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孟薑突然前來,又聯想到前幾天菜市口的事情,齊家娘子腦子瞬間冷靜下來。


    齊家娘子收了攤子,拉著孟薑回了自己家,這才開口:“可是恩人家中出了變故?”


    孟薑眼淚滴答滴答流了下來,挑著能說的簡單一說。


    齊家娘子聽到自家恩人受了無妄之災,也跟著連連歎氣,並保證道:“雖然我們人微言輕,做不來什麽大事,但我保證,一定讓我相公好好對待恩人,不讓恩人在牢中吃苦頭。”


    “隻是案子若是判下來,是什麽結局卻不是我等可以左右的,還請妹妹體諒我們無能。”


    孟薑求的就是在牢獄之中的事情,趕緊連連感謝,並想第二天就去牢獄中探視王氏。


    齊家娘子看看年輕貌美的孟薑,心裏讚許幾分。若是尋常人,早就脫離王家尋求出路去了,孟薑卻還在想著法子幫助王夫人,可見心性不壞。


    齊家娘子自認不算什麽良善人,但她心裏喜歡這種人,對孟薑不免高看幾眼。


    “你放心,我們當家的這點小事還是聽我的,而且他也很感激夫人,定然也會全力以赴。明天辰時我們在衙門東小門見麵,我陪您一起。”


    這件事情說妥了,孟薑還是堅持把糟魚的做法交給齊家娘子。


    齊家娘子死活不要,卻被孟薑逼著學了起來。


    一碼是一碼,這點人情她不欠,萬一以後還要求到人家頭上呢?


    第二天天還未亮,孟薑拿著兩大包芝麻幹餅、牛奶鍋盔這種能放得住的餅,又用靈泉水做了一罐子酒釀紅糖雞蛋,一竹筒的米酒。


    怕王氏這兩天在獄中傷了胃,沒敢做大魚大肉這種東西。


    孟薑見了齊家娘子和她丈夫,兩方寒暄幾下,便一同去了王氏所在的獄中。


    監牢裏潮濕陰冷,還有一股騷臭氣息,時不時還能聽到老鼠“吱吱”過境聲音。不過孟薑是見識過地獄之人,所以她麵無懼色,倒是齊家娘子差點吐了。


    孟薑給齊家娘子一把脈,恭喜道:“姐姐竟然又懷上了,可千萬不能去這種地方。上次您生產稍微傷了一下身子,現在趕緊到上麵歇息,等我出來以後給您開一副方子養一養就好了。”


    齊家娘子夫妻倆又驚又喜,對孟薑是感激連連。


    孟薑笑笑,然後繼續尋找王氏所在的地方,先是路過承恩公嫡係家眷所在的牢房,再往裏才見到了王氏。


    見到王氏,原主的記憶更加鮮活,孟薑忍不住叫了一聲“娘”。


    王氏聽到孟薑的聲音,朝她擺擺手,想假裝不認識。


    很多人受過苦,就想拉著所有人受苦,可王氏明顯不是這種人,孟薑真心有些佩服。


    孟薑笑著將食盒打開,先將紅糖雞蛋酒釀拿了出來,“大娘,您當日救過我性命,我做了一點小菜來孝敬您。”


    “獄中苦寒,您趁熱喝了這碗湯,暖胃又補身。”


    王氏看了看孟薑,抿了抿已經幹枯脫皮的嘴唇,終於還是拿過羊皮水袋喝了起來。


    大口大口喝下去,王氏當真覺得冰涼涼的全身熱乎起來,渾身舒服了許多。


    孟薑又拿出軟餅夾雞蛋和青菜,“大娘先吃兩個。剩下的這些都是硬餅,可以放幾天,您心善肯定不舍得吃獨食,但多少給自己留點口糧。”


    王氏吃著吃著,眼淚也落了下來。她往日其實也沒多疼這個孩子,沒想到這個時候了,還這麽孝順。


    “好孩子,以後別管大娘了,你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孟薑並不接話,而是笑笑:“您別的可以分了,但是要把這米酒留好了,每天睡前喝一點,總歸對身體沒壞處。”


    “大家夥兒都別為難我大娘,我日後肯定時常來看大家。但凡我要是知道誰給我大娘委屈受,那下一次吃食可沒有她的份兒。”


    看著有些蠢蠢欲動來搶東西的女人,孟薑威脅道。


    大家都是聰明人,為了能持續吃到餅子,也必須捧著點王氏。不過她們都有些羨慕嫉妒,自己家怎麽就沒有人來看呢!


    往日那些親親熱熱的親戚朋友,此時躲得比誰都遠,哪裏還有一絲親情,陣陣世態炎涼。


    第214章 流放青雲路2


    哪怕有齊家娘子夫妻兩個全力相助, 孟薑還是不好天天到獄中探視王氏,隻隔天去一次,去了也不敢多說話, 看著王氏吃完東西她便走。


    即便每次去了不過送一點家常飯菜, 卻也足夠讓人羨慕。


    關鍵時刻見人心, 眾人覺得這時候還敢雪中送炭的才是真君子, 她們真心羨慕王氏有這好運氣, 遇到這樣的好人。


    等孟薑走了, 有幾個知道孟薑真實身份的婦人, 更是唏噓連連。


    一個婦人對王氏小聲道:“孟薑不過是沒正式過門的媳婦, 連洞房都沒有圓,按理說完全可以趕緊趁機離去的。憑著她那身段和姿色,嫁個殷實人家總不愁。這孩子卻依舊把您當親人,多麽赤誠孝心。”


    另一個婦人接話道:“我家一出事, 家裏兩個媳婦娘家立刻來接人,說什麽要和離。我兒子骨氣硬, 當場就給了和離書。平日裏各種恩愛, 關鍵時刻頭都不回, 你說氣人不氣人。”


    王氏歎道:“她們娘家能來接人, 說明好歹還是顧念女兒的家庭,咱們放她們走, 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算是給兒孫積德吧。”


    一個稍微年輕些的婦人小聲哭泣道:“誰說不是呢,好歹她們娘家還做人, 多數人的娘家不是麵都不敢露嗎?當年咱們紅火的時候,娘家人天天圍上來巴結,可真遇到事情, 卻連個麵都不露。”


    婦人們互相看看,可不就是如此嗎?說什麽娘家是依靠,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平時把女兒當聯姻工具,關鍵時刻卻隻當潑出去的水,簡直讓人心寒。


    所以人家那些敢接走女兒的,反而才是有人情味兒。


    不過看看隔壁監牢裏,承恩公府的幾個兒媳婦,娘家不敢說都是權勢滔天,至少也是文武大員,但這時候卻連個送吃食的都沒有。


    哪怕就隨便派個下人來,也不至於就連累到哪裏去,可這些姻親都不敢。


    還不如人家孟薑一個小姑娘有良心!


    孟薑並不管這些,反正她不在追捕名單上,該幹什麽就幹什麽。


    孟薑幫齊家娘子照顧身體,自然又是收獲一番感激。前前後後加起來的因果,讓齊家娘子一家子十分用心的照顧王氏。


    雖然不能改變王氏坐牢這個大環境,但吃喝穿衣這方麵王氏沒受到虧待,身體底子就不會跨下去。


    尤其又有孟薑的靈泉水供養著,反而將王氏往日留下的暗疾還給治療好了。


    所以說,人家坐牢跟脫了幾層皮一樣,王氏不僅沒脫皮,反而氣色還更好了,而且還連帶著整個牢房的人都還可以。


    好在她們這些人依舊蓬頭垢麵,這才不至於太過明顯。


    這些日子,孟薑一方麵照看王氏,更多時間則用來儲備糧食。


    等到朝廷宣判下來,承恩公一脈以及隨屬全部往南流放三千裏,直接到了嶺南崖州地帶的時候,孟薑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因為貴妃一脈都在積極遊說皇上直接弄死承恩公,孟薑就怕連從屬一並弄死。


    還好,各種力量角逐下,大家都算暫時保住了腦袋,開始了流放路程。


    等呼啦啦一行人出城後,王氏第一眼就看到了孟薑。


    王氏雖然不敢開口,但眼窩子熱乎乎的。自己兒子生死未卜,可這個兒媳婦是真有良心。


    見孟薑朝她看來,王氏趕緊使眼色,意思是讓孟薑趕緊走,不要相認。她都一把年紀了,死都不怕,但孟薑還年輕,不值得為她一個老婆子冒險。


    此時孟薑穿著一身玄色男裝,手裏推著一個獨輪車,車上幫著瓶瓶罐罐加幾個袋子,東西十分壯觀,總之還是有些顯眼。


    孟薑見到王氏的眼色,隻是笑了笑並不理會,直接跟在大隊伍後麵跟著。


    不過衙役們也沒有多想,因為他們走的是官道,大路朝天隨便走,他們也管不著。


    隻是孟薑一路和他們節奏完全一致,等到了飯點更是停在了不遠處。


    這次衙役隻有十個,被押送卻有幾百人。雖然衙役、罪人力量懸殊,也沒人懷疑有人膽敢逃走,更沒有人懷疑會有人作死劫人。


    因為刑犯是要帶著枷鎖並且刺字,就算現在跑了,一輩子都會被追討,走到天涯海角也依舊有海捕文書,實在不劃算。


    而從犯們沒有那麽慘,多數都隻綁著繩子而已。但他們也不敢逃,因為這年頭身份文書已經很齊全了,除非逃往荒無人煙的深山老林,不然很容易被追捕到。


    與其逃走過著非人類生活,還不如等著大赦天下的機會,至少後者還挺常見的。什麽皇上封後,寵妃生子,新皇登基等等,三不五時就有這種機會。


    因為不怕造反,所以衙役們一路還挺放鬆的,隻是看著孟薑就這麽跟著,他們總覺得怪怪的。


    而且他們歇腳吃冷饅頭的功夫,孟薑撐起鏊子就開始烙蔥花油餅了,味道還挺香。


    衙役們:“……”這個人莫不是有毛病?別說這個小男人手藝還挺好,烙餅味真衝!


    孟薑一言不發烙好餅,切成三角形,放到蓋墊上便端到衙役身旁。


    孟薑笑道:“幾位哥哥賞臉,嚐嚐我做的餅子如何?”


    衙役們互相看看,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終於有人先出手拿了一塊,大家跟著都動了起來。


    見他們吃完了,孟薑才開口:“我這人別的本事沒有,做飯手藝是真不錯。若是幾位哥哥不嫌棄,我到了飯點就幫著大家做飯?”


    “這一路往南,一開始還好,後來瘴氣增多,霧氣重重,若是再吃不好,幾位哥哥身體必然受不住,家裏親人該多擔心那。”孟薑就跟個操心的小管家似的。


    其中一個頭領模樣的終於開口:“你圖什麽?”


    孟薑笑道:“我鄰居大哥叫齊大毛,幾位哥哥認識嗎?”


    一聽孟薑提到齊大毛的名字,眾人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兄弟提過的那個仁義的小男子。


    衙役頭領心領神會,點頭道:“大毛老弟拜托過我們,我們還說沒見到人呀,原來你一路跟著。也罷,以後你就跟著我們吧,隻是萬一你吃不了苦,我們也幫不了什麽。”


    孟薑給衙役們一個個作揖行禮,她照顧王氏這事算是過了明路。


    其實古代很多文人遭受流放時,人緣好的都會有人跟著幫襯。比如某位特別有名的蘇大學士,要不是友人救濟,早死了百八十回了。


    隻是更多的時候,沒人能堅持跟到底,因為流放幾千裏太苦了。哪怕是吃過苦的隨從,也沒幾個受的住。


    但孟薑不同,這些在她眼裏都是毛毛雨而已。


    從此,孟薑做什麽飯,衙役們便能添個菜,王氏能跟著吃個熱乎乎的飽飯。


    對於其他人,孟薑做不到一視同仁,畢竟她都不認識。但出於人性,她每晚會燒一大鍋熱湯,裏麵放上隨便什麽肉,再添點薑。


    至少他們吃肉,其餘人跟著喝熱乎乎的湯,也算是不不身子。


    至於到底是什麽肉,那就要看孟薑打到什麽獵物了。有時候是幾隻野雞,有時候幾隻鳥,運氣好還能碰上兔子,再幸運點碰到過野豬。


    如果碰到這種大型獵物,孟薑也不藏著掖著。他們吃紅燒肉,其他人也能跟著嚐嚐燉肉。


    孟薑倒不稀罕這幫子人的感恩戴德,她就是順手而為,要不然天天帶著野豬,她也嫌棄招來蒼蠅。


    孟薑還挺感謝這個經濟繁榮的年代,至少鐵鍋已經有了,不然天天隻能燉肉燉菜,也挺膩歪人。


    而衙役們覺得,一路上小日子竟然過得還挺好,比在家裏吃的還好!


    往常他們走一趟,雖然賺一點辛苦錢,但那點錢還不夠養回身子的。但這一次,他們終於不用每天冷饅頭冷飯了。


    所以他們一開始隻是礙於齊大毛的麵子,後來是真的和孟薑處成了兄弟。


    尤其這個小兄弟天文地理無所不知,還熟知各種八卦知識,聊天從來就沒聊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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