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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苑娘下馬車時有些黯然,常伯樊看著嶽父扶了她上來,連忙上前走到她身邊陪她,探身問道,“馬車太顛簸了?”


    蘇苑娘搖首。


    “哪兒不舒服嗎?”


    蘇苑娘牽了他衣袖,朝他搖搖頭,這廂等他過來的寶掌櫃被夥計找了出來,滿頭大汗小跑著出來迎人了,常伯樊無暇多說,又打量了她的臉一眼,沒見多大蒼白,暫時按捺下了心裏的掛心,朝飛奔過來的寶掌櫃淡聲道:“屋裏說話。”


    “父親,母親,”常伯樊走動之前,跟蘇讖夫婦道:“這是我手下的得力人寶掌櫃,父親和母親就與我一樣稱呼他一聲寶掌櫃即可。”


    “吳渠寶見過親家大老爺,親家大夫人。”


    “我們見過,來,我們別擋著門,屋裏說話。”蘇讖一看他們這站的一會兒人愈來愈多,趕忙接了女婿之前的話道。


    等到了屋裏,寶掌櫃叫來了一個年約三旬的娘子留下照應,讓她帶著蘇家三口在鋪子裏轉一圈,他則和常伯樊快步去了帳房。


    那管事娘子先是敬了茶,等看到當家夫人和親家大老爺夫婦沒有喝茶的心思,則聽從大掌櫃的吩咐,帶他們去鋪坊看了一圈。


    常伯樊的這間鋪子,說是“間”,應當稱其為棟才是。這鋪子一共八間房,每間房有一間大堂屋那般大,裏頭從油米柴鹽到山珍海味,綾羅綢緞五門八門皆有,等看到“薪柴”那一塊,蘇讖居然看到了半小筐上等的白銀炭擺在櫃台上,他還吃了一驚。


    “這是白銀炭?”蘇讖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回,回大老爺,是的,”夥計在管事娘子的暗示下戰戰兢兢地站出來說話了,因緊張,他說話結結巴巴不已,“這是桐木縣的白銀樹燒燒燒的,前前前……”


    見他結巴得不成話,那管事娘子聽不下去了,朝當家夫人和大夫人歉意一福,上前與蘇讖欠身道:“這是家夫燒來聘到鋪子裏賣的,家夫姓丁名大,曾是常家家奴。”


    “你丈夫?”蘇讖奇了,正眼打量起這娘子來,“你丈夫在桐木縣燒炭賣,留你在臨蘇討生計?”


    第144章


    “回大老爺的話,正是。”


    “了不得,巾幗不讓須眉。”蘇讖撫須道。


    那娘子未料能從蘇讖嘴裏聽到這種話,當下眼睛一亮,朝蘇讖深福一禮,欣喜道:“狀元老爺過獎了,莫娘不敢當。”


    白銀炭帶有藥香味,燒出的香味不僅能靜人心,曆來也是烹煮藥物茶水的上上之選,是富貴人家千金求購之物,因燒出這種炭的白銀木料稀少,一旦有所產出皆被送往了富貴之家,外麵難得一見,這正是蘇讖奇怪它們能明晃晃擺在鋪子架子上之因。


    按理說,就是常家鋪子裏有,也不該擺到台麵上,畢竟這是稀罕之物。


    有了白銀炭在前,蘇讖後麵又發現了幾種在外麵難得一見,有價無市的東西,見他看的仔細,管事娘子笑說道:“這是大當家擺來撐台麵的,像大老爺您這樣識貨有眼見力的人少,但偶爾也能得見這個。”


    “嗯。”蘇讖點頭,他知道女婿路子走的寬,常有外來的人來他鋪子進貨,但以前也隻是聽說,親眼一見,倒有點知道了他的厲害。


    他回首跟身邊不停打量著鋪子內之物的女兒道:“伯樊是個厲害的,這鋪子看著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難得,難得。”


    “也不小了,別處可沒這樣多的花樣。”蘇夫人笑說道。


    蘇苑娘看著鋪子裏五花八門的物樣,對父母的話隻管點頭。


    一家三口看到一半,常伯樊說完事出來了,他看蘇苑娘看個不停,就沒說要走,揮手讓屬下退下,取而代之解說了起來,直說到天色不早,布坊那邊派人來催,一家人才往布坊那邊趕。


    等到布坊出來,便連晚膳的時間都過了,四人皆疲憊不已,蘇苑娘以為這個時候要與父母親分道揚鑣,各自回去,未料不等父母親開口,常伯樊與她輕聲商量道:“爹娘已讓府裏準備好了飯菜,我們去吃兩口回罷?”


    蘇苑娘默了一下,看了眼常伯樊掩飾不住疲憊臉色的臉,她亦輕聲回道:“你累了。”


    就不去了。


    “不累,就去吃兩口,也省得你回去還要忙。”常伯樊見她說這話,忍不住心喜,伸手替她把她鬢邊的發拔到耳後,笑道:“蘇叔在家也忙和半天了,我們別浪費他的心意。”


    原來他的周全也有用在她家人的身上,以前怎麽就看不明白呢?


    蘇苑娘在心裏歎了口氣,不再推拒,默然點頭。而等到常伯樊來牽她的手去與父母親說要去府裏,並帶她共坐一輛馬車之時,她乖順地皆依了他。


    等她乖乖地隨夫君上了常家的馬車,蘇讖夫婦倆這才上了蘇府的那輛,等坐定好,馬車動了,蘇夫人靠著蘇老爺的肩,身子隨著震蕩的馬車輕微地晃蕩著,嘴上喟歎了一記,道:“他算用心了。”


    也算是有所回饋了,這是肉眼可見的東西,蘇夫人說不好這是不是女婿太會做人,但她必須要承認,女婿做的無隙可擊,讓人無話可說。


    “有能耐,有擔當


    ,把我們苑娘放在心上,我們當初看中的就是他這幾樣,”蘇讖拍了拍老妻的腿,“不管是真還是假,他做出來了,我們就當是真罷。”


    因他們太過於在意苑娘,就把常伯樊想的太複雜了。他們夫婦倆本心是真心換真心的人,但換到疼愛的女兒身上,就患得患失反反複複不定,無論怎麽做都無法做到真正安心。


    “那就讓他們去了?”


    “有居甫夫妻倆幫我們看著,兄妹在京相聚,也是樁幸事。”


    “兩個孩子……”沒一個在身邊的,蘇夫人眼中含淚。


    “唉,”蘇讖摟緊她,笑嘲道:“隻有老頭子陪著你了,夫人,莫要嫌棄為夫又老又不管用,至少我還能與你作個伴,還不敢惹你生氣。”


    蘇夫人一聽,眼中的淚頓時沒了,白了他一眼,“就你。”


    全天下最會惹她生氣,得罪她的人非他莫屬了。


    **


    常六公家的宴赴完,緊接著就是常隆歸、常文公家兩家的謝恩宴,另兩家的謝恩宴蘇苑娘都隨了常伯樊去,蘇讖夫婦卻是隻去了常六公家,另兩家給蘇府也派了帖子,但被蘇讖借口要訪友婉拒了,常隆歸家謝恩宴的那天,蘇讖就帶了夫人真出去訪友,等到常文公家的謝恩宴結束,常太新、常笠、常孝義三人踏上了上任的路程,夫婦倆方才打道回府。


    這廂常伯樊要去京之事走露一聲風聲,因常伯樊放權不管下一任恩科之事而不再登門拜訪的常氏族人頓時又頻頻造訪本家,就是常伯樊不在家,也要進來喝一杯茶,等上一段時辰,等不到人被管事請走才肯罷休。


    更有甚者,在本家等不到人,還會打探消息上鋪子去找常伯樊,先前被請出來主持局麵風光一時的常文公家幾天內又門可羅雀。


    蘇苑娘這日上午和旁管事處理內府,就聽旁管事說道了文老祖府上的事,聽說文老祖昨天病了,說是為防把病體渡給外人,府裏謝絕訪客。


    常伯樊這邊再三拒絕了族人請他主持定名額的事情,因他數次斷然拒絕,弄的請他出麵的人下不了台來,怒極生火,族裏也有了常伯樊不顧親族血緣的憤恨之語,放出了本家家主如若罔顧族人生死,就不配做常氏一族族長的話來,箭指常伯樊德不匹位,不作為就不應占著位置。


    這話一出,蘇苑娘很是訝異,訝異之餘,也不如何奇怪就是。


    老家主胡作非為,族裏人就是極有意見,也隻會背地裏說;常伯樊給他們銀子,給他們計較前途,他們就有膽算計他的妻兒,把他的一切作為當作理所因當,可謂是再鬥米恩,升米仇不過。


    因著這些事,常家因中恩科的三人趕來的族人不見散去,因得到消息又趕來了些人還多了起來,指責常伯樊的呼聲愈演愈烈,常伯樊這幾日回來每日皆冷若冰霜,便是對著蘇苑娘也擠不出笑臉來。


    就此事,要換前幾個月的蘇苑娘,她會冷臉旁觀看著常伯樊眾叛親離,但隨著時間


    她到底已有所改變,這一次她對常伯樊道:“這族長當不當在你,你當我們就當,你不當我們就不當。”


    左右她皆陪著他就是。


    她篤定淡然無比,大有天塌下來,她皆陪他一道站著扛著之意,這是常伯樊這段時日內唯得的一絲快慰,終是有人陪他,常伯樊也拿定了主意,讓蘇苑娘清點公中,又開鹽坊大議堂,讓每家派出當家的進議堂議事。


    本家家人自請請辭族長之位,臨蘇城因此事軒然大動,從縣令到三歲小孩,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此事。


    **


    議堂大會,不止驚動了整個臨蘇城,便連蘇夫人也沉不住氣,當日趕到了常府。


    “此事當真?這到底是為何?”一見到蘇苑娘,一聽到常家真的打開了大堂,急急忙忙趕來的蘇夫人便問。


    蘇苑娘扶了母親坐下。


    “說啊。”她不急,蘇夫人卻是著急不已,“怎麽就真成請辭了?我先前還當是外麵的人亂說的,怎麽現在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跟真的一樣了。”


    “族人不信服他。”蘇苑娘見母親氣喘籲籲,伸手是替她順氣。


    蘇夫人扯開她的手,急眼道:“他年紀尚小,威信不夠,這豈是一日能成就的事?誰不是要熬些年歲才能熬出來的?怎麽就忍不住了,他不該這等糊塗。你們啊你們,我的老天爺,這是身邊沒個老人就不成嗎?你們怎麽就不先來問問我們?尤其是你,你是他的妻子,家裏的內當家的,當家的穩不住,你還不知道幫他穩穩?你是做什麽用的!教你的都白教了!”


    蘇夫人說著連戳蘇苑娘的額頭不止,一連幾下把蘇苑娘的額頭都戳紅了,蘇苑娘皺眉,心想娘親這時候怎麽最喜愛在意的就不是她了,反倒成常伯樊了,真是讓她費解不懂。


    “我幫他穩了。”蘇苑娘可不覺得她沒有幫他穩。


    “你穩甚了穩?”


    “我說他想作甚就作甚,我和他一道。”


    “你這哪是穩,你這是添亂!他糊塗了,難道你也糊塗了?”


    “他比我聰明。”


    “哈哈。”


    “娘親,他不需要有個教他做事的娘子,他要的是一個和他一道站在一起的人,他的聰明夠他自己用了。”娘親被她氣笑,可蘇苑娘並不覺得自己錯了,她甚是認真地跟她娘親解釋著她的所作所為,“和他一道,是我能為他所做的最好的事。”


    聞言,蘇夫人的氣息漸漸平了,半晌,她苦笑道:“我是看不懂你們了。”


    “我也是。”娘親說的的在理,蘇苑娘點頭。


    “你點什麽頭?什麽叫你也是?”蘇夫人氣極反笑。


    “我也看不懂我們了。”蘇苑娘與母親說著心裏話,“我是萬分不想管他的,可我的心讓我跟他一道,他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本來她以為常伯樊的不幸就是她的海闊天空,可事實截然相反,上輩子她並不願意與他一起跳入的刀山火海,這世她已能坦然接受。


    第145章


    “你們……”這些年輕一輩,她是跟不上了。


    不過蘇夫人也能理解,她當年也是這般過來的。當初她懷有身子跟老爺下臨蘇,她的娘親也苦苦哀求著她留在京裏,至少等把孩子生下再走,可佩二娘看出來如果她一留,她今生指不定要跟蘇讖天各一方,再也不能相見,是以在爹娘的勸說和眼淚下,她還是義無反顧跟狀元郎一道下了臨蘇。


    每一輩有每一輩的處境,每一輩有每一輩的選擇,隻是苦果要由自己來擔就是。


    蘇夫人不是迂腐之輩,恰恰相反,當年蘇狀元郎一心愛慕迎娶的女子,自有她的獨特之處。哪怕生下癡兒,她也愈挫愈勇,因要保護癡兒,她更是活得張牙舞爪,比當初護著老爺的時候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是執拗的,沒有她的執拗支撐,蘇府早就散了。現如今等她的孩兒像她,在她麵前言之鑿鑿,“你們”兩字一出,蘇夫人就怔愣不已。


    天道好輪回。


    “娘親?”見蘇夫人愣了,蘇苑娘擔心氣壞她了,又小心地順了順了她的胸。


    蘇夫人無奈搖頭,拉下她的手握在手裏,再開口,口氣已然沒有此前急躁,隻見她放低了聲音,和聲細語道:“你可能跟娘親說說,這次是怎麽回事?”


    “能啊。”蘇苑娘仔細說,“他們不信服常伯樊。”


    “啊?”


    “嗯。”


    “沒了?”


    蘇苑娘想了想,仔細說說,是得多說幾句,便接道:“常伯樊要收拾他們。”


    “怎麽收拾?”如若這不是她肚子裏出來出來的孩子,天生嬌氣,打不得罵不得,蘇夫人真真想收拾她一頓。


    “他說既然覺得他不好,那他就不當族長了,”蘇苑娘看著母親臉上難看的神情,“他不能當,那文公家也是不能當的,文公家做的事瞞的事這次他也要一並道出。”


    蘇夫人眉頭微微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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