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出門,看到不遠處跟小廝說話的南和,忙朝他招手,南和看到,飛跑過來,靠近郭掌櫃小聲問:“您老招我過來說什麽事啊?我們老爺現在心情可好?”


    要是不好的事,老爺心情不好,他得更放機靈點,可不能往刀口上撞。


    “小哥,這裏裏外外還有誰能比你更懂我們老爺的心思?你可千萬別謙虛了。”郭掌櫃朝他往裏揚下巴,“找你呢,許是有事吩咐你。”


    “好嘞,多謝您。”南和朝他拱拱手,往裏去了,“老爺,我來了,您有何事吩咐?”


    “夫人現在在飛琰居?”常伯樊問。


    他這送她回了飛琰居,就出門談事去了,剛回來來書房處理兩封信件就碰到郭掌櫃找過來,還沒來得及問她的事,也不知道下午她忙得怎樣。


    “不在,此時應該在內堂裏坐著。”南和隨常伯樊一道出的門,老爺一回來辦他的事,南和也有他的事也辦,這不,他出去跟人說道說道,打聽打聽,他出門這段時間府裏發生的事情,他不敢說一清二楚,但也能弄清楚個十之七八。


    尤其夫人在哪,他叫府裏的自己人特意注意著動向,老爺一問,他自然能答出個準話來。


    家主貼身長隨這個位置,可不是隨便什麽人能擠進來的。


    “在做甚?”常伯樊拿起茶蓋,有一下沒一下地碰著杯子,道。


    他問的漫不經心,南和卻不能答得不仔細,當下便仔仔細細地回道:“聽說您送她回去沒多久,她就去內堂坐著了,也沒見親戚,就是讓府裏大小管事拿不定主意的,就去內堂問她。”


    “哦?”沒想她竟會如此上心,常伯樊頗有些訝異,放下杯蓋,茶也不喝了,道:“可有人去稟?”


    “有人,小奴表哥是負責廚房柴火的,這段時日家裏用的柴多,這不柴房裏的柴火燒不了兩日了,就去朝夫人討了個好主意,正美著呢。”


    “什麽好主意?還美上了?”常伯樊笑道。


    “夫人說用不著等那相識的人家送柴來,叫人往外遞個話,就說府裏大事,這段時日用的柴多,向城裏但凡有餘柴的人家十五文一擔買借些柴火來燒……”南和說著,嘴裏情不自禁地“嘖”了一聲,“夫人這一吩咐可真真是,戳了某些人的心肝啊。”


    十五文一擔的柴火,在外邊是極高極高的價了,得的還是極耐燒的上等木柴,但他們常府收的那兩戶人家的柴火,就是一般的柴火,用的也是這個價,要知普通的一擔柴,坊間不過十文而已。


    他表哥收的那兩戶人家,正是大爺兩位妾室的娘家,以往這收柴的事就是大爺吩咐下來的,價錢也是他定的,他表哥不得不照辦,現下夫人這吩咐一下來,就衝這高了一半的價,往這府裏送柴的不知有多少人,往後可不定要按大爺說的辦了。


    “小的聽說,”南和湊到老爺耳邊,伸出五個指朝老爺抖動,“那柴火是大爺的人,大爺那邊一擔抽這個數,心黑著呢。”


    “夫人這次買的柴火,肯定極好!想跟我們家有那長來往,誰能不送那最好的來?”南和不忘拍夫人的馬屁,朝老爺豎大拇


    指。


    常伯樊笑瞥了他一眼,隨即又漫聲道:“除了馬強,還有哪些人去了?”


    南和又說了兩個管事的名字,道:“我剛才就打聽到這些消息,後麵還有沒有人小奴也不知道了,等會兒一閑,小的就去問仔細的。”


    “你跟著我上上下下的,也累了,”常伯樊沉吟了一下,道:“那夫人還在內堂?正好,你帶郭掌櫃去內堂替我問夫人句話,你順便就去歇著,不用過來了,明早過來服侍不遲。”


    “是,小的遵令。”


    “掌櫃。”常伯樊看向郭掌櫃。


    “小的在。”


    “你替我去問問夫人,就說常三老爺這件事,她是怎生個想法,你隻管聽,聽來稟我就是。”


    “小的知道了。”


    “去罷。”常伯攀朝他們擺手。


    “是。”兩人異口同聲,朝家主一拱手,一道出了門去。


    **


    蘇苑娘那邊見了郭掌櫃,一聽郭掌櫃說了常猛夫婦被打了個半死的消息,眉頭不禁緊蹙。


    “老爺的意思是想聽聽您的想法,由小的回去稟明了他,他再生做決策。”美人蹙眉,郭掌櫃不敢多看,但在抬頭的那驚鴻一瞥當中,他看出了當家夫人的不悅來,連忙往下把話說齊。


    “把人接過來。”


    “啊?”


    “把人接過來。”蘇苑娘再道。


    郭掌櫃這下聽明白了,壓下所有不解,躬腰道:“小的知道了,這就回去稟。”


    “他在哪?”還是她去說罷,蘇苑娘知道這是為難人的事,這世上沒有把早分出去的庶支家的兒子接回來養傷的道理,尚且人家父母還在。


    “啊?”郭掌櫃跟不上當家夫人的話,一時無法反應過來。


    “老爺在哪?”看人家又愣上了,蘇苑娘明白了自己的話無頭無腦讓人為難了,朝人歉意一頷首,道歉:“是我話沒說明白。”


    下次就不能如此了,再來一世,不能像前世那般糊糊塗塗地任由人誤解自己。


    郭掌櫃沒有寶掌櫃好,但郭掌櫃是公事公辦之人,他僅做他的份內之事,多的一絲不沾、也視而不見,但也從沒幫著常家的人公然違逆過她。


    他不是個好人,同樣不是個壞人,隻不過是在討生活,當然自保為上,同樣的,蘇苑娘對他沒有好感,亦無惡感。


    無喜無惡,便也不討厭,蘇苑娘不想讓個下人為難,傳些不明不白的話,理當她親自去說。


    “老爺現在正在書房。”這下郭掌櫃聽明白了,也看明白了,見夫人帶著歉意的眼神如此明顯,他撇頭垂首,拱手道:“不敢當。”


    夫人這性子是好的,沒想如此和善,郭掌櫃之前還當大戶人家出來的女兒不好伺候,現下一看,是他想當然了。


    “我現下過去。”蘇苑娘朝他輕點一記頭,率先提步。


    常伯樊沒想到她會來,這時天色不早,他還以為她要準備下麵傍晚慶宴的事了,一聽到郭掌櫃在門口說夫人來了,顧不上手中在回的件,忙停下筆往門口走,親自推開門,伸手迎她進來,臉上笑道:“怎麽過來了?可是老郭沒把我的話話給你傳明白?”


    第32章


    “有事要跟你說。”蘇苑娘搖頭,道。


    郭掌櫃識趣沒有進來,伸手在外麵把門關上了。


    常伯樊看了合起的門一下,轉頭,微笑道:“可是重要的事?”


    蘇苑娘點頭。


    看她乖乖點頭的樣子有說不出的可愛,常伯樊嘴角笑意加深,扶著她往書桌走去,等到了桌後,拉出他坐的太師椅等她坐下,把前側的方凳搬來在她身側他方才自己坐下。


    蘇苑娘正在看不小心在桌上看到的一封信。


    那是一封寫給京都鹽運使的信。


    常家的井鹽就是與此官交涉。


    這位鹽運使,如她沒記錯,現在應該還不算是常伯樊的人。


    常家隻出鹽,不能私自買賣販鹽,通常是京都那邊來個鹽運使來臨蘇半年收一次鹽,但鹽錢什麽時候給,是一年一結還是兩年一結,就要由戶部和鹽運使說了算。


    以前常家有爵位,戶部和鹽運使是不敢拖欠常家的鹽錢的,但自從常家式微,到常伯樊父親那代,鹽錢就結得不易了。


    想要鹽錢回來得快,就要舍得銀子,那時十成的銀錢能回來個六七成就已不錯,那三四成就經上麵的人一層層分了。


    但如若舍不得,這鹽錢三四年的未必能收回一次,鹽運使會推到戶部沒拔銀子,戶部會推說國庫空虛目前拔不出銀子,總而言之,上麵不想給的話,總是能壓著一文不給。


    是以到了常伯樊手中,耗盡大半數家底的常家已成一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為了讓常家能支撐下去,常伯樊不得不另起生計。


    他為他的家族窮盡了一生一身心血。


    就是這鹽運使,後來還是他大肆花錢買通了,常家的鹽錢才得已每年一結。


    而打通關係的錢用的還不是鹽井所出,是他從別的生計當中調過來的銀子。


    鹽井所出,一到常家手裏,不出三月就被常氏一族眾人千萬百計瓜分殆盡,怎會留下銀子讓他打點往後的事。


    他走鹽運使那邊的關係之時,他手上新起的生計還不到回錢快的時候,他手上有的銀子不多,那時,她想著他難,一邊替他周全壓製著常家,一邊把父母給她的銀子悉數皆給了他,後來她要走,他要還她的嫁妝讓她帶去京都,她本不想要,但他非要給,為避免與他接觸,她便答應了。


    而他還的,比她給的要多許多,因這,那時嫂子也道他勉強還像一個男人。


    但後來她從別人嘴裏也得知,還她這份嫁妝,是他頂著家族的異議,力排眾議還給她的。


    蘇苑娘知曉後,更是誓死不與他相見。


    一個鞠躬盡瘁、以一己之力養活一個家族的家主,卻連還妻子的嫁妝都要經過許許多多所謂族人的同意,這是何等的可悲。


    他……


    前情舊事,讓蘇苑娘的心變得空空蕩蕩


    起來。


    “苑娘,苑娘?”


    蘇苑娘轉過頭。


    “苑娘,你在想什麽?”她的眼神似是在看信,又不像是在看,常伯樊把她叫了回來,不知為何,看著就像不在人間的妻子,他心中又起了之前起過的驚慌,有種他抓不住她總會失去她的感覺。


    蘇苑娘搖搖頭,晃去腦中的恍惚,她吹了吹信紙上未幹的字跡,仿若自言自語道:“這個人,喜歡收藏一種叫雞血石的石頭,他夫人得了一種消瘦的病,是肚子裏有蟲,那種蟲不好打,要好幾種藥材。”


    要哪幾種,她沒記住。


    “什麽?”一個字不落,常伯樊聽了個明明白白,他吃驚地看著妻子,“你怎麽知道的?”


    他說的,但蘇苑娘說出來也有解釋,因為她娘知道此人,還跟這位鹽運使的夫人以前認識。


    “聽娘親說的。”蘇苑娘道,她娘確實跟她提過。


    “你怎麽知道要好幾種藥材?”那位大人喜歡雞血石,有心打聽的人是有門道知道的,苑娘是嶽父的女兒,嶽父最喜歡跟她說道一些名人秩事,把京都一些官員的事跡說給她不為奇怪,那位大人的夫人有病,嶽母如果認識她說給了苑娘聽,常伯樊也能理解,但苑娘怎麽還知道治人家的病了?


    “瀾大夫知道。”瀾大夫是給蘇苑娘從小冶病的人,是位名醫,他是她父親的好友,但他不住在臨蘇,以前她小的時候他還常來臨蘇,後來他來的就不多了,等常伯樊幾經輾轉請他去給那位鹽運使瞧病,就是兩年後的事了,也是因此,鹽運使兩年後才算是成了常伯樊在京都上麵的人。


    他們蘇家以前是幫了常伯樊許多的。


    “瀾大夫知道?”常伯樊真真是驚訝至極,激動地伸手掐住了蘇苑娘的手臂,“他告訴你的?”


    蘇苑娘看了看掐疼了她的那隻手,想了想,先回了他的話:“瀾大夫知道好多。”


    又道:“我手臂疼。”


    常伯樊連忙鬆手,見她神情絲毫未變,如若不是她說,他都不知道她疼了。看著從臉上全然看不出情緒的苑娘,他哭笑不得,“你怎麽不早說?”


    他掐疼她,還怪她不早說?是他先做錯事的呀。


    常伯樊也並不是那麽的聰明,蘇苑娘在心裏小聲地歎了口氣,看著他的眼亦有了丁點柔軟:“你去請他罷,別讓爹爹請,你自己請。”


    這樣,他就不欠他們蘇家什麽,往後他也好他走他的獨木橋,她和爹爹娘親就去走他們的陽光道。


    蘇苑娘已知曉他們不會有以後,但她還是想幫他,隻要能幫他她走後他往後不那麽難,她可以多說一點。


    且,她也有要他幫忙的。


    這廂蘇苑娘後知後覺想起了常猛夫婦的事,想著那對夫婦倆被打,正命懸一線的事,許還有她亂出主意的錯,連忙抓住


    常伯樊的袖子道:“我有一事要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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