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問過老爺再答應我嗎?”蘇苑娘看著他。


    在她了然分明的眼神之下,旁馬功一激靈,馬上道:“不是,小的這就聽夫人的吩咐,等會兒要是有人上門來,小的就過來跟您稟,夫人所說的老人和當家人分開的事,小的也能辦好,夫人盡管放心。”


    那就好。這輩子蘇苑娘最舒心的一件事是寶掌櫃還是跟前世一樣,對她的吩咐不假手於人,全力以卦;另一則就是旁管事替代了柯管家,此人與陽奉陰違的柯管家截然相反,萬沒有把自己淩駕於主人之上的想法。


    許多事,已與前世不一樣了。


    最不同的,就是她麵對、處理事情的態度完全不一樣了。


    她變了,事情才在跟著變,這才是最要緊的。


    **


    “叫你們管事出來,你一個下等人,爺不跟你說話,給爺滾開!”此廂正門大院,剛剛被請進門來的馬鄉鎮常氏族人常福來一見有人要把他和老母親分開請走,指著旁馬功的鼻子罵道。


    旁馬功一臉和氣:“這位爺,小的就是府裏的大管事,敝姓旁。”


    “老子管你姓什麽,滾開,老子要去見家主。”常福來拉著老娘的手就往裏衝,但沒走兩步,就被常府牛高馬大的護院攔住了去路。


    旁馬功有先見,怕事情突變臨時叫不到人,一次連護院帶小廝家丁叫來了十幾人,圍著常福來、其母、還有其子三人一行兩圈尚有餘。


    常福來頓時臉一陣青一陣白,手指往身前攔住他的人點去,色厲內荏吼道:“你知道我是什麽人嗎!我是你們家主老爺的族叔,快給老子讓開,要不然我讓我侄子把你們賣去做勞役,掏


    糞坑!哼!”


    常府現在的護院皆是常伯樊從外麵帶回來的,跟著常伯樊走南闖北多年,哪是一個常福來就能嚇住的,手持鐵棍麵色不變,毫無移步之勢。


    沒嚇到麵前的人,常福來迅速看向他人,嘴裏嚷嚷不斷:“你們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還不讓開,我要見我家主侄子……”


    “欺負人了,欺負人了……”常福來的母親,一身著藍布裳的老婆子見兒子被欺負,拍著大腿喊了起來,語帶哭音,“家主府的下人欺負到我這老婆子頭上來了,我可是家主的叔奶奶啊,老太爺啊,老大伯啊,老哥哥,您在天有靈快睜開眼看看啊,有人欺負你寶山弟妹了。”


    老母親哭天喊地,常福來在旁憤憤不平地跟著喊,“我就不信等見到我侄兒子你們還敢如此待我娘和我,你們且等著,還不快我們進去!”


    “爺,夫人要等著麵見您,您要是不去,我這就去回了。”旁馬功收了臉上的笑,他一收了臉上那和氣的笑,額骨突出的臉就顯得格外凶惡,就像個手上沾過血不怕死的悍漢,他這臉色一突變,嚇得常福來母子倆抽了口氣,打了一聲嗝,止了嘴裏的哭喊。


    “你,你,你……”常福來結巴,“你放肆,那什麽夫人,哪門子的夫人,不守婦道,一個女人見漢子,她打的是什麽主意?我是她族叔。”


    “對,對,對。”老婆子忙接話,一臉鄙夷,“什麽夫人,單獨就想見外麵的男人,我常家沒有這麽水性揚花的媳婦!”


    她的聲音鏗鏘有力,就像鐵珠子落地那樣響亮堅定,這把常福來嚇了一跳,連忙攔往了把話說狠過頭了的老娘的那張嘴,“娘,娘,小聲點。”


    這話太說得太招人恨了。


    兒子懂個屁,她這是激將法,到時候那勞什子的夫人為避閑,不得連她一起見?常婆子眼珠子一轉,瞪向犯蠢的兒子。


    她吃過的鹽比他吃過的米還多,什麽時候他見過她做過沒把握的事情?真真是蠢。


    “娘,那個,那個女的她爹是狀元,我們說話收著點,別得罪死了。”常福來見他娘眼珠子怒瞪,忙在她耳邊低聲勸道。


    “你懂什麽。”在兒子的手下,老婆子恨其傻,怒呸了一聲,“快放開,老娘自有老娘的主意。”


    說著,她腳上狠踢了在腿邊的寶貝孫子一記,那小兒受到重踹,“哇”地一聲,仰頭大哭了起來。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奶奶,爹爹,小樹要回家……”小兒哇哇哭道。


    常福來的手不由鬆開,常婆子一把推開他,撲到孫兒身上跟著一起哭道:“老天沒長眼睛啊,老哥哥,您當時怎麽不把我們這些老的小的一起帶下去啊,帶下去了我們今天就不用遭這罪了。”


    “打啊,有本事你們打啊,衝我來啊,衝我老娘跟我兒子幹什麽?有本事你們這些賤人打死我啊!”常福來一見來勁了,雙手捶打著自己的胸口,


    朝那些攔著他的人示威地衝去。


    怕傷著人,護院們齊齊往後退了一步,正要還退時,被旁管事嚴厲地掃了一眼,他們立馬立正身形,又形成了一堵牆,堵在了常福來的麵前。


    常福來一個收勢不及,撞到了他們身上,當下一個踉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坐到地上常福來還有些發傻,但隻片刻,他就想到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他娘以前就靠這招殺得別人毫無還手之力,常福來頓時大喜,拍打著地麵嚎叫了起來:“殺人了,殺人了,我們常府的主家下人殺人了……”


    旁馬功頓時被氣笑,“哈哈……”


    這程咬金要比旁馬功想的還要厲害一些,旁馬功板住臉,也沒說話,朝站在身邊的侄子旁三點了下頭,旁三獲意,朝帶來的兩個婆子點了下頭,那兩個婆子早前已得了叮囑,這下衝上一個抱住常婆子,一個抱住小兒,其中連常婆子的手和腰一並摟住的婆子大聲道:“老奶奶,您別這樣,您有什麽不順的,也別來主家上吊要死打秋風,這老太爺地下有知,眼睛都要合不上了,您老行行好,給老太爺一個安寧罷,人死都死了,奶奶,您行行好,有話好好說。”


    “你,你說什麽……”常婆子氣得一個眼球翻白,上氣不接下氣,腳下發力朝人的腳板跺去,“死老東西,快放開我。”


    “把我們主府當什麽了!放肆,綁廟裏去,請族老!”旁馬功這時厲聲喝道,說完,他腳後跟一轉,沒理會常福來母子他們,朝後走去。


    到了連著前後院的圓門前,旁馬功豎身朝前麵的人一躬身,“夫人,您也聽到了,這等人,您是見還是不見?見的話,小的這就讓那位爺到大堂見您。”


    旁馬功沒法明言讓夫人收回主意,便提出了個讓夫人前來觀看一陣再決定見或不見的提議,還好夫人明善,答應了他,現在他隻望夫人見過這等人的醜態,收回此前的吩咐。


    “是要去族廟嗎?”沒想,夫人回了他的話,說的卻不是旁馬功想聽的。


    旁馬功心中一沉,沉聲道:“是的,族老那邊現在有幾個是爺的人,等會去打聲招呼,會有人幫著我們教訓的。”


    “老爺之前怎麽不用這個法子?”蘇苑娘脆聲問道,她聲音輕脆,說的又不急不緩,好像說的不是什麽大事,問的也不是什麽要緊的問題。


    旁馬功心中更是一沉,嘴裏卻是接著一五一十答道:“回夫人,有些事不能全由著族老出手,該老爺解決的,得老爺解決。”


    “是的。”蘇苑娘點頭,微笑。


    是的,該他解決的,他就得解決,以此建立權力和威望,她應該也如此,“那該我解決的,我也得去,大管事,給我備頂轎子,我要聽聽他們怎麽跟族老講我那麽水性楊花的事。”


    蘇苑娘心想,這次把人一次釘死了,以殺雞儆猴,想來往後就沒那麽多人敢蹬鼻子上臉,張狂指著她的鼻子罵了。


    第85章


    綁了常福來母子,本來他家小子身上也要上繩的,蘇苑娘見到,讓三姐前去吩咐人,換了個壯漢去抱這小子,頓時哭鬧掙紮不休的小兒軟了手腳,連哭聲都小了。


    “娘子,您對這家人太好了。”扶娘子出去的時候,知春小聲說了一句。


    蘇苑娘看她一眼。


    知春看了看走在另一邊的旁管事,不好說什麽。


    總有些話是不好宣之於口的,她也不能當著諸多外人的麵跟娘子說這一家人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麽好東西,用不到額外的仁慈。


    “一人做事一人當,辱不及父母,禍不及妻兒,小兒隻是哭鬧了幾句,何苦連他都上綁?”最要緊的是,連小兒都不放過,那就難免被群起攻之了,蘇苑娘便連大房房裏的兒子也沒打算計較。


    上世常生貴活的時間不長,他在結冠成年後剛不久,就被奸辱過的一位女子的父親亂刀砍死在街中,當日他與持刀者,還有另外六個被波及的百姓死於街上,死的比他爹娘還早。


    常生貴上世被父母嬌寵,性子極其張揚跋扈、乖張荒唐,誰也不能教訓他,若不然他父母就會要死要活。但不是所有爛尾常府都能幫他收拾好,也不是所有仇恨是權力能掩下的,在他荒唐地闖入民宅,當著這家女主人的麵奸辱其女,其後母女倆雙雙上吊後不久,這家的男主人得信回來,當天就持刀把他亂刀殺於街道。


    他的現世報來得很快,蔡氏在他死後倒是傷心欲絕了一段時日,但很快就天天喝生子的藥湯,常孝鬆也很快納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娘子為妾,他死去不到一年,他的弟弟就出生了,取代了他,替他父母繼續謀求常家家主的位置。


    蘇苑娘曾憎厭過常生貴,等她離開臨蘇走前,她看到了那個跟常生貴小時候一模一樣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弟弟,她才發覺常生貴的一生當中最錯的可能不是他自己,而是起初一開始就把他養毀了的常孝鬆與蔡氏。


    這一世,蘇苑娘還是不喜那個小小年紀就把作賤人當天經地義的常生貴,但陰差陽錯之下常生貴懼怕遠離父母,反而纏著照顧他的那個善良婆子不放,她也沒攔。


    小孩子靠父母成不了一個人,但他要是想自救,想必也無人攔著。


    “夫人說的是。”旁馬功在旁附和了一句,眼睛瞥了知春一眼。


    聽說這個是蘇夫人親自調*教出一的大丫鬟,看起來不過爾爾。


    夫人的手段,他是覺得沒錯的。這往小裏說,小兒是一個家的以後;往大裏說,每一個家的小兒加在一起,就是一個國家的以後,於國於家,於情於理,小孩兒是許多人不能碰及的死穴,而夫人對小孩寬容這一點,隻要她做到這一點,外麵的人誰敢說她不仁慈?


    到底是蘇書聖的女兒,不是泛泛之輩,站的立場很是立得住腳,經得住說。


    旁馬功隱隱知道讓蘇苑娘盡快掌家是蘇老狀元這個親家大老爺的意思,為此蘇家是拿出了東西來的,而他們家老爺也有心,絲毫沒有不願意的意思,甚至親自留下來幫著夫人盡快把常家攬於手掌心,但也可能是過於愛重了,他很不想夫人親自去受那個侮辱,想把事情一己之力率先平息了下來,再讓夫人去摘那個果子。


    娘家夫家都是盡力為她著想,至於哪個更好更有心,旁馬功倒是一直覺得他們小伯爺很是有心了,而夫人作為大家女子,想必也不願意跟與她有雲泥之別的人打交道,他們家小伯爺也是用心良苦,之前夫人沒意會到他們小伯爺的苦心,他還頗覺可惜,現在看來,他們夫人也頗有主見,至少目前看來,看不出來她跟小伯爺是一條心的,兩個人想的不一定是一樣的。


    “娘子。”知春警覺,旁管事那狀似不經意的一眼,在她眼裏看出了不認同來,她小聲地喊了她們娘子一聲。


    “嗯。”蘇苑娘朝她點了下頭,未置多詞。


    上輩子,知春多為她


    出頭,但到最後還是成了她為知春出頭。知春很想幫她,但有心無力,主人的事哪是一介下人能插得進手的,這一世,她的事自己來了,而知春在離開她身邊之前,她也想帶著知春跟她一道多經曆一些,而不是她有能耐了就為知春出頭,讓她事事順心。


    有人幫的時候,事事順心很容易,但人終究是要靠自己的能耐,才能撐得開自己的那片天。


    她都如此,知春更如是。


    “夫人,上轎罷。”


    蘇苑娘朝說話的旁管事輕頷了一記下巴,彎腰上轎,知春見狀,心中那股突如其來的委屈頓時來不及多想去安放就消失了,連忙打簾子輕柔叮囑娘子:“娘子,小心些,我和妹妹她們就在外麵跟著,您有吩咐就叫我們。”


    “好,起轎罷。”


    “是。”


    **


    常府的下人一過來六公府報信,常六公從床上起來著衣,他大兒子常太白勸道:“爹,您身體不好,派人去說一聲,伯樊夫妻也是能理解的,他們都是通情達理之人,不會說什麽的,您就讓我替您去罷,一樣的,我看就收拾個分支遠親,用不到您,您就別去了。”


    “答應了的事,要做到。”常六公伸開手,讓兒子為他穿外袍,閉著老眼吐了口濁氣,“趁我還能動,多動動。”


    等他死了,他攢的還能讓兒孫們多用兩年。


    “你弟弟的事,我看十有八*九能成,我早前跟他說過了,這些年辛苦你了,沒有你們夫妻侍候在臨蘇伺候我,哪有他跟他媳婦在京城的好日子,這些年是你供他的,你供了他半生,後半生他是要回饋你的。”


    “您說的什麽話!我是家裏長子,伺候您和母親,照顧弟妹不就是我的事?什麽回饋不回饋的,小弟要是考好中第了,我隻有高興,不會起別的心思,這是隻有他才能得的運氣,我不嫉妒,爹,你別多想了,我答應您,不管以後小弟是發達還是落魄,我都會替您照顧著他。”


    “好。”大兒子仁義,常六公心裏清楚的,他睜開眼,道:“兒子,你仁義,就是軟了點,你弟弟從小是個會讀書的,但底子還是隨了我們家的根,不是很聰明的一個人,爹的身體爹自個兒知道,伯樊那裏,我會替你們打好底,至少在我死前,我會讓他保你們這一輩的富貴,禮兒他們,就要靠你和你弟弟他們好好教了,我們家以後的成敗,就在你們這一輩身上了。”


    說罷,因著說了過多的話,他連連咳嗽了起來,嚇的常太白一把他扶下坐好就在他腿前跪下,求他:“爹,您就別去了,您就在家好好養病罷,您這要是去了在外有個什麽事,伯樊他們夫妻不也良心不安嗎?”


    “你啊,”常六公歎了口氣,“就是太心軟。孩子,這天下哪有輕易得來的好處?還不都是拚來的,你不去拚,不去爭不去搶,後麵多的是人去爭去搶的,我占了個身份,還能圖一點,圖一點是一點,等我死了,你們拿什麽去爭?我這把老骨頭就是年輕時候太講究了,抹不開麵子,也膽小不願意出那個頭,看起來壞事沒我,但好事也沒我的份,看看現在家裏這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我兩腿一蹬死了是清靜了,但你們還要過日子,不行,扶我起來。”


    常太白擦著眼淚起來扶他,流著老淚告罪道:“是兒子沒用。”


    常六公喘著氣往外走,歎了口氣。


    有用沒用,說也沒用了。是他早年沒教的好,自身也不正,還好現在來得及,還正好還趕上了常家近半甲以來最好的時機,他這老骨頭再不出手博一把,那就真是兒女子孫的罪人了。


    **


    常太白帶著老父到了族廟,還以為自家是來的早的,沒想,老壽公文公的兒子二兒子常則以已經到了。


    常則以還比常太白還小兩歲,但輩份卻是與常六公是同一輩的,一見到他們就過來忙扶常六公,“老哥哥,我聽說前幾日您身子不爽


    利,現在好些了嗎?”


    “好多了,你爹呢?文叔現在身子還好罷?”


    “好著呢,”常則以笑道:“比我們還能吃,我嚼不動的他還嚼得動,在家天天照樣嫌我們做事不麻利討人嫌,訓起我們來整個家都聽得到,精神得很,您就放心罷。”


    “文叔就是教子嚴明,看看你們,一個比一個還有出息,我是拍馬也趕不上,幾十年一點精髓也沒學到,看著你們如今這出息樣,我心裏實在是羨慕你爹得很。”


    “哪裏哪裏,您家啊,我看往後比我們家出息的要多是的。”這族裏,果真跟他爹所說的一樣,真人不露相、是龍盤起來當蟲的人多得是,以前這些人不顯山露水,常則以還當是他爹喜歡抬舉人誰都不說壞話,現在他親眼看到以前悶棍子都打不出一聲來的六叔這談笑自如的樣子,看來他當真是小看了他們族裏人了。


    “你就跟六叔一樣,會說話,一開口就讓人心裏高興。”常六公笑容滿麵,“對了,人到了沒有?”


    您也不差,常則以心想這動靜一大,是龍是蟲都出來了,常家往後怕是要熱鬧起來了,“來了,我聽說當家媳婦也跟著來了,現在就在偏堂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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