧小北的黃色羊毛圍巾給解了下來,重新給他戴上。


    這條羊毛圍巾是樓下王阿姨送的,這還是寧小北活了兩輩子第一次收到來自女性長輩的手工毛織品。


    王阿姨人美手巧,入冬之前給常樂蘊,寧小北和範俠各自打了一條圍脖,顏色分別是紅、黃、綠。


    三個人要是不一起出現還好,一起出現那就是一座紅綠燈。


    父子兩終於穿戴好了,剛要往樓下走去,隻聽到不知從哪裏傳來一陣響亮的耳光聲。


    接著就是一句撕心裂肺的“媽媽!”


    *


    作者有話要說:


    啊,為了答謝讀者們的深情厚愛,我決定暫時把原來的周末雙更改為日日雙更。爭取每天日個萬吧!


    拿摩溫:滬語,英文no.1的轉譯,就是舊社會外國資本家廠子裏的中國工頭。


    滬劇《星星之火》根據《包身工》改編,劇中十多歲的紡織女工小珍子被東洋婆和拿摩溫活活打死。


    第30章 家暴現場 二更


    筒子樓的小廣場上, 隻有一盞半明不暗的路燈,有氣無力地亮著。


    路燈下,一家三口正在互相扯來扯去, 地上倒伏著一部粉紅色的自行車。


    夫妻雙方指著對方的鼻子用最難聽的語言問候對方,一個小女孩站在他們中間, 無措地望著左右兩邊的大人,忍不住地大哭起來。


    “常偉強,儂給我滾!阿拉已經離婚了,儂沒有資格來找我。”


    王伊紅一手捂住臉, 一手指著那男人罵道, “儂這個槍斃鬼,殺千刀的,老天爺就應該把儂劈死!儂滾, 滾!”


    “王伊紅, 就算離了婚我也是樂樂的爸爸。儂想甩掉我,門都沒有!”


    叫做“常偉強”的男人看起來還算斯文白淨,卻是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


    “我告訴你, 今天你不給我錢, 我是不會走的。快點把錢交出來。聽到沒有!”


    “爸爸,媽媽, 別吵了, 嗚嗚嗚……”


    穿著單薄校服的常樂蘊一邊打著哆嗦一邊放聲大哭。


    今天天氣實在太冷風又大,她一個人實在沒有辦法推車回家, 就在學校門衛室打電話到媽媽的單位,讓媽媽來接她。


    她們母女倆剛頂著大風走進小區, 還沒來得及把自行車推到車棚裏, 突然一個人影從她們背後竄了出來, 二話不說,一手拉住媽媽的頭發。


    媽媽往後一仰,院子裏的燈光照在來人的臉上。常樂蘊一下子認出了他——是爸爸!


    她們躲了那麽那麽久,連家都搬了,媽媽甚至把工作都停了,這個男人怎麽還是追過來了?


    還不等恐懼席卷常樂蘊小小的身軀,常偉強把王伊紅推到在電線杆子上,然後一個重重地耳光甩了過去。


    “賤|貨!我看你還能躲到哪裏去!”


    就是這麽一個巴掌,把全樓的人都驚動了。


    “哎呦,大冷的天,怎麽吵成這個樣子。哎,這個男人是不是220姓王的那個女人的老公啊。”


    再冷的天氣也無法阻擋想要在第一現場圍觀八卦的上海人的決心,麵對熱騰騰出爐的情感糾葛大戲,整棟樓的阿姨媽媽,叔叔伯伯們都發揮出了“一不怕冷,二不怕餓”的精神,連吃到一半的晚飯也不顧上了,要麽直接跑到樓下來圍觀,要麽就趴在走廊陽台上看熱鬧。


    “好像是她老公。不過聽剛才的話,他們兩個應該早就離婚了吧。”


    張阿姨,田阿姨和胖阿姨三人站在一樓的樓道裏,緊緊地靠在一起,給與彼此溫暖。


    這裏背著風,比外頭廣場稍微暖和一點。就是前麵圍觀的人太多了,害的她們不得不一直踮著腳,不然什麽都看不到。


    “錢?什麽錢?我為什麽要給你錢?”


    王伊紅指著男人尖聲喊道,“難道不應該是你每個月要付給女兒撫養費麽?我們離婚都一年多了,撫養費呢?你給我樂樂一分錢麽?逢年過節你給她買過新衣服,新文具麽?你問我要錢,我還想要問你要錢呢!”


    “哎呦,那麽‘推板’(差勁)的男人啊。老婆雖然不是自己的,但是孩子還是自己的吧。怎麽好這個樣子的啦。”


    鄰居們議論紛紛。


    “你特|碼說什麽呢?要不是你水性楊花,我會和你走到這一步麽?你當然要給我錢,你要補償我的損失!”


    “放屁!明明是你賭·球,打麻將,‘飛蒼蠅’,把家裏的錢都輸光了。那時候我媽生病住院急等著用錢。結果我回家一看存折,上麵居然隻剩下兩毛錢!我沒有辦法,才會去找我們經理借錢的。結果你狗咬呂洞賓,還跑到我公司去打了人家一頓!常偉強,你這個沒有良心的混蛋,是你親手毀了我們的家。你滾,滾出去,我不想看到你。樂樂沒有你這種爸爸。滾!”


    王伊紅披頭散發,她倔強地抬起頭,撲簌簌地流下晶瑩的淚珠。美人垂淚的一幕把周圍的男性鄰居看得隻感覺心髒都跟著一起抽搐般的疼。


    “阿紅,阿紅,過去是我不對。但是我也是走投無路了。追債的人追到我們以前住的地方不算,還追到我老娘家裏去了。阿紅,你就當幫幫我吧。”


    突然,常偉強雙膝跪地,雙手緊緊地拉住王伊紅的褲腳管,醜態畢露。


    “哎呦……”


    鄰居們看到這裏,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剛才還打人呢,現在又跪下了,真是不要臉的狗東西!”


    “老爸,這王阿姨的男人真不是個東西啊。”


    寧小北輕輕地拉了拉寧建國的衣擺,低聲說道。


    寧建國皺著眉頭,點了點頭。


    “老爸,一會兒樂樂的爸爸要是再動手,你一定要去幫忙阻止啊。可不能讓他再打人了。”


    “放心,有我寧建國在,沒有人可以在我麵前打女人。”


    寧建國當過兵,一片古道熱腸。平時工廠裏也好,走在馬路上也好,最喜歡見義勇為。曾經多次因為抓到過小偷和流氓而受到表揚。


    剛才那一下耳光,他是沒瞧見,不能及時阻止。要是一會兒樂樂的爸爸再犯渾,他第一個就不答應!


    雖說是“清官難斷家務事”,但是不管什麽原因,打女人就是不對的。打女人的男人,那就是孬種,廢物,軟蛋!


    不過這話聽在寧小北的耳朵裏,那就是另外一層含義了。


    果然啊,老爸對王阿姨還是有點“意思”的,


    這幾個月相處下來,在他的攛掇下,兩家人家時不時地交換一下做的餛飩包子什麽的,感情就被“交流”起來了。


    “常偉強,儂看看儂現在什麽樣子?儂大學的時候不是這樣子的呀,要不然我怎麽會一畢業就和你結婚。那時候我們沒有錢,沒有房子,但是你有學問,有誌氣,我堅信我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才會嫁給你的。”


    王伊紅看著跪在他腳下如同一灘爛泥一樣的窩囊廢,忍不住雙手捂住臉頰大哭了起來。


    “儂看看儂現在的腔調,儂還是個男人了麽?老天爺,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


    原來王伊紅和常偉強他們曾經是同學,大學畢業後就一起進入了服裝外貿公司,常偉強在公司裏擔任出納。兩人一樣的高學曆,男的瀟灑,女的漂亮,是公司裏人人羨慕的一對。


    但是好景不長,在幾年前,常偉強染上了賭博的惡習。他不但把家裏的存款都賭輸了,甚至把罪惡的手伸進了公司的錢袋子。利用職務之便,把公款也拿去賭桌上“搏一搏”了。


    不久之後公司就發現了常偉強的行為,但是出於對人才的愛護,並沒有立即報警,而是給了他一個機會,讓他在一個月之內把曾經挪用的公款全部補上。不然的話,常偉強隻能去坐牢了。


    為了彌補這個幾十萬的大窟窿,王伊紅他們不但賣掉了婚房,更是掏空了兩家老人的錢袋子,又欠了許多外債,才在規定的時間內把錢還給了的公司。


    當然,常偉強最終還是被公司開除了。


    但那時王伊紅任然沒有想過要和他離婚,他們大學一年級就開始談戀愛,一直到女兒出生,多年的感情讓她並沒有因此放棄對曾經熱愛的丈夫的期待。


    那時候常偉強也因為劫後餘生,對妻子和女兒格外的愧疚。他發誓一定要洗心革麵做人,盡快找到工作,把欠的外債全部還上。


    常偉強和王伊紅當時都認為,憑著他大學本科的學曆和多年的工作經驗,想要找到一份差不多的工作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就算進不了體製內的大廠,大公司,外企和私營公司也不差。


    奈何“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常偉強平日裏在公司因為恃才傲物,目下無塵得罪了不少人。加上出了這種事,王伊紅那麽漂亮的好女人還對他癡心一片,有情有義,就讓嫉恨他的人更多了。


    於是常偉強發現自己找工作處處碰壁,不但托不到人,就算是拿著簡曆去人才市場投遞,明明麵試時談的好好的,他滿是信心地回家等待,卻總是等不來下文。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幾個月後,已經徹底對生活和工作失去信心的他,再一次走回了賭·桌旁。


    整天渾渾噩噩,仿佛行屍走肉的常偉強,隻有在拿著麻將,牌九,撲克牌,聽著骰子的響聲,在一記記“吃”“碰”“胡”中,才讓他感覺自己還是活著的,他那顆已經冷透的心還是在跳動著的。


    他很快又輸的精光。


    這一次是真的“精光”,不但家裏沒有任何可以供他揮霍還債的底子,就連那些親戚朋友們也再也不敢把錢借給他了。


    於是他去借了高利貸,徹底走上了不歸路。


    再後來,就是離婚,搶孩子。


    王伊紅為了躲他,從娘家搬了出來,托人幾經周折住進了工人新村的筒子樓。本以為這樣就可以避開這個男人,


    誰知道他居然在這個冰冷透骨的大風之夜又出現了。一開口就是讓王伊紅拿出五萬元,給他還高利貸的賭債。


    “太不是東西了,畜生,畜生!”


    “辣你媽媽的狗東西,殺千刀的赤佬。小王和樂樂母女兩個太不容易了。”


    三個阿姨媽媽聽得義憤填膺,恨不得衝上去把常偉強給手撕了。


    寧小北站在老爸身邊,清楚地看到寧建國忍不住握起了拳頭。


    “阿紅,我知道你還有錢的。我們當年一起炒外匯,不是狠賺了一筆麽?我知道你存了個十年的定存。你把它拿出來,就當是提前結息了。求求你,求求你了!”


    常偉強見王伊紅無動於衷,幹脆轉身走到常樂蘊麵前,兩隻手搭在女兒纖弱的肩膀上。


    常樂蘊渾身發抖,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如此的陌生,哪裏有半點父親該有的樣子。


    “樂樂,你去求求媽媽。讓媽媽把錢拿出來。你去啊!你忘記爸爸以前對你多好麽?爸爸給你買裙子,買小提琴。你是爸爸的‘小公主’,你要什麽爸爸都給你買,你忘記了?”


    “沒忘記?那你去啊!去求你媽啊!你這個不孝女,難道想看著你爸我被人砍死?”


    常偉強雙目赤紅,低頭對著常樂蘊大聲喝道。


    “爸爸,你不要這樣了……”


    常樂蘊左右搖頭,因為哭泣和寒冷而打起了嗝兒。


    “沒良心的東西,跟你媽一樣惡毒!我打死你!”


    已經完全失去了神智,常偉強高高的揚起手,衝著女兒稚嫩的臉蛋招呼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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