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蘇苑娘小心抱過小娘子,小娘子被挪動,從熟睡當中睜開了眼中,待到看到娘親,小嘴一咧,朝娘親甜甜地笑了起來。


    蘇苑娘心下一陣大慰,見丈夫探頭過來,她把小娘子往他身前送,輕聲道:“哥哥一路有些不舒服,小娘子讓著哥哥,一路睡了過來。”


    “往後彌補她。”


    “是了。”


    等到了常伯樊下腳的客棧,蘇苑娘把亞叔寫與常伯樊的信給了他,趁他看信的間隙,把旁管事叫到了跟前,讓他帶著人整合當家的這邊的細軟,把家什細軟一道收拾好,隨時等著上路的消息。


    常伯樊看信,蘇苑娘吩咐事情皆是當著楊家鏢局的老二爺做的,旁管事走後,常伯樊看罷信,朝屋裏的楊二爺一拱手,和蘇苑娘拋下了句去找人的話步履匆匆出了門。


    蘇苑娘目送他疾步出了門,方轉回頭朝一直靜坐喝茶不語的楊家二伯道:“楊二伯伯也看在眼裏了罷?”


    說罷,她站了起來,朝楊二爺福住身,又道:“苑娘還是想請楊二伯伯家動用鏢局之力,護送我夫妻兒女一程,苑娘代夫承諾,以後必報以大報。”


    楊二爺起身扶住了她,一臉沉吟,虛扶著她送入座中,方坐了回去撫著下頷胡須沉思著道:“你父親本就和我們是至交,你有事,我們家不知情便罷,知情肯定是要幫一幫的……”


    “一碼歸一碼。”蘇苑娘搖首。


    楊二爺笑了笑,撫須沉思不語,過了片刻,他望向蘇苑娘,“你能代常當家的下這個諾?”


    蘇苑娘頷首,“當家回來,我就讓他來與您細談。”


    “那好。”楊二爺不是不信蘇家的這個小娘子,隻是楊家幫這個忙,衝的就是常當家以後的作為,有了常伯樊親口的承諾,他才敢動用楊家鏢局的根本去賭這個人情。


    那價可不低,這小夫妻倆人心中應該有數。


    常伯樊找了蔡昔武回來,和蘇苑娘道:“苑娘,我們恐是明後日就要起程,聖醫信中說得清楚,趁過年趁間各方放鬆警惕的時候我們速速前往都城,蔡副統領也是這個意思,他怕過年期中有些人趁走動互通消息,等他們碰麵商量好怎麽對付我們,到時晚矣。”


    “苑娘知曉。”


    蘇苑娘頷首,跟他說了她想請楊家鏢局繼續護這一趟鏢的打算,常伯樊聽了頷首,“自然,我也有這個打算。”


    “老二伯想跟你細談。”


    “自然,他在哪間客房?”


    “安排在地字房。”


    “我這就去。”


    常當家將將進屋就又轉身出了門,蘇苑娘見他出


    去了,明後日的行程也定了,方才按著桌子站了起來,往旁邊放著兒女的客房走去。


    等坐到他們的搖籃前,她這鬆了點氣,支著手撐著頭打起了瞌睡,通秋輕手輕腳往她腿上擱毛毯時也睜不開眼,想著喘好這口氣她就醒來,再去問常伯樊所遇凶險的經過。


    事情太多了,一碰麵說的都是眼前的當務之急,都顧不上問他好還是不好了。


    *


    第二日黃昏,正月初四,一家人從長春州州府出了城門,馬車往遙遠的都城駛去。


    半路常伯樊大病,蘇苑娘趁找來亞叔為他治病的當口,把兒女托付給了她的亞叔,她丈夫讓她跟著她亞叔一道走,亞叔也有此意,蘇苑娘搖了頭,與常伯樊道了一句:“罷了。”


    她這一生,算是偷的一生,上輩子難與他生死與共,不懂他的喜,也不通他的悲,這輩子難得夫妻同心,患難與共,倒是有些夫妻情深的意思了。


    她不走,常伯樊也未多說,當晚他就退了燒,次日以驚人的意走站了起來,不過休息二日,因著他病重停下的隊伍又開始走了。


    蘇苑娘也沒勸他多休息兩日,路上凶險無數,要不是身邊的人靠得住,老鏢師們眼光毒辣經驗豐富,按他們這種打尖都能遭到店小二下毒的攻擊,人恐是早已沒了。


    楊二爺也是驚訝於這夫妻二人受到的刺殺之多,若知能派出這大批人馬絡繹不絕接二連三上門暗殺的這股力量絕非等閑之非,這小夫妻哪來的這等厲害讓人這般大費周章?


    等到他與常伯樊再行細談,得知常家祖輩與伍家祖輩的宿怨,楊家的老二爺苦笑不已,當初也是他疏忽了,以為隻是伍太尉是想提前鏟除一個政敵,沒想,人家就是在報祖宗那輩就結下的血海深仇。


    常家若是一直沉沒下去也就罷了,現在常家這一代看著有了起勢之人,也難怪人家要當成眼中釘肉中刺拔掉了。


    老二爺苦澀不已,看到小侄女就想歎氣。


    這一路,蘇苑娘眼見她跟前死了人,小時候幫她摘過花,喊她姑姑的小侄楊進明在與賊人對敵的時候斷了半隻胳膊,他才十三歲。


    蘇苑娘身上什麽也沒顯露出來,看到屍體抬走的時候冷峻的臉上的表情跟寒風一樣冷酷,隻有在見到楊進明的傷口那時流了一行淚。


    她的榮華富貴下麵藏著死去的人,蘇苑娘想到這個,就不甘心她和常伯樊走不到都城,她還有許多的事未做,還有人要去彌補,她的孩兒們還等著她親自撫養長大。


    蘇苑娘隻覺自己的心從未如此堅硬過,堅硬得就像是一塊鐵,一路她從來沒有停下的時候,路上有家裏帶來的丫鬟婆子受不了日夜兼程夜宿野外的苦,她給了重金,把有賣身契的給了賣身契,放了他們走。


    她沒倒下,常伯樊也沒有倒,一路他低燒不止,傷口反反複複化膿,馬車太顛,蘇苑娘就把他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躬著腿撐著身子讓他舒適一點。


    一路驚險艱苦不提,常家那本已精減不少方才帶出來的家產又


    減了大半,被常當家送給了沿路相助他們的人,一行人五輛隻裝了一點細軟的馬車進入北地後,沿路攔劫他們的人少了,等到都尉府派出來的人在離都城一百裏的地方接到他們,常伯樊已有力氣坐在馬上,他常家當家和當家主母的家當就隻剩主母身上帶的那些銀票了,主母的金銀細軟留在了上一個地方,買了他們身上騎的馬,和她還有丫鬟坐的那輛馬車。


    在都尉府的相送下,他們往都城行去。


    楊家鏢局在都城的人第一個收到了消息,他們在路上的眼線早已收到了自家人的密報,用自己的渠道飛快把消息送進了都城,鏢局在都城今年的主事人是楊家鏢局當家人的二兒子楊古,收到密報後他就上了蘇府。


    德和郎不在家,夫人佩二娘見了楊古,聽到楊古的來意,她打發了下人去叫老爺回來,就急急問楊古道:“古侄兒,我兒女婿他們可真是明日就能到?”


    “回二娘,都尉府的人去了,那位已經明言過問,想來不會有差池了,”就算有那一位在保,楊古也不敢把話說得太滿,這世上的事不是說那一位想保就能保住的,意外隨時都在發生,“不過最後一段路,再怎麽謹慎也不為過,我二爺之前的意思就是這一路任何時候都不能放鬆警惕,尤其是進都城這段路,和進到家裏的這段路……”


    楊家老二爺半路就受不住顛簸勞累,在受傷後就停在了原地主持大局,拿著常家給的銀子收買各方人買為常當家進都城這一路打通了不少通道,薑是老的辣,他可是用了他以前走鏢的時候所有的關係護住了常家夫妻這二人的安危,大內動用的官府關係反成了危害,五次有三次反被背後的人利用他們反將了一軍,好幾次險些就折了,到後來大內出來的那個統領都不征應官府人馬了,楊家這次可說是盡了全家族的人力,保了德和郎女兒女婿的這一趟進都。


    已經付出了不少的血淚,楊家付出諸多,更是因此犧牲了好幾條人命,是最不想看到常家功虧一匱的一派人,這次收到密報楊古就速來蘇府,也是想通過德和郎為常家小夫妻的進都城進行最後一道的保護。


    都城這塊博奕之地,他們楊家在其麵前渺如螞蟻,跟他們相鬥如同以卵擊石,他們不敢出麵。


    “我想想,”佩二娘不是那等無知之輩,她知道楊古話的意思,她雖有些慌忙,這廂不停用手點著頭讓自己鎮靜下來,“你說得對,說得對,看似最安全的地方不一定是最安全的……”


    “都尉府,都尉府,”城中看門的,巡邏的,可能不少是伍莆的人,但京畿都尉府不是,怎麽去請都尉府的將軍出麵保她女兒女婿,把他們從城門口接到他們蘇府?佩二娘揉了揉頭,站起來道:“看來還是得請都尉府,我聽你蘇叔說過,伯樊和都尉府的大都尉是有交情的,此前都尉府前去相助,也是受大都尉之令,我這叫你叔叔去都尉府。”


    “如此,甚好,那侄兒子也放心了。”常家還是有人的,楊古著實也放心了不少。


    第328章


    蘇居甫先其父回了蘇府,他妻子孔氏知道他日常的行蹤,她一知道家裏有事,便令貼身婢女尋了經常跟隨大公子進出衙門的小廝去了衙門尋人,蘇居甫尋了個借口速速回了家來。


    楊古說完事打算離去,蘇夫人強意挽留,楊古也想留下與世叔德和郎見個麵,通個氣,猶豫再三還是留下來了。


    留他待客的是蘇夫人,他曆來是喊二娘的,她這也是他的叔嬸,叔嬸留一下男客等男主人回來,壞不了規矩,但等到蘇家長子回來,楊古暗中還是鬆了口氣。


    二娘不是那無知婦孺,楊古說話還是要萬分小心的,他也不知這外麵的事情她知曉幾分,也不知道在其麵前哪些當說哪些不當說,說岔了一句倒是要給世叔添麻煩了。


    “二哥來了?”蘇居甫一進門就朝楊古拱手。


    “甫弟多禮了。”楊古與蘇家長子甚熟絡,蘇家長子自小進都讀書謀求作為,臨蘇蘇府家裏給他的東西都是楊家鏢局幫他們帶過來的,蘇居甫讀書有成在應天府當了官後,也是給楊家行了不少方便,很是照顧楊家的人,楊古以前往都城走鏢,他還年輕的時候就見過那時年紀還尚小的蘇居甫,他世叔的這個兒子,也常被他父親拿來敲打他。


    “居甫回來了,那我就讓居甫招呼你了,古侄兒,二娘後邊還有事,就先走了,你以後多常來家裏玩,二娘到時候親自下廚做飯招待你。”佩二娘這廂起身笑言道。


    “謝二娘,勞煩二娘了,到時楊古再來打擾。”


    “娘,路上小心點。”蘇居甫過去扶了母親,送了她出門方才回身,一回身他臉上的笑已然收緊,眉頭微斂,朝楊古又拱了拱手,“還請兄長跟居甫再說一下現在這外邊的情形。”


    楊古又把他與佩二娘的說辭與他說了一遍,說完抬頭看了看天色,“這事得看世叔和你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也有事要回去,先走了。”


    “好,我送你。”


    “不用,不用了,你忙你的……”


    楊古再三推辭,蘇居甫還是送了他到門口,曆來宰相門前三品官,小人得誌後來居上的易跋扈,隻有那經久不衰的世家方才懂得低調謙和方才是生存的長久之道,楊家以前也風光敗落過,家族子弟從小就被父輩耳提命令做人的要緊處,此前德和郎下放臨蘇,他們家也是看中了德和郎的品德才與他深交,可真如他們如料,德和郎勢起了之後對他們還是一如以往般親近敬重,楊古心想這一次舉家族之力幫他們幫得也不冤,想來蘇家也知道他們幫常家人到底是圖的誰情麵。


    他們楊家人不是真正的有勇無謀的莽夫,家族利益是他們最看重的,但卻也當得上“有情有義”四個字。


    “後麵的事我們父子心裏有數了,這次我妹夫人進都,後麵的勢力太大,多虧了你們他們才能走到都城,二哥回去後接上自家的人,這些日子就深居簡出罷。”免得被遷怒,受無妄之災,他們蘇家和他妹夫皆是不易被人


    定生死的人,楊家就未必了。


    “我正也有此打算。”


    “大恩不言謝,二哥放心,事畢之後家父肯定會上門登門拜訪。”蘇居甫拱手。


    “客氣了,都是一家人。”


    楊古從蘇家長子嘴裏討了句謝,心滿意足去了。


    這廂他走了不久,德和郎蘇讖回了蘇府,一回府就見到了還坐在前堂沉思的長子,蘇居甫見到父親回來了,忙和他說了事,蘇讖聽罷毫無廢話,看長子身上穿的是官服,也能帶出去,起身就道:“和我去一趟都尉府。”


    佩二娘在後麵聽到老爺回來了,卻沒等到他派人傳話,她心裏也著急,也沒有了平日的從容不迫,和坐在身邊的兒媳婦沉聲道:“走,和我去前麵看看。”


    婆媳倆從後院趕了過來,就聽到管家說老爺公子已經拉著馬出去了,好在蘇府門前不能縱馬,德和郎和兒子牽著馬走了不遠,佩二娘還能趕上把人叫回來。


    德和郎被喊回來,恍然大悟,“我還沒和你說,今晚不要等我們的飯,指不定事情若是著急一時辦不好,我們還回不來。”


    佩二娘也顧不上譴責他了,她也慌亂,心裏隻記得住最要緊的,她麵帶憂色急急道:“你什麽都不帶就去了?”


    “那不是要銀子的地方……”蘇讖聽說著一愣,說罷小心問夫人,“還是說要帶點打發給小吏小官的賞銀。”


    他這話一出,站在婆母後麵的蘇孔氏便馬上朝她奶娘看去,奶娘獲意,意欲轉身,不過沒等她回去討銀子給姑爺,就聽老夫人跺腳急道:“什麽銀子?那吳大都尉豈是那般好見的?上次不是給了你一塊什麽應急牌,牌子遞上去就能進去見人,你帶在了身上沒有?我昨兒還在臥房裏見到了,你今天帶在身上了?”


    老德和郎快快摸了下身上,朝夫人搖頭,佩二娘氣得發抖,連罵都不想罵他一句,哆哆嗦嗦從荷包裏拿出了他們房裏百寶箱的鑰匙交給兒子,“你腳快,牌子就放在最上麵,打開就能看到,速去速回。”


    蘇居甫拿著就跑了。


    佩二娘這廂才有發脾氣的力氣,她揪著丈夫的耳朵怒罵道:“我兒要是因你有個好歹,我扒了你的皮。”


    這是他的過,是他沒想周全,德和郎哀求,“夫人輕點。”


    “我輕點?你都七老八十了,做事還是這般不穩當,你這是想害死我啊。”


    家有賢妻就是如此,德和郎隻得再哀求,“夫人輕點,疼,疼,是真疼……”


    “我不,我打死你的心都有了。”


    兒媳孔氏見狀,忙垂下眼,怕公公婆婆看到她想笑。


    蘇居甫很快就回了,佩二娘目送了他們遠去,等看不到人影了,方才轉身回去,讓下人關門。


    她一身的憂慮散之不去,孔氏扶著她,柔聲寬慰:“娘親放心,妹夫妹妹他們有吉星高照,定能化險為夷。”


    “化險為夷?”佩二娘苦笑,自嘲道:“是散財消災吧?這一路過來,我看他們最大


    的家當就是他們那個人了。”


    “人在就好。”


    “是啊,人在就好……”佩二娘深吸了口氣,拍了拍兒媳婦的手,道:“苑娘那夫郎是條狼王,狼堆裏長大的,還遇上了個腦子糊塗的親爹手下過來的,他那爹,嗬,家業結果不還是到他手上了?還把常家撐起來了,他有些地方是愚鈍了些,但隻要給他一線生機,我就不信我們苑娘過不上富貴閑人的日子。”


    佩二娘以前就是看中女婿對他們女兒有著非同一般的情愫,想著有這喜歡打底,他無論如何隻要他有口吃的絕不會短他們苑娘半口,如今看來是坎坷了一點,但他們蘇家也非同往日了,有著他們幫襯,苑娘再慘也絕計慘不到哪去。


    富貴閑人?孔氏聽了稍有些愣然?依她所見過的小姑子的所作所為,萬萬稱不上“富貴閑人”這幾個字,倒是和她以前一樣,要管著家計,還要幫襯盤算著夫郎的以後,勞心勞力得很……


    可這天下大多數疼女兒的母親,皆是想女兒過輕省一點的日子罷,明知可能不成還是會作此希翼,隻願她不會去吃自己吃過的苦,孔氏頷首,輕聲道:“妹妹是個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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