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英含笑揮了手中拂塵一記,朝她彎腰回了半禮,“常夫人多禮了。”


    “公公要不要在常某這裏喝完淡茶再回去?”這廂,鹽伯後人常氏公子朝吳英誠懇道:“也不耽誤您多大工夫,就請您嚐半盞常某一家從臨蘇帶過來的粗茶,若是您覺得還能入口,還請公公給常某捎一些給陛下帶回去。”


    吳英聞言頓時好笑不已,這常家公子也太會打蛇隨棍上了,但這是巴著陛下就不打算放手了是罷?


    但他正當寵,吳英親自過來也是給他漲麵子的,這廂他也不駁常公子的麵子,笑著回他道:“常公子既然盛情相請,灑家恭敬不如從命,就領了您的這份情了。”


    常伯樊也是這麽一說,沒想吳英竟答應了下來,心下略有詫異,但麵上當即就快快回了吳英:“公公快快屋裏請。”


    三姐在身後聽著,得了她們娘子回頭的一個眼神,不用娘子親自吩咐,她身子一轉就往院子中間的廚房飛快奔去。


    明夏在廚房裏得了她的話讓她跑臨蘇帶來的茶給宮裏來的公公,聽說還是大內總管,明夏正好手中有茶,當下就泡了,但一聽三姐讓她親自端去,急得眼得紅了,與三姐道:“我見姑爺發脾氣我都腿打顫,你讓我給宮裏來的侍候我們衛國當今皇帝陛下的大內公公奉茶,三姐姐你這是讓我找罪受麽?我若是做錯了事挨了罰誤了娘子姑爺的事那該怎生是好?”


    胡三姐“呸”了她一口,“我還想自己去呢,要不是茶是你泡的,我端去就是搶了你的功,娘子會認為我品行不端以為我往後做不成大事,我才不管你呢,你趕緊的端著,我陪你去。”


    明夏頓時眉開眼笑,端上茶和三姐走在一處,喜道:“我就知道哪怕我隻管廚房的事,娘子也不會忘了我心裏也隻有她的。”


    聞言,三姐手指就戳上了她的頭,恨恨道:“娘子心裏,你和通秋這兩個從小就在她身邊的才是她心裏最親的,你休得占了便宜還賣乖。”


    明夏吐吐舌頭,不說了,端著茶盤跟著三姐速速往前院去了。0


    第266章


    常宅門口擠滿了,孫掌櫃和南和帶著家中一眾家丁方把人攔在了門口,吳英帶著身邊人進了大堂,不一會兒這茶就送了上來,吳公公接過小丫鬟手中的茶抿了一口,讚了一聲:“好茶。”


    “能入公公的口就好,我這就讓人包兩包,給您帶回去。”常伯樊道。


    “公子客氣了。”


    吳英不缺這口茶,宮裏的聖上更是不缺,但人家有這個心意,他先暫且領著帶回去,看陛下那邊怎麽說。


    天快黑了,眼看宮裏即將落鎖,吳英坐不久,一喝過茶就與那靜靜悄悄站在常家年輕當年身邊不發一語的常家婦說了幾句,見他問的都答得上,此子嫻靜不必說,亭亭站在其夫君身邊一襲的清貴氣,開口說話也是清清雅雅吐屬大方,舉措有適,屬乃與呆笨兩字無緣,哪是其兄在陛下麵前所說的呆笨女兒家。


    吳公公還多看了一眼那坐在他下方的蘇狀元長子,這廂蘇公子正往嘴裏連連送吃的,看吳公公看過來,忙把嘴裏的點心咽下,還因此咳住了,連咳了數聲還不忘急急問吳公公:“公公可是有事吩咐下官?”


    這“吩咐”兩字吳英可不敢當,朝他拱拱手皮笑肉不笑道:“吩咐不敢當,蘇大人客氣了,今兒灑家有這福氣見著了常公子夫人,果然聞名不如見麵,令妹這番仙姿玉貌,就是灑家這個見過不少閉月羞花之容的,也覺得令妹常公子夫人這副模樣實屬難得啊。”


    這廂蘇苑娘聽那麵容甚是慈和的宮中太監誇她模樣難得,便朝常伯樊看去,常伯樊朝她搖搖頭,示意她不用先說話,嘴裏則替她謝了吳英的誇讚:“吳公公盛讚了,拙荊隻是一般,哪比得上您見過的貴人。”


    吳英搖搖頭,隻見那美貌安靜的小婦人收回了放在丈夫身上的眼,這廂朝他看了過來,她神色本甚是恬靜,這廂見到他在看她,她先是有所一愣,隨即朝他展開了一個淺笑。


    她笑容微淺,但透著些許甜意和幾許唯有大家之氣方才養得出的溫柔敦厚來,這般風度風骨,也唯有蘇讖那等倜儻不羈的書生方才養得出來罷?


    說她是蘇大狀元親自帶大的,這一見吳英已是信了。


    他未在常宅呆多久,又與常當家說了幾句就起身告辭,吳公公這一告辭也是頗花了一時時間,足足過了半盞茶的工夫方被常當家的送到門口,這廂跟他來的幾個小的手裏每人皆被人塞了在大包小包的東西,吳英看見頗有些哭笑不得,與常當家道:“這又何必?禮太重了,我隻是奉旨來給你宣個旨罷了。”


    “都是些家裏的小東西,吃的居多,說來也不應該給您這些小東小西的,但家裏現在也沒什麽貴重東西了,鋪子那邊把老家帶來的都賣完了,沒留下幾樣好的,就留了一些吃的,拙荊有孕,這也是我叫家裏人留著給她補身子的,您來我家一趟真是沒什麽好招待您的,我與拙荊就找了些這個出來,還望您切莫嫌棄的好。”


    人家把孕婦吃的東西都拿出來了,這禮不重但心意可是到了,吳英朝他拱了下手忙道:“公子客氣,那灑家恭敬不如從命了。”


    等回了宮中,吳英一翻收撿休息,等晚上去始央宮侍候順


    安帝夜寢時就順嘴說起了蘇讖之婦的事來,“奴婢今兒出去見到蘇郎之女了,看起來一點也不呆。”


    “哦?”在他侍候之下泡著腳的順安帝揚了揚眉,順著身邊人的話接了一句與其閑聊了來。


    “小娘子長得秀好看,讓人賞心悅目得很。”吳英搓著腳道。


    “蘇郎當年也是一表人材,朕聽說他還娶了佩家最美貌的那個。”


    “是了,奴婢看那個小娘子把父母兩人的好處都占了,長得比她兄長要好瞧多了,兩個人壓根兒沒法比。”


    “是嗎?”順安帝納悶了,回憶了下白日見的那小官,“蘇郎兒子長得也不差啊,我看他長得還是像他父親的。”


    “您那是沒見到那小娘子,超凡脫俗的,一看就是個安靜不生事的人兒。”吳英道。


    吳公公最喜歡的就是安靜不生事的人兒,順安帝一聽就聽明白了蘇讖之女是入了吳公公的法眼,他嘴角往上略一翹,道:“看來鹽伯之後家的內眷入了我們吳公公的眼了。”


    “您可別這麽說,常公子聽到了,還當奴婢有什麽歹心呢,我就是覺著這小娘子挺得我的眼緣的,這小娘子也怪有意思的,”吳英借著話把此行得的東西與順安帝說了,“叫下人給我們塞了一堆臘肉不說,還給了奴婢一床說是蠶絲做的小被子,還有兩個銅做的湯婆子,跟走親戚似地送那些東西。”


    “送到你心坎上了?”


    “那倒是沒,”吳公公捏著手上的腳,嘴上笑道:“倒是奴婢底下那邊個小的每個人得了十兩的銀子,還有一大包隻給他們的點心,樂得回來跟我嘰嘰喳喳了一路,眼皮子淺得奴婢都不想說他們。”


    “哈哈,”順安帝笑了兩聲,“這小恩小惠的,還把你們打動了?”


    “欸,也說不上來,今兒真是好生熱鬧了一回,奴婢看那內婦是個安靜的,但家裏熱熱鬧鬧,下人說話也大聲,公公長公公短的,討好歸討好,但也不見得多諂媚,心裏看起來也沒什麽看不起奴婢等的想法。”


    聞言,順安帝沉默了片刻後方道:“莫說外麵,這宮裏也沒有幾個敢看不起你。”


    “說是這樣說。”但心裏怎麽想的就不一定了,吳英見多了,看得比誰都明白。


    “你啊別想這些個事了,就是朕這個當皇帝的,一國之主,天下至尊,也不能叫底下人個個皆真心敬朕忠朕,”見老奴婢想起了心底的傷心事,順安帝順嘴寬慰了他兩句:“哪有事事都如意的,總歸你我主仆倆在一起,隻要朕活著,朕這輩子就不會許任何人敢看不起你。”


    這一聽,吳英先是一怔,隨即他不禁笑了起來,眼中亦含著笑意和淚花,他低頭加了點熱水,給順安帝接著搓腳,垂頭笑言道:“奴婢知道,奴婢想跟您說的是,這家人還是正的,蘇郎的女兒怕是得了家裏和外祖的好骨血,奴婢一看她就知道她是個良善之輩,以後就是家裏坐大了,我看她就是惡也惡不到哪去。”


    “朕曉得了。”能過吳英的眼睛就好,常家內宅這一塊看來是不用太擔心了,順安帝頗為信賴他身邊這個老人的眼神,聞言便頷首道:“如你所言,她一來是蘇讖的女兒,又


    是佩家的外孫女,有這兩股家風壓著,想來往後就是有所變化也不會太出格。”


    順安帝嚐過內宅婦人長袖善舞之苦,他年輕的時候多次險些喪命,有一次性命最為危重的起因就是因他外祖母非逼著他母後去幹涉內宮妃子們肚子裏的那些事,弄死了好幾個龍子龍女,方陷他入了性命不保之地。


    他父皇當年對他母後懷有少年夫妻之情,對這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站在了他母後那邊,可失去孩子的宮妃一多,就對他下了毒手,得虧順安帝福澤深厚,靠了多方的營救方死裏逃生了過來,可也因著此他欠下了不少人情,這些人也成了他上位後最大的掣製。


    這幾年但凡得順安帝重用的臣子,順安帝也不指著他們家裏內宅多安寧,內眷有多聰明,但一旦讓他知道家中婦人不仁,順安帝就會打失掉起用他們的心思。


    “往後怎生個變化奴婢也不敢說,”陛下想借這鹽伯之後的手撤掉南北大道上的一些阻礙,縮短兩地流通走動的時間,讓衛國南北在最短的時日內達到互通有無,也能給沿路百姓帶去一些新的生計,吳英親自去常家宣旨,不是看在章大都尉的麵子上單去給鹽伯後人漲臉那般簡單,最為主要的還是去給陛下親眼過目常家的家況的,“目前看來還是行的,不過還是要多看看,奴婢也多的是有看走眼的時候,章大人那邊可給您說好了要派誰護送他們回汾州?”


    “還沒呢,朕讓他明天把人定下來給朕送過來讓朕過目。”


    “那您就等著章大人那邊的信,章大人比奴婢眼光毒辣多了。”


    “再看看,不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些年順安帝做下來的事每一樁皆是他徐徐圖之得來的,天下這盤棋急是下不來的,他不急。


    “欸,那從常家得來的茶奴婢先喝兩天,要是好喝,奴婢也泡來給您嚐嚐。”


    “你也拿銀子了罷?”順安帝笑道。


    “拿了,五十兩,”吳英也是笑了,道:“裝在一個忒精致的小荷包裏,奴婢還以為至少有一百兩呢。”


    結果是五十兩,吳公公當下拿著那張五十兩的銀票當真是啼笑皆非。


    “居然隻給了五十兩?”順安也有一些驚訝,“他們家不是剛搬回去一座金山嗎?”


    “章大人不是說那家小娘子還拿自己的私房首飾去賣,常公子得了錢還得馬上回家給到她手上嗎?”吳英說著兩個嘴角往上揚,笑出了兩排牙來,“才將將闊氣起來,許是還沒緩過神來。”


    順安帝聞言失笑,“朕聽著也糊塗了。”


    宮中皇帝不知常家究竟是個什麽景況,這廂蘇苑娘和丈夫兄長回了後院,她看著被丫鬟們小心翼翼捧回來的那襲大內公公給她送回來的華麗宮裳,仔細打量了兩眼後,她抬起小臉,搖了搖常當家那隻牽著她手的手臂,朝他道:“大當家,這衣裳看起來好生華貴。”


    不能賣,常當家趕緊拉著她的手把人往身邊拉,道:“這是給你穿的,你以後見客啊,還有一回臨蘇,到了家裏你隻要穿起這身衣裳,就是縣令夫人見到你也得客客氣氣。”


    可不能賣銀子,這是讓她披起來震懾人的。0


    第267章


    常當家說得甚急,蘇苑娘愣愣聽他說完,點了一下頭,又回過頭去看那宮裳,朝捧著衣裳的通秋與明夏道:“這個是要帶回去的,你們且先去裝好,走的時候別忘了拿上。”


    “是。”通秋,明夏很是緊張道。


    這衣裳委實華美,蘇苑娘就是沒把它展開來看,一眼已知它用了許多貴重的絲線。


    蘇苑娘不缺衣裳穿,她出嫁的時候娘親給她做了好幾身能見客的衣裳,做到了她二十五歲都有得穿,想來隨著她的年歲娘親每年都會給她做一身,且常伯樊待她也很好,自她嫁入常家以來,但凡家中織坊裏做了好料子出來,大當家必會讓坊中的織娘拿新布給她做一身新衣裳,是以這宮裳就是華貴在她眼中也不覺稀奇,腦子裏想的皆是往後要如何穿它的事來,這廂聽常伯樊一提起回家也能穿的事,蘇苑娘不免有些開心,叫通秋明夏收好衣裳後回頭與常伯樊高興道:“那我回去了就穿給爹爹娘親看。”


    隻要她沒起那旁的心思就成,常當家當下就點頭,“好,等一到家我就帶你去看嶽父嶽母。”


    蘇苑娘眼睛頓時一亮,歡欣地朝兄長望去,明亮的眼眸當中閃著光,“哥哥,這衣裳我好喜歡。”


    常伯樊有點怪,剛才那略有些驚慌頗顯狼狽的樣子很不像他,蘇居甫正狐疑著,聽到妹妹的話,回過頭來漫不經心地回了她一句:“喜歡就好。”


    說罷,蘇居甫就愣了——當今天子親口問他妹夫要什麽,他妹夫單單隻為著她要了身衣裳,他妹妹若是說不喜歡,天理何在?


    “苑娘啊,”蘇居甫心裏五味雜陳,一開口說話也是百感交集,“伯樊此次前去宮裏為陛下說了些事,陛下問伯樊要什麽賞,伯樊就給你討了這身衣裳,你可是要知道,這可是把前陣子伯樊日夜不停寫的本子的功也搭在裏麵了。”


    蘇居甫絕沒想到他還有為妹夫這般說好話的一天。


    蘇兄心中是感慨萬端,卻見他妹妹這廂在他的話後點了點小腦袋,道:“是了,當家有什麽好事皆會想著我。”


    看她一派理所當然,蘇居甫又是一愣,飛快看了他那此時嘴角噙笑望著他妹妹的妹夫一眼,又看向妹妹,他“欸”了一聲,反問了她一句:“若是沒有為你討這個賞呢?”


    “那就要銀子啊!”蘇苑娘一聽,連想都不曾想,話已從她的心中衝口而出:“多多的銀子,當家帶回來我也有……”


    “高興,是高興,苑娘到時也會高興的。”常伯樊生怕她說出她也有份的話來,連忙把人拉到懷裏拿胸膛擋住她的嘴,朝妻兄笑道:“家中有了銀子,貨就能多拿一點,指不定還能買幾個鋪子落腳,現在京裏的鋪子都是租的,東家還跟我們說明年要漲價,我和苑娘最近都有些愁這些個事。”


    是如此,蘇苑娘也為這些事頗為煩惱,聞言忙在常伯樊的懷裏點頭,點了一下方知兄長看不見,又連忙轉過頭去朝哥哥點頭。


    常伯樊生怕她多說,又急急朝妻兄說話道:“兄長是在家裏用過飯再回去,還是……”


    蘇居甫真生覺著哪兒有些不對勁,但他這天出來也是一天了,家裏欣娘肯定心急如焚在盼著他回去,怕她多等一刻就多一份心焦,蘇居甫這廂也沒心思去弄明白這點不對勁是什麽,在看了他那城府似海深的妹夫一眼後,點頭道:“我也要回去了,你們嫂子還在家等著我,你們還有什麽事沒有?沒有我現在就走了。”


    “暫且沒有了,明日


    若是有什麽事,我叫下人去您家請您。”常伯樊道。


    “行,那我先走了。”


    “哥哥要走了?”蘇居甫一動身,蘇苑娘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哥哥你又不在家吃晚飯了?”


    “我都出來一天了……”蘇居甫見她非要跟著,常伯樊拉她也沒用,也是無奈,定了定身站定等著丫鬟給她又重新披上剛剛解下不久的披風,方抬足與她一道往門外走,“你嫂嫂也在家裏等了一天了。”


    “是了,等人最是磨人,我明天就去家裏給嫂嫂道歉。”


    “你道什麽歉?”


    “當家和我讓哥哥費心了。”


    “嗬嗬,”常伯樊扶著她過門檻,先邁過去了的蘇居甫等他們出來後笑了兩聲,與她道:“誰叫你是個小麻煩精呢。”


    是了,確也是,蘇苑娘頷首,“是了。”


    爹爹也是這般說她的。


    見她還認,認得很是理所當然,蘇居甫也是知道她那份天經地義是從何而來的了,還不是他父母親與他一並養出來的,他搖搖頭,與一旁含笑聽著他們兄妹倆說話的妹夫道:“你也莫過於事事皆順著她心意來了。”


    他們寵是沒辦法,她是小娘子,又是在一家人的期待當中出生的,難免會寵著一點順著一些,但她嫁了人,當夫君的實則不必過於太依著她的心意了。


    “伯樊知道了。”常伯樊當即滿口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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