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了那句老話罷,傻人有傻福。


    **


    這晨間的祭祖很是花了一段時辰,等到他們進屋用早膳剛剛用到一半,就有人敲門來拜年了。


    這第一個來拜年的是孫掌櫃、成掌櫃、李掌櫃等人,成掌櫃和李掌櫃的還帶了自己的兒孫過來。


    等拜過年,隻身一人在京的孫掌櫃被常伯樊留了下來,成掌櫃和李掌櫃還有下一家要去拜,就領著兒孫走了。


    常伯樊也沒接著用膳,而是跟常孝嶀道:“時辰也不早了,嶀哥和我一道去昌哥家走一圈,我們先去給瑜堂伯拜個早年。”


    常孝嶀等的就是這時候,他告誡自己要沉得住氣,但眼看常伯樊這邊和他那蘇氏妻未有一個跟他鬆嘴的,他就想走一走京中主持常家大計的堂兄那邊的路子。


    他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要弄明白他這堂弟現今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他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好,這就去罷。我去房裏拿點東西,是給小輩們的紅封,樊弟且等我一等,我們大門口見。”常孝嶀應著就已站起了身。


    “好,你先去。”常伯樊道。


    蘇苑娘已轉身讓通秋去拿拜年禮,又讓丁子跟著過去幫她提,丁子樂嗬嗬地跟著去了。


    “你記得幫我給堂伯堂嬸請安,還有堂兄堂嫂,”蘇苑娘也就去過常伯樊這京中的堂伯家一次,但因著這家子對她招待周到,尤其與她家的親戚一比,常家這已比主家興盛的旁枝一脈更是顯得彬彬有禮,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三丈,蘇苑娘早早就把這年禮按這家的人頭備好了,“就說我跟他們恭賀新禧,恭請家裏老人多壽多福,堂兄萬事亨通,堂嫂萬事順心,小輩們皆茁壯成長,學業有成。”


    “好,”常伯樊笑了,點頭不已,“我會字句皆替你轉達的。”


    這話親自出自她口,常伯樊真真是高興不已,不管如何,苑娘隻要有這心,他就不用擔心她坐在家裏,等那上門的人來拜見,她會無話可說了。


    衛國初一的規矩是家裏的當家人領著家裏小輩出去親朋家走動拜年,當家的夫人則接待前來拜年的親朋,是以常伯樊一與常孝嶀出去後,等著人過來拜年的蘇苑娘正坐正堂沒過多久,就有人上門來了。


    “夫人,外麵有個人說他是蘇府的管事,說是代主家來跟您和姑爺拜年送年禮來了……”南和上前來報,說著話時臉色怪怪的,“這管事帶了兩個下人,兩個人手裏捧了一堆的禮盒,夫人,您說這是怎麽回事啊?”


    南和這廂是真真奇怪,那蘇府就是他們夫人的本家人,此前他們爺和夫人去拜會,人家家中連個長輩都沒出,就讓一個跋扈的公子爺出麵把他們爺和夫人還有蘇家的舅老爺一道轟走了,這廂大年初一就由著家裏人帶著禮物說是來送年禮了,他怎麽覺著此事不妙,有種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之感。


    “蘇府主家?我們蘇家本家那脈?”蘇苑娘也是疑惑,不由問了一句。


    “正是,我還特地多問了幾句,就是那家裏人。”


    “夫人,見還是不見?”南和沉不住氣,說罷又道:“還是等老爺回來了再說?”


    蘇苑娘看了他一眼,緩緩搖頭,“人都來了,讓他們進來罷。”


    她雖不知來客來意,但避而不見,已不是這世的她想做的事。0


    第225章


    蘇家本家來的是一個管事,後麵還跟著兩個下人,一進門來那管事就彎腰作揖請安,“蘇府管事蘇五請姑娘安,姑娘過年好。”


    蘇苑娘頷首,“過年好,請坐。”


    “這……”那管事沒想她這般客氣,遲疑了一下,這廂南和已親自搬了凳子過來,擱在了他下首的一把太師椅旁邊一點。


    南和放下圓凳就下去了。


    常家前院大堂正首擺的是一左一右兩個四方太師椅,下首兩邊各擺了三個用來待客,這若是常家鋪子裏的大掌櫃前來還有落坐的地位,南和自認對方乃蘇府一介下人,萬萬不夠輪到他坐太師椅。


    他跟了他們爺十幾年,尚還不到這個身份。


    “坐罷。”見這管事眼睛往後瞄了瞄,也不落坐,蘇苑娘便道了一聲。


    “欸,是,多謝呃,姑娘……”這顯然是蘇家家生子的蘇五管事遲疑地落了坐,眼睛略帶試探看向了蘇苑娘。


    “叫我二娘子罷,我家裏有兄妹兩個,我是老小排行二,蘇五管事叫我二娘子即可。”蘇苑娘沒有跟本家的姑娘家一起排行讓人尊稱姑娘的資格,也不想湊那個熱鬧,就讓蘇五管她叫二娘子。


    “嗬嗬,是,二娘子。”這放出去的旁枝也是忒不講究,男女同排行,不分尊卑,難怪落魄至廝,一點點小事就要鬧得滿城風雨,無端讓人看了他們蘇家的笑話,蘇五心裏對這鄉下地方來的所謂旁枝家的女兒頗有些不屑,但落到臉上則是滿臉笑容和蘇苑娘道:“我今日來是給您送年禮來的。前些個日子您和家裏姑爺去家裏請安,家主不在,讓那不知您身份的下人怠慢了您二位,家主一回來就知道了你們兩位連杯熱茶都沒喝就走了,本來還想親自前來拜訪見見您二位的,可惜家主身上事多,護公國府那邊又是時不時叫他過去商量事情,這幾天哪天都沒空,這不,昨兒家主總算空了一點留在家裏,就把我叫過去了,讓我備好大禮,今兒一早就過來給您和姑爺兩位請安拜年,還請二娘子和姑爺原諒府裏怠慢之過,不要見怪,跟家裏莫要生疏了才是好。”


    這是來了個能說會道的,如若不是蘇苑娘能從他言辭中分辨出他不經意間帶出來的傲慢與不屑,倒是會覺得他說的很是客氣。


    隻是她看得出來罷了,“本家堂叔忙,又要忙護國公府的事,這臨近過年,想必是諸事纏身不得閑罷,謝過堂叔的好意,我心領了。”


    這管事提了護國公府一嘴,蘇苑娘便也帶了一句。


    她心裏對護國公府是毫無畏懼的。一個後來樹倒猢猻散,子孫落魄,死了還被挖出來鞭屍降罪鬧得天下人皆知的老人,尚還震懾不到她。


    依她前世父親的所言,這位族裏的老叔公,一生隻做了一件事,就是救了先帝和現今的皇帝陛下父子二人。除此之外,他一生毫無建樹,他身上未負能教書育人的學問,也未曾與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有過功績,單


    靠著對皇帝父子二人的一時之恩,帶著妻兒子女一府老少幾百人滿府富貴吃了天下一世的糧。


    這種人不管他名頭有多威風,震不住蘇苑娘。


    “呃,這個,還是二娘子賢惠懂事,知道家主的難處。”蘇五此前還聽府裏的人說了蘇居甫那鄉下來的妹妹是個傲氣的,和其兄其父如出一轍,眼睛長在頭頂上,家裏什麽地位都沒有還清高得很,真以為自己家還是得寵的狀元郎家,是以他還做好了麵對她朝他發怒百般刁難的準備,沒想這準備白做了,這二娘子對他還挺客氣的。


    隻是看起來還是跟她那個兄長挺像的,骨子裏很傲,跟他們那個一身書生傲氣的父親一脈相承得很,連抬出護國公府來都壓不住她,也不知道她是真不害怕還是人蠢不懂得護國公府這四個字的份量。


    蘇五說罷,嗬嗬笑了一聲,又道:“謝過二娘子,這些是家裏夫人特地讓我帶給您的節禮,還請您不要嫌這份禮薄了一點,還請您收下我們蘇府的這一點心意。”


    蘇五說罷就一揚手,站在後麵的兩個下人立馬上前,站到了蘇苑娘的麵前,異口同聲道:“還請二娘子收下我們蘇府的這份薄禮,二娘子過年好,祝您新年吉祥如意,年年有餘,歲歲平安。”


    蘇苑娘可沒打算人家的來意都不知道,就不明不白的收了人家的禮。


    按理來說,他們是小輩,他們家的人都沒過去拜年,這家的人就來了,若說他們不是有事而來,蘇苑娘可不信。


    蘇苑娘掃了那二人一眼,沒應他們的話,朝蘇五看去,淡淡道:“不知大管事一早過來可是有什麽要事?”


    “這……”蘇五瞟了那兩人一眼。


    那兩個下人立即又喝道:“恭請二娘子新年吉祥,還請二娘子笑納,收下我們蘇府的這份薄禮。”


    這還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來了即獻殷勤,非奸即盜,南和當即就朝胡三姐遞了個眼色,站在蘇苑娘身邊的三姐一收到,立即往前跨了兩步,半站在了蘇苑娘的麵前,擋住了那兩個下人意即還想往前更近一步的腳步。


    “兩位小哥,我們夫人在跟你們管事說話,你二位旁邊站站,先等我們夫人跟你們管事問完話罷。”三姐手一擺,這廂南和往前跨了一步,朝這兩個小廝打扮的下人皮笑肉不笑道:“兩位,旁邊站一會兒,讓我們夫人和你們管事的先說會兒話,請。”


    他與三姐一前一後把兩個人壓在了中間,兩個人皆朝他們虎視眈眈,大有這兩人不聽勸他們就要冷臉相斥之勢,蘇府來的兩個下人一時居然壓不住這兩人麵露出來的氣焰,便扭頭朝蘇五看去。


    這兩個不成氣候的,居然連鄉下來的那沒見過世麵的下人都對付不了,蘇五心裏恨罵了這兩個不成器的一句,但形勢就在眼前,容不得他無視,隻能朝他們瞪了一眼,不甘願地道了一句:“不知道聽主人家裏的人的話啊?讓你們站一邊還


    不趕快站一邊,大過年的憑白礙了二娘子的眼,看我回去怎麽治你們!”


    兩下人忙不迭地告罪往旁邊撤,又聽他們管事的朝那二娘子假意敷衍道:“都是些不懂事的,沒長眼睛,我回去就治他們,二娘子還請別見怪,是我治下無方,大過年的給您添堵了。”


    兜了半天圈子,這人還在兜,大有想逼她就範之意,蘇苑娘沒接他的話,接著她此前的話道:“管事有什麽事盡管說罷,現在天色不早,各家都吃完早膳了,我這也要來客了,到時候若是來了客人,我也顧不上招待你了。”


    “這……”蘇五又顯出了為難之色。


    自他進門來,蘇苑娘皆是客氣待之,見他還裝模作樣的,便不說話了,朝南和道:“南管家,讓門人見到客就迎進來,一早就過來拜年,我們家莫要怠慢了貴客。”


    “欸,小的這就去吩咐。”見夫人遊刃有餘,來人根本壓不住她,南和高興得很,快著腳就去了門邊交待下人去了。


    等貴客來了,他看那叫蘇五的什麽管事裝什麽啞巴!


    這廂見蘇苑娘把直接迎人的話都說出來了,蘇五神色一動,朝這外麵看著柔順,實則綿裏藏針的女子看去。


    他這一看,卻見這蘇前狀元郎、堂老爺家的姑娘也朝他看了過來,她臉若冰霜,眼如利刃,直直朝他刺來。


    那雙眼,就如一雙利刃刺進了蘇五的眼睛,蘇五當即就低下了頭,心中莫名上下打挺,戰栗不已。


    “說罷。”三請四請,這管事還非要端著架子捂著話不說,蘇苑娘這廂神色上已見厲色。


    此廂,莫說蘇五等人,就是自家的丫鬟下人他們一見她此等臉色,也個個皆噤若寒蟬。


    夫人平日溫柔如靜水,他們見慣了,現在她冷不丁換了個神色,又分外威嚴冷峭,真真是讓人懼怕。


    “是,”蘇五已不敢再左右顧而言他,便連想都未作多想,一下就道明了來意:“我們家老爺說,想問問家裏姑爺,也就是常當家的跟宮裏有什麽淵源。此前家裏有人去宮裏,跟陛下說起話來時,陛下還問起您家常當家的來了。”


    “常姑爺居然在陛下麵前掛了名,這可是家裏天大的喜事。”生怕蘇苑娘生氣,這蘇五說完又趕忙急急道:“小的本來想一來就跟您道清楚的,就是小的怕小的從來沒見您,就想跟您先套套近乎說說話,小的真的沒存那歹心壞意,就想先跟您親近親近,到時候好說話,還請二娘子海涵明察。”


    其實蘇五是帶著打聽這家人是透過什麽關係把自己的名字送進宮的意思來的,絕不能提起自家的人來。可這廂被蘇苑娘一逼,後麵還有人進來他可能什麽話都問不到的情況發生,他一急,這話也未作那多的修飾就道了出來,把自家人都拖進來了。還好他隻是說了是家裏去人,沒說那人是護國公爺本人。


    就讓這二娘子當他們家的人皆可隨意進宮罷。0


    第226章


    “陛下問起我家當家的來了?”蘇苑娘也是奇怪,看那管事說話不似是作假,她看著人緩緩搖頭,“這我就不知是為何了,本家叔叔可是知道,特地讓你來告知我一聲的?”


    這姑奶奶,蘇五苦笑,是他來問話的,她怎地還問起他來了?她可真是跟她兄長一模一樣,跟那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還不好對付。


    蘇五說完話也是恨自己嘴快,得了她反問更是悔不當初,這廂隻得打起精神嚴陣以待道:“這我們家主大人也是不明所以,是以這才打發了小的過來問一聲,您這邊跟宮裏有什麽淵源,要是有什麽淵源,不妨跟我們家主這邊說一聲,都是一家人,往後在宮裏也能相互照應一點,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呀?”


    蘇苑娘還真是不知道常伯樊跟宮裏有什麽淵源,她隻能等他回來再問他了,不過就是問出來了,她也不可能跟顯然與她家不對付的本家交待什麽,是以她隻顧搖頭道:“這事情我一點也不知情,還請管事的回去替我與家主叔們問一聲,這是個什麽情況,如若知情,還請告知我們一聲,我們也好心裏先有個數。”


    這是問不出什麽來了?蘇五心神一轉,又笑著作揖道:“那趕巧不如碰巧,二娘子想要知情,若不去找一下堂姑爺去了哪家拜年去了,派個下人知會一聲,小的就在這裏等,等常姑爺來了,接您二位一道去蘇府拜年,您看可成?”


    就蘇五看來,他這可是大給這二人臉麵了,讓他們家的人出來接去拜年,這除了護國公府,他可想不出還有幾家這樣的人物來,就是自己家裏親生的嫁出去的姑娘,也沒兩個有這般臉麵的。


    蘇苑娘一聽,就知蘇府這次派了個能當事的下人來了,他這一步步的,換成是上輩子那個沒什麽主見的她,還就被他牽著鼻子走了。


    可蘇府那個本家哪配她家當家不走自己他常家自己的親戚,下午不去她外祖兄長家拜年啊……


    蘇苑娘心中未起絲毫波瀾,臉上也如古井無波:“我家當家去我常家的堂伯家拜年去了,不知管事的可聽說過我家堂伯的名號?”


    蘇五這可真不知道,還在猶疑,就聽那二娘子又漠然道:“家中堂伯曾就任於禦史府小官,前兩年退了下來,不過家中堂兄現也乃禦史府當中的一名小吏,若是讓伯父家知道我夫君好好的自家的近親不拜年,半途退回來去了我娘家,我且不是來日就要被休下堂?管事莫要誤我。”


    蘇五被她一字一句說得心驚膽顫,饒是他在蘇府也是響當當的一個管事,就是家中主人公子姑娘的見到他也要給他三分薄麵,可他真真是被這想往他一個下人身上潑髒水的蘇二娘子嚇到了,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失聲道:“小的可沒逼您,您可千萬別這麽說,小的可萬萬承擔不起您這話裏的意思。”


    蘇五就是平時得意慣了,可再得意,他也知道自己隻是個下人,可萬萬沒有那個把人夫妻倆戳離的本事。


    這事若是真是有了,哪家容得下這般猖狂的下人?


    蘇五真擔不起這罪名,哪還有再提議她把人叫回來與他一道回蘇府的膽量,這下連聲推托道:“您這話可是說錯了,我的意思是假


    如您家沒什麽親戚要走訪,閑的話就讓小的接您二位過去,沒別的意思,您可千萬別聽岔了。”


    “哦,是嗎?”這下人開始推托了,蘇苑娘看他不像個不怕死的,怎地一進來就非要帶著隱隱逼她就迫的意思呢?還不是沒把她、這常家當回事。


    以前被輕看,蘇苑娘是真沒那有能領悟到別人藐視她的那根神筋,現在有了,她也是覺得這事實令她哂然。


    她客客氣氣恭恭敬敬待人,在人眼裏原來隻是好欺負是個傻子。


    她不再善良了,反倒不被欺負反讓人誠惶誠恐了。


    這世間啊,真真讓人琢磨不透。


    “正是如此,”她輕飄飄的幾個字,蘇五卻回她回得擲地有聲,斬釘截鐵,“去不去,全看您。”


    蘇苑娘輕笑了一聲。


    她弱的時候,這些人都不弱;她強的時候,這些人也依舊強呐。


    “我就不去了,你說的話,我會轉告我家當家的……”說話間,蘇苑娘看到麵色鐵青的南和正拱手向她請示,此前她隻顧著全心神對付這蘇五去了,也沒看到他,這廂眼睛帶到了,她便向他道:“南管家,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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